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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融科技的理論爭鳴:科技萬能論?中國領先論?

中國的金融科技應用端遠強於技術端,金融科技的底層技術、IT架構、基本模塊、系統組合等「芯臟」仍然由美歐日主導、國際性公司掌控。

(資料圖)

劉珺/文

金融科技(fintech)從概念到產品、從理論到實踐的速度之快令人瞠目,即便不是光速,也遠超摩爾定律預測的衍進時長。2016年3月金融穩定委員會對金融科技加以定義,指技術所帶來的金融創新,所創造的新的業務模式、應用、流程或產品,對金融市場、金融機構或金融服務的提供方式產生重大影響。1609年的荷蘭現代金融萌芽,銀行、股票和證券交易所的出現即富含技術思維;19世紀中葉至19世紀末,電報電話等新科技廣泛運用於金融並與全球化相輔相成,金融的技術基因得以確定;之後到2008年,電子技術與互聯網更是極大地提升了金融的效率,互聯網金融的概念逐步形成,而現在信息技術與金融更是高度融合,科技金融和金融科技互為表裡,並轡而行。或許,論及金融科技,常規思路是科技嫁接於金融之上,金融為主,科技為輔,但是這次真的不一樣。金融與科技的關係不一樣,不僅是範式變化(paradigm shift)和結構變化、不僅是劃時代變化(epoch-making),而且是一種新範式(a new paradigm)、一個新時代(a new era)。第四次工業革命的內核是智慧生產,是一切皆互聯,而與之對應的金融更是網路化、數據化、移動化、智能化的科技先行者。金融與科技已無分野,二者「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且行且一體化」,共同應對時代變化並給出一致的答案:金融科技。

本質不變論

在人類社會的發展和進步中,唯一不變的是變化,並且變化的頻度和複雜性一再超越歷史經驗和一般判斷,金融科技更是如此。已知的未知(known unknown)是事件會發生,但不知道該事件的發生概率和引致的結果;未知的未知(unknown unknown)是黑天鵝事件,既不知道是什麼,也不知道何時發生;兩者之間是灰天鵝事件,再加上風險已知且一旦發生影響巨大的灰犀牛事件,等等。那麼,如何定義金融科技的變與不變呢?主流觀點是金融科技的金融本質沒有改變,或者說金融科技沒有改變金融的本質,但在新範式下傳統的量變到質變是否適用,以及顛覆者(disruptor)帶來的新事物與舊事物的性質是否關聯直指本質不變論的理論痛點。

科技作為第一生產力的作用是加速度的,對金融的作用尤其明顯。至少兩條脈絡能夠觀察到金融科技的漸進質變過程,第一是科技與金融的融合使得金融產品和服務的生產方式和交付方式發生根本性變化,並且效率和功能的提升是革命性的,餘額寶四年時間成為全球最大的貨幣市場基金即是一例;第二是互聯網科技的去中心化和去中介化不斷衝擊並重塑金融的中介職能與定位,甚至重構金融體系的基礎設施,如數字貨幣、ICO(initial coin offering,首次代幣募集)、區塊鏈(blockchain)等。以此觀之,金融科技的本質是否改變抑或科技是否改變金融的本質尚難定論,但「本質」自身在發生變化,今時之金融已非往昔之金融,無論內因還是外因,無論質還是量。

科技萬能論

論及金融科技,將科技的作用置於無上者甚眾,原因簡單到技術主導生產和生活的方方面面,並且機器對人的替代成為引起最大困擾且不得不面對的問題。谷歌董事長埃里克·施密特表示,「機器人正在替代人類的重複性工作,我們無法阻止。正是機器人才使得我們的生產效率更高。」富士康用機器人代替工人,一些生產線上原來需要20名-30名工人,但現在減少到5名,剩餘工人的工作也變成了按電鈕和運行機器。美聯社甚至開始使用軟體撰寫新聞稿,在計算機接手後,美聯社每季度的財報新聞從300篇增加到4400篇。而眾多學者也認為人工智慧將超越人類。霍金預言「人工智慧的完全發展會導致人類的終結」;比爾·蓋茨預測人工智慧將最終構成一個現實性的威脅;《奇點臨近》作者庫茲韋爾稱,2027年電腦將在意識上超過人腦。與此同時,科技創新日新月異,各種新技術應運而生,3D列印技術能低成本列印出細小精密的機械,甚至列印用於醫療的義肢;仿生學廣泛應用於日常生活,甚至新式武器的研製;自動駕駛汽車通過大數據計算出行路線;物聯網、車聯網等網路化人的生活。

