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飛馬：生活札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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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札記
非飛馬
1
七點起床，穿衣，洗臉
把夜間的噩夢一一忘記
吃早餐，急匆匆地趕路上班
越過一個個行人
讓我一瞬間有了超車的快感
其中有個女人，是個美女
我沒有超她，我一直走在她的後面
風一吹，她的頭髮就揚起
2
收發室靜悄悄的
領取報紙的時候，收到了弦河的來件
《佛頂山詩刊》已經到手，滿紙的油墨香味
我打開，翻了一會，關閉的時候
一隻灰麻雀正飛回，它站在窗外的枝頭上
在我眼裡，它們都長得一模一樣
因而，我不知道它是不是昨天我看到的那隻
3
上網，看了會花邊新聞
日落西山紅霞飛，領導打炮被雙規
我還看到趙紅霞哭訴著告訴記者
不要公布她老公和兒子的照片
他們都是無辜的。唉，無辜這個詞
每次聽到，我都會嘆一口氣
網路這個東西，對於看客是一台戲
對於很多被曝光的人，無疑就是地獄
4
這世間有天堂嗎？我不知道
我知道一個叫天堂的小鎮，但那裡一點也不美
那個小鎮，是我回家的必經之地
我相信，天堂和理想一樣
不在這個塵世，而是在每一個人的心裡
而且，你心中的天堂和我心中的天堂
又是不一樣的
5
這個早晨，我感到自己的咳嗽又嚴重了些
喝了兩個星期中藥，雖然有了好轉
但頑疾尚未除去。我討厭中藥的苦澀
然而，慢慢地，我居然喝出了草木的清香味
每天喝下中藥的時候，我都會在苦澀中
回想那絲絲的清香味。萬事萬物
有利有弊，苦澀也未必就全是苦澀
生活的真諦，需要用心才能品味
6
突然想起昨天打電話給兒子
兒子告訴我：爸爸，記得給我買火車
我要買大火車、小火車、中火車、好火車
但我不要爛火車
好了，兒子，爸爸記住了，爸爸也不要爛火車
兒子在電話那頭呵呵笑了
兒子親了我，兒子表揚我說：爸爸真乖
想起這些，頓時感到生活美滋滋的
7
隔一段日子
我又讓自己獨自發會兒呆
我知道這樣不好
可是，孤獨的時候
除了發會兒呆，我又能做什麼呢
8
孩子在老家，愛人在縣城
我一個人在銅仁這個年輕的城市
讓孤獨陪著
而孤獨召之即來，卻揮之不去
9
最近迷上了「網事」
無聊人自殺未遂
圍觀的人特別多
有的表示嘆息，有的給予掌聲
還有的主張自殺未遂的他
再來一次
10
愛情是個奇怪的東西
到底有多奇怪呢
我也說不清楚
我只能說，愛情
有一半是天使，有一半是魔鬼
11
遠處響起了鞭炮聲
噼里啪啦響過不停
我想把心中的愁緒
用來製作鞭炮
用煙頭點燃引線
啪的一聲，灰飛煙滅
12
此刻，坐在辦公室里
一個人享受空曠的寧靜
多好啊！我一回頭
就看到自己腳下的影子
正看著我。（這當然是我假設的）
13
白天如此晴朗，夜晚的天空
有沒有星星呢
我抬起頭看了看窗外
我沒有看到星星
我只看到遠處霓虹燈在閃閃爍爍
再過一會兒
它們都會熄滅
城市會再次陷入無邊的黑夜裡
14
窗外的玉蘭花開了
最初是一朵
兩朵，三朵……
什麼時候，變成了滿滿的一樹
鮮艷在枝頭
那麼多美麗的玉蘭花盛開
卻沒有蜜蜂來采蜜
真是可惜
每看到玉蘭花一次
我就為蜜蜂們惋惜一次
15
濃霧升起來的時候
是山川最美的時候
此時的濃霧
說她是山的點綴也行
說她是山的衣裳也行
有時候，我渴望自己走在濃霧中
有時候，我又希望濃霧儘快散去
16
做一個人和做一隻鳥
到底哪一種更好
這是一個
我無法回答的難題
我想做一個人
可我又羨慕鳥有一對翅膀
慾望和遺憾是一對孿生兄弟
17
那個舞太極劍的人
迷上了一招白鶴亮翅
整整一個早晨
他都在練習白鶴亮翅
我想，如果他再輕一些
如果風再大一些
如果老天再賜給他一些神力
他就會成為一隻白鶴
騰空而起
18
