當女人變成「惡女」，女性就勝利了嗎？

文 | 話劇人

多部火熱的日劇告訴了我們：成為「惡女」，並不是女性的勝利，女性也無法幸福。只是合法的路徑走不通，玉石俱焚的「惡女」之路也無法幸福，即便是今天，女性也依舊徘徊在追求平等的十字路口，這無疑令人有些沮喪。

「知道」（nz_zhidao）跟你談談當女人變成「惡女」，女性就勝利了嗎？

《黑色皮革手冊》（影視劇照/圖）

繼《四重奏》《東京女子圖鑑》之後，又一部現象級的日劇來了，這就是《黑色皮革手冊》。該劇由日本推理名家松本清張的同名原著改編，這已經是小說第六次搬上電視熒幕了。上一次改編成電視劇是2004年，並由米倉涼子飾演，這個版本也成為一個經典。

2017年版本由武井咲飾演，即便開播前面臨不少質疑，但開播之後收視成績頗為亮眼，話題熱度居高不下。新版與舊版在劇情上沒有太大的差別：元子白天是不起眼的普通銀行職員，而晚上則是銀座華麗的陪酒小姐。她利用工作的便利搜集了客戶利用假銀行戶頭逃稅的證據，並把它們記錄在一本黑色的皮革手冊之上。時機一到，她便將這些不義之財全部轉到自己的賬戶上。利用這些黑錢，元子在銀座買下店鋪，擁有了屬於自己的酒吧。但對於這位年輕的媽媽桑來說，挑戰才剛剛開始，她既需要和不甘被他勒索的男人鬥智斗勇，又要和同在風月場各懷鬼胎的女性們短兵相接……

單單從劇情，我們不難發現為什麼《黑色皮革手冊》會長演不衰了：元子這樣的「惡女」太特別了，她有善良正義的一面，但她又有邪惡兇狠的一面，她是複雜的，觀眾對她的態度也是複雜的。她的逆襲之路既寄寓著女性的逆襲，但隱隱又讓觀眾覺得有些不安。我們究竟該如何評判元子？她的選擇是否可以效仿？

弱勢女性的反擊

一開始元子並非什麼「惡女」，她其實就是日本都市裡一個普通女性的縮影，安分守己勤懇踏實地工作生活。

元子有一個不幸的童年，父親早逝，還留下一大堆債務，她的記憶中充斥的是他人到家裡討債逼債的場景。母親去世之後，她一個人辛苦地償還債務。白天，她在銀行做派遣員工。作為派遣員工，她做著更繁雜的工作，卻無加薪，無福利，並隨時可能被解僱。到了晚上，元子便到銀座的會所里當陪酒小姐賺錢。她一直蓄勢待發準備逆襲。

在客戶面前，元子會根據對方喜好，刻意裝作對方喜歡的清純樣子。比如說和媽媽桑陪客人吃飯，裝無辜小白說：「不放芥末可以嗎，人家好怕的呀？」陪客人打高爾夫時，先提前準備好一個球，特地脫鞋下到池塘里假裝撿球。完了一臉天真地表示，啊，人家不知道球丟了可以重新打呢……也就是說，男人們喜歡女人什麼樣子，她就扮演成什麼樣子。

在一次替正式工背黑鍋被炒魷魚後，元子終於爆發了。元子在銀行工作時，偷偷記下了利用空頭賬戶偷稅漏稅的客戶名單，離職那天，她利用銀行員工的內部系統，把這些賬戶里的錢匯到自己的賬上。元子知道這是黑錢，一旦報警就會牽扯出更大的醜聞，她鋌而走險、無所畏懼。終於憑藉轉走的1億8000萬日元，她在銀座開了一家會所，成為最年輕的媽媽桑，通過給男人陪酒、套男人信息、抓住男人的弱點以敲詐勒索，她開始了新的征程，她想賺更多的錢，想成為錢的主人。