在金融科技領域,智能投顧、量化投資、大數據和雲儲存、雲計算等也不遑多讓,金融的科技含量非線性增長,已然模糊了金融與科技的分界線。作為金融特別是現代金融代表的摩根大通,三分之一的人員與數據和科技有關,甚至稱自己是科技公司,其開發出一款金融合同分析軟體COIN,原先需要律師和貸款人員絞盡腦汁耗費36萬個小時才能完成的工作,COIN只需幾秒就能完成。金融科技或許要變成科技金融了,科技似乎包辦一切了。那麼,科技至上是否帶來異化,科學主義是否扼殺人文精神呢?其實,科技的瑕疵和技術的缺陷始終存在,不僅很多,而且多為新問題,如網路安全、信息泄露、網路病毒、數據質量、信息降噪等,還不包括未知的不可預見的風險。科技萬能顯然與人類發展的實踐相悖,科技取金融而代之也非符合邏輯的選項,二者的有機融合是大方向。

人定勝機論

僅就機器替代論而言,至少集成到目前為止的證據和成果無法直接得到該推論,或許人類對自身在進化鏈上的高階位置仍然自信。人與機器最大的區別是人的思維,並且能夠動態調整自己的思維,進而由大腦指揮行動。對於人來說,不變是相對的,變是絕對的,應對變化是「家常便飯」。機器如果替代人,前提是能夠像人腦一樣動態連續地思考和調整,甚至進行「預則立」的超前思考。對於機器來說,通過程序模擬和數據挖掘可以涵蓋以往和選精集萃,不僅再現歷史,而且去粗取精合成出最優的解決方案。但是,對於隨機的、新的或未發生的,機器是事後修正程序還是前瞻性的預設呢?不妨從中國的傳統哲學出發,從道、術、器的角度研究機器究竟代替的是人的工作的哪個部分。如果將「道」理解為人深層次的價值觀或稟賦,包括先天自然生成的和後天學習形成的,「術」指實踐操作的系統性方法,「器」則是實現操作的具體工具和手段。那麼,科技以及機器更多地作用於術和器,即改進勞動的技術和工具,而人類追求的終極目標是「道」,機器尚無法做到全面「悟道」。機器發展的方向是由人決定的,科技發展的方向也是由人決定的。然而想要不被機器替代,人需要不斷自我提升,從簡單勞動向複雜勞動、知識型勞動轉變,更多地建立人的不可替代性,不能被機器替代的工作越多,人的主觀能動性和人機的協調共進就能更好地推動人類社會的進步。

但人定勝「機」的信念能否徹底消除人對機器的恐懼和焦慮呢?顯然不能。機器學習和人工智慧的發展速度之快已突破人的一切大膽假設,AlphaGo顯示機器迭代學習的深度和廣度,其完勝最好的圍棋選手只是結果,重要的是機器學習(machine learning)的邏輯之強大和複雜或許會超出人的控制閾,臉書開發的聊天機器人自創出人類無法理解的語言而不得不停止實驗,騰訊的聊天機器人也因「說錯話」而下線,機器思辨(machine reasoning)甚至機器思考使會學習的機器變得「不可知」,與人類世界平行的或許是被人創造出來又實現自我「進化」的機器世界,若如此,人與機器孰勝孰負恐難預測。慮及此,金融科技對既有金融體系的衝擊必然更大,金融服務的移動化、自動化甚至智能化,貨幣的數字化,投資的智能化,融資的「比特幣化」等,既重塑金融的基礎架構和邏輯框架,而且重新定義金融的生產方式和交付方式,進而使金融與經濟的交匯、與社會的互動以及與人的關係發生顯著變化,其中人與機器如何相處並實現雙贏是避不開的原命題,人的至高地位和人對機器的有效駕馭切不可想當然。

中國領先論

根據麥肯錫的報告,截至2015年底,中國金融科技用戶超過5億,市場規模12萬億-15萬億元人民幣,成為世界第一大金融科技市場;根據星展銀行和安永的報告,2016年中國金融科技投資額升至88億美元,佔全球份額的25%;根據國家互聯網信息中心的報告,中國手機網上支付用戶近4.7億,2016年全年第三方移動支付交易規模達到58.8萬億元;根據畢馬威和H2 Ventures的《2016全球金融科技百強榜單》,前十名中國佔據五席,螞蟻金服排名第一。以上成績單不可謂不斐然,似乎中國在金融科技方面居於領先地位的結論無需論證。

但是,縝密分析的結果是中國的金融科技應用端遠強於技術端,金融科技的底層技術、IT架構、基本模塊、系統組合等「芯臟」仍然由美歐日主導、國際性公司掌控,特別是矽谷的科技「巨無霸」。對於基礎性、共性技術以及未來主流技術的研發和知識產權,中國的領先就更缺乏過硬的證據。與此同時,「另類領先」卻此起彼伏,中國一些金融科技在「上量」和急速擴大應用場景的同時,金融亂象換上科技的偽裝,在眾籌、網貸、P2P等領域以普惠金融之名行非法集資之實,泛亞、e租寶等均是值得反思的案例。因此,金融科技的中國速度的確領先,但全面領先的判斷需要清醒的辯證思維。未來金融科技的重點領域是數字貨幣、區塊鏈、雲計算、雲儲存、大數據、智能投資等,中國若能真正開風氣之先,特別是依託金融科技推進普惠金融,既是對國際競爭客觀要求的響應,也是金融深化的必然選擇。

