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假三國縱橫談51：的盧馬故事的來歷

劉備躍馬過澶溪

《三國演義》中最為著名的馬，自然是赤兔馬，它的兩任主人呂布和關羽都是十分的了得。而另一匹馬，雖然比不上赤兔馬，也算是一匹很特別的馬，那即是劉備的坐騎的盧馬。

的盧馬的故事自然不是《三國演義》的首創，早在元代的《三國志平話》中，就記載了它的故事：劉備到荊州依附劉表，蒯越、蔡瑁請他到襄陽城外赴宴，想藉機將他除去。蒯越的一個手下見到劉備「面如滿月，隆準龍顏」，一副帝王之相，不由得大吃一驚，就將這個密謀告訴了劉備。劉備也很驚訝，慌忙騎馬逃走，直逃到了檀溪河畔。此時已是無路可走，後面的追兵也慢慢趕上了。在絕望之中，劉備將胯下的的盧馬狠打了幾鞭，那馬死命一躍，就跳過了檀溪。蒯越和蔡瑁等人見此情境，不由得十分感嘆「真天子也」，於是領兵而回。

元代還有一出雜劇《劉玄德獨赴襄陽會》，寫的也是這個故事，情節與《三國志平話》中的差不多。

而這個故事的始作俑者並非是民間的藝人憑空想像出來的，而是依據《三國志》。

據《先主傳》注引的《世語》載：

（劉）備屯樊城，劉表禮焉，憚其為人，不甚信用。曾請備宴會，蒯越、蔡瑁欲因會取備（想借著宴會除去劉備），備覺之，偽如廁，潛遁出。所乘馬名的盧，騎的盧走，墮襄陽城西檀溪水中，溺不得出。備急曰：「的盧，今日厄矣，可努力！」的盧乃一踴三丈，遂得過……

照此說法，劉備躍馬檀溪之時，還掉到了水中，差點被淹死，真是驚險到了極點。只是後來的民間藝人不想看到劉皇叔如此狼狽，乾脆讓的盧馬再加把勁，讓它一躍而過。

不過，《世語》的這段記載卻是十分的可疑，許多地方不符常識和邏輯。東晉時期的的史學家孫盛，就認為這只是一個世俗的傳說。《先主傳》中在引述這段材料後，又引了孫盛的反駁意見：

此不然之言。備時羈旅，客主勢殊，若有此變，豈敢晏然終表之世而無釁故乎？此皆世俗妄說，非事實也。

孫盛說，劉備寄人籬下，主客勢力懸殊，假若真的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劉備還敢再呆在劉表身邊嗎？由此可見這樣的傳聞根本不可靠。

可靠不可靠是一回事，這個故事是那樣的驚險和刺激，還特別能驗證劉備的「真命天子」的說法。所以一直以來，民間都很喜歡這樣的故事。

《三國演義》的作者自然也不會例外，小說大量參考了《三國志》和裴松之注引的這些故事，小說中的許多人物對話，直接就是史書中的原文。所以《三國志》中注引的這段故事，他是看到了，孫盛的反駁意見，他也看到了。明知是假，可他還是用了。為什麼呢？因為這段故事有利於表現劉備的人物性格，宣揚劉備真命天子和擁劉反曹的思想主題。

當然照用並不等於完全照抄，在這條不可靠的史料和元代的民間傳說基礎之上，《三國演義》又做了不少的加工。

首先即是劉備一方多了個趙雲。飲宴之時，他一直仗劍呆在劉備身邊。荊州的那些官員拉他去外廳喝酒，但他堅持不肯去，經劉備吩咐，這才勉強從命。事發後，趙雲又立即引軍追趕，前後對蔡瑁和守門軍兵有過四次盤問，又兩次到溪邊尋找。增加了這些細節，就在寫劉備這次有驚無險的出逃的同時，附帶寫出了趙雲的忠誠和謹慎細微，使得情節更加的豐富多彩。

有趙雲做護衛，劉備十分的安全

再比如蒯越和蔡瑁，他們的布置也是十分的周密。宴會上先是著人拉走趙雲，又在襄陽城東南北三門外伏下人馬，只有西門外沒有設伏，因西門外有檀溪阻隔，「雖有數成之眾，亦不過也。」但劉備偏偏單人獨騎從此處躍馬而過，使得他們的埋伏全成了空，也使得這段故事更具傳奇色彩。

再者，在寫這段故事之前，還有段情節，交代了的盧馬的來歷。趙雲刺死賊人張武，奪來了他的坐下寶馬送給了劉備，此馬即是的盧馬。次日劉表見到此馬，讚不絕口，於是劉備將此馬轉贈給了劉表。劉表騎著它回到城中，遇到蒯越，蒯越告訴他：「此馬眼下有淚槽，額邊生白點，名為『的盧』，騎則妨主。張武為此馬而亡。主公不可乘之。」於是劉表就將它還給了劉備。謀士伊籍也得知此馬的來歷，於是勸劉備不要騎它，但劉備心胸坦蕩，照騎不誤。

其實這段故事是套用了《世說新語》中的一則故事，據此書的《德行第一》篇記載：

庾公乘馬有的盧，或語令賣去。庾云：「賣之必有買者，即當害其主。寧可不安己而移於他人哉？昔孫叔敖殺兩頭蛇以為後人，古之美談，效之，不亦達乎？」

這裡說的是東晉時的名臣庾亮，他有一匹的盧馬，有人勸他賣了，他說這樣就會害了買主，怎麼能因為想要保全自己而妨害他人呢？春秋時楚國名臣孫叔敖殺死兩頭蛇，被傳為美談，難道我不可以效仿嗎？傳說中，人若見到兩頭蛇就會遭殃，少年孫叔敖為了保全他人，寧可自己承受更大的災禍，將將蛇給殺了。《世說新語》講述的這個故事，是為了顯示出庾亮的豁達大度和高尚的道德情操。

東晉名臣庾亮

《三國演義》套用了這段故事，將之改頭換面，安到了劉備身上。這一改一安，就將劉備和劉表二人形成了鮮明的對照。劉表小心翼翼保護自己，就顯得非常的自私自利，他明知馬會妨主，但還是找了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將它還給了劉備。而劉備則毫不在意，寧可自己冒險，也不肯再害他人。然而，正是這匹傳說中會妨主的寶馬，顯示出了神奇的本領，救了劉備的一命。這難道不是表達劉備真命天子的最好註解嗎？

這樣贈馬還馬和馬躍檀溪就構成了《三國演義》中劉備與的盧馬的完整故事。這兩個情節，一是移花接木，一是以假亂真，到了作者手裡卻是不著痕迹，天衣無縫地聯結在了一起，顯示出作者高超的寫作技巧。而這段故事這一改，就變成了先有劉備的高尚品德，而後又有了上天對他的厚愛，使得的盧馬的故事更加的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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