我們暫且不論元子的逆襲方式和手段是否正確，從元子的成長經歷、工作經歷和遭遇，觀眾可以清晰地看到，整個日本社會對於女性的強勢壓迫，女性是社會中的弱勢群體，她們在工作生活的方方面面遭遇著種種不公平的待遇。而更可悲的是，改變這種弱勢地位，憑藉合法合規的方式和路徑，卻仍舊很難實現，就像元子勤勤懇懇工作，工作能力比正式員工還強，但沒有關係沒有背景，她努力了也不可轉正。因此，元子變成「惡女」，折射的是女性所受的壓迫太過深重，似乎只有女性成為「惡女」，她們才能擁有逆襲機會。

從這個角度看，《黑色皮革手冊》其實是弱勢女性對強勢男權的一次反擊。

《東京女子圖鑑》（影視劇照/圖）

女性成為「惡女」，強化的是男權

那元子的逆襲之路是否值得女性借鑒和學習？如果把《黑色皮革手冊》理解為一部女性奮鬥史，這就大錯特錯了。劇作的深刻之處就在於，它既反對男權，同情女性，但也毫不留情地反思了女性自己的命運。

元子的逆襲之路分為兩個階段，第一個階段是派遣工階段，她是黑吃黑，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你違法了，我也以違法的方式反擊你，以惡制惡，以暴抗暴。很顯然，在一個法治社會，以惡制惡，只會造成更大的邪惡，這一手段並不可取。

更耐人尋味的是第二個階段，即媽媽桑階段，元子通過抓住男人的弱點進行敲詐勒索。她是怎樣套取那些權勢男性不可告人的秘密的？很簡單，討他們的歡心。這些男人喜歡女人是什麼樣子的，元子就扮演成什麼樣子，他們喜歡傻白甜，那麼我就扮演傻白甜，他們喜歡放蕩不羈，我就放蕩不羈開開黃色笑話……總而言之，她極力迎合、討好男權，並不惜貶低和物化女性——她自己雖不賣身，但其他陪酒小姐則不然。

當然了，即便她最後賺取了更多更多的錢，成為了社會中的人上人，但這種成功軌跡和模板，仍舊是男人定義的。元子讓自己成為一個「惡女」，最終成就不過是爬上男權社會的頂端，她看似改變了自己的弱勢地位，但強化的依舊是男權的準則，女性整體上的弱勢地位並沒有任何改變。

因此，元子並不幸福。當她在要挾男人並與之鬥智斗勇時，她就活得如履薄冰戰戰兢兢，並時常為噩夢以及威脅所困擾；等她終於成為人上人，她也被前所未有的空虛籠罩。「與惡龍纏鬥過久，自身亦成為惡龍；凝視深淵過久，深淵將回以凝視。」元子成為她以前所厭惡和反對的權勢階層，她勝利了，但也失敗了。

元子讓人想起了《東京女子圖鑑》中的綾，綾的戰鬥力和作惡程度雖遠不及元子，但綾最終也不幸福。類似女性形象的頻繁出現，其實提出了一個頗具現實意義的女權命題：在不平等的男權社會裡，女性自然應該竭力抗爭，以贏得平等，獲取合法的權益。只是在抗爭過程中，究竟如何才不至於喪失自我，如何在獲取權益的同時收穫幸福？

這個問題至今無解。但《黑色皮革手冊》至少告訴了我們：成為「惡女」，並不是女性的勝利，女性也無法幸福。只是合法的路徑走不通，玉石俱焚的「惡女」之路也無法幸福，即便二十一世紀的今天，女性依舊徘徊在追求平等的十字路口，這無疑令人有些沮喪。

不過，作為既得利益者的男性，卻不應該就此袖手旁觀，只要壓抑足夠深重，就會源源不斷地催生出「惡女」，女性即便不幸福，但男人們也將永不得安生。男女平等，才是每個人利益最大化的選擇，而抵達這個目的，不應該只讓女性單打獨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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