監管同步論

金融科技推進的同時,監管科技(regtech)也應運而生。實踐先於監管是不爭的事實,金融實踐由於其複雜性、多元化、關聯性和系統性,與監管的互動基本遵循變化中規範、規範中變化的軌跡,金融監管一般是在相關金融產品和服務的模式相對固定和規模相對穩定後,以必要性為原則決定監管是否跟進以及監管的範圍、幅度和力度。因此,不是金融+科技,就必須監管+科技。

首先,科技創造出新的金融模式、平台、產品、服務、場景、需求等,諸多的新金融尚未經過周期的淬鍊和遴選,特徵不明顯且沒有現成的監管慣例可循;其次,金融科技涉及的風險和負外部性尚未充分展現,宏觀、中觀、微觀的影響路徑和結果尚不清晰,無法有針對性地出颱風險防範的政策和措施;再次,金融科技基於大數據,數據是新的石油和黃金,而數據安全、網路安全以及隱私保密等核心問題尚沒有系統妥善的解決方案,監管的深度介入沒有數據方面的基本保證;最後,金融科技在很多領域突破了既有的程序和流程,甚至程序倒置且流程非線性,監管的切入點和作用裡面難以精準拿捏,一旦出現問題監管與金融服務提供者的責任難以準確界定。是故,對金融科技的監管既不是越快越好,也不是越細越好,更不是越嚴越好。金融科技的發展需要監管規範,但是,與任何新生事物一樣,原則導向的監管在現階段比規則導向的監管更適合。

原則導向易於明確底線,使得根本性的系統性風險防範得以突出;原則導向易於兼顧功能監管和行為監管,不囿於具體的機構和平台,在新業態的機構形式未固化時先划出功能和行為令行禁止的主線;原則導向易於監管協調,分業監管的縱向行業性規則橫向通過大的跨行業原則相互貫通,系統性風險監管上的方向一致和具體事項監管上的各有側重相得益彰;原則導向易於涵養金融科技的創新土壤,一定程度上避免怕風險而否定創新或出風險就叫停試驗的逆向選擇。是故,金融科技的監管同步是大方向上的同步,而非具體產品、具體業務或具體行為上的同步,而監管科技的實質應該是運用經驗證的技術手段提升監管效能,而非在技術上與金融科技直接競爭和刻意超越,賽車手畢竟是市場主體而不是監管者。

經濟虛擬論

金融是最大的虛擬經濟,服務實體經濟是其根本,金融科技的衍進源於未滿足的金融需求,特別是緩解麥金農所定義的金融抑制(financial repression),金融體系的自我循環、自我實現乃至自我膨脹、自我破壞並非其應有之義。金融危機之後,避免經濟虛擬化或過度虛擬化的警示頻頻亮起,是必要的反思,有未雨綢繆之效。脫實向虛的傾向必須有效遏制,這是共識,不僅是糾正金融脫離實體經濟的自運動,更重要的是實體經濟偏離主業過度依靠金融或准金融業務的飲鴆止渴。經濟的過度虛擬化是歧路,但虛擬經濟的發展壯大卻是時代的要求。新經濟的內涵和外延均發生了質的變化,其中虛擬經濟佔比越來越大,從原來的追趕實體經濟到與實體經濟並駕齊驅再到體量上超十倍於實體經濟,消費驅動下的服務業在國民經濟中亦占絕對主導,加之虛擬科技的開發和運用無所不在,實體經濟與虛擬經濟的邊界已然相互交錯,甚至相互交融,任何一種經濟形態均難以給出或實體或虛擬的高純度標籤,新經濟就是融合體,其顯著變化集中體現在:其一是產業分類的界限愈發模糊,傳統的產業三分法農業工業服務業難以準確勾勒國民經濟的輪廓和結構;其二是生產和消費的先後順序發生變化,出現生產與消費的高度重合甚至先消費、後生產的逆序現象;其三是GDP指標本身對新經濟的反映以及其構成對新要素的反映精確度下降,共享經濟、零工經濟、互聯網經濟等與GDP的作用機制尚未全然理清;其四是經濟的物理屬性在降低,虛擬屬性在增強,經濟主體越來越輕,柔性增加;其五是人工智慧開闢的虛擬空間融入製造業,農業和工業智能化的過程實質是經濟虛擬化的過程。因此,經濟虛擬化或許是必然的,正向的、有益的虛擬化更是必需的,金融科技也不例外。

金融科技的「百家爭鳴」方興未艾,既然是新生事物,就會在試錯中成長壯大,至於將來是什麼「百花」如何「齊放」,最終取決於人類不斷增長的物質文化需要,希望這一論斷是科學認知基礎上的覺悟,切莫出現黑天鵝事件。

(作者為中國投資有限責任公司副總經理、中國人民大學國際貨幣研究所學術委員。本文僅代表個人觀點,與所供職機構無關,編輯:袁滿)

(本文首刊於2017年9月4日出版的《財經》雜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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