上班的路上，我看到一隊螞蟻
抬一條很大的蟲子
可我心情鬱悶
我一腳踢飛了它們
下班的時候，我滿懷愧疚
我在踢飛這些小生靈的地方
停留了一小會兒
我想，如果螞蟻有知
它們一定不會原諒我的暴行
但我還是默默地懺悔了一下
我感覺到自己
真是有點神經質
19
平淡的一天
就這麼過去了
混混沌沌地過去了
我提醒自己
這是我生命里
寶貴的一天
它過去了
它白白地過去了
20
我記下：2013年2月18日
從貴陽飛往福建廈門
就等於從冬天飛向了夏天
想起小學時學的一篇課文：
海南島上，鮮花已經盛開
長江兩岸，柳枝剛剛發芽
大興安嶺，雪花還在飛舞
啊，我們的祖國多麼廣大
21
走在海邊，聽大地的心跳
那麼多人走在海邊，那麼多人
都在聽，大海的心跳
或許，大海有時候是在怒吼
有時候是在低吟，有時候是在哭泣
當一個浪頭嘩啦啦打過來
一定是大海在向善良的人類致意
一定是大海在向貪婪的人類示威
22
胡里山炮台站在高高的胡里山上
成為一個傷心的制高點
我們登上去，讀每塊城磚上的滄桑
撫摸石頭上的槍眼書寫的恥辱
我把耳朵貼在城牆上
卻無法聽清歷史的風裡
裹挾著人民的吶喊與憤怒聲
23
每一座洋炮都對準大海
但對不準海盜，打不到倭寇和外國的魔獸
一旦政治腐敗，信念坍塌
再好的大炮都無法守住國門
再好的大炮都只是廢鐵一堆
24
繞著大海漫步
體驗海納百川、有容乃大的豪邁
需要多久，才能練就大海的氣魄
朋友說，初春的廈門不是看海的最佳時節
要是夏天到來，你會看到海灘上
成堆成簇的美女，她們都穿著比基尼
供你參觀，免費
25
大街上異常清潔
這條道路上，汽車出奇的稀少
平坦的大道屬於路人
屬於海風，屬於海水拍岸的潮聲
我走過一條街的拐角處
一棵椰子樹向我招手
而三角梅，則含羞地向我點頭
26
呆在屋裡沒有意思，就應該走出門去
門外陽光多好啊，大地上鋪滿了金子
因此，我寧願相信門外悠閑自得的人
就是在生活中撿得金子的人
多好啊，此刻我加入了他們的行列
27
大街上，必有一位美麗的少女在唱歌
賓館裡，必有一對狗男女在偷情
為什麼我會有滿腦子的胡思亂想
為什麼我內心深處，還住著邪惡的上帝
28
朝拜佛祖，雙手合十
將陽光照耀不到的地方
留給佛光
29
再一次看望大海
水連接著水
浪擁擠著浪
一群群海鳥低低地飛
像一群群灰色的蝴蝶
（它們是不是把海島當成了花蕊）
30
無法將大海帶走
我的心太狹小
我的心什麼也裝不住
除了一顆心
再過四個小時，我就要回去
回到高山流水的家鄉去
大海，大海，大海
是誰給你起的乳名
對著你，我默念、輕呼
但我不敢吶喊
我怕驚醒了你的睡夢
我怕你躁動不安、浪濤滾滾
31
在海邊，突然想給你打電話
想讓你聽聽大海的聲音
想對你說
我對你的愛，就在大海里
（它那麼多，那麼深，那麼美
那麼悲壯，那麼豐富，那麼詩意）
它漲潮了
32
其實，我的身上早就擁有了大海
我的眼睛裡有，身體里有，汗水裡也有
我和大海早就融為一體
我的大海，你是看不見的
但它能夠淹沒你
毫無疑問，我們將在看不見的大海里
苦苦地泅渡一生
33
理想的生活
是生活在小情小調中
過小日子，喝小酒，寫小文，干小事
但不做小人
因為，小人已經變味
生活中，小人似乎很多
但從來沒有一個小人敢站出來
勇於承認
34
汽車在黑暗中疾馳
車燈劃破的夜空，大霧瀰漫
因為有燈，黑夜才更加洶湧，從四面撲來
風呼呼地吹，它是不是要和每一片葉子交談
我看到整座森林都激動地顫慄
35
愛情是兩個人的事
但現實是：
很多人一直為愛
患著惱人的單相思
比如，這些年我愛著上帝
而上帝對我不聞不問
36
太陽出來了
太陽出來了
太陽出來了
假如此刻，我跑到陽光下
呼喚一聲，一定有人轉過頭看我
呼喚兩聲，一定有人停下腳步，向我轉身
呼喚三聲，一定有人悄聲嘀咕：這個瘋子
但太陽的確出來了
氣溫正在升高
有一個美少婦牽著一條狗
詩意地走著
引得行人不住地回頭
因此，我宣布：太陽真他媽是個好東西
37
記流水賬的時候
心情也像流水一樣
順暢，跳躍，透體通泰
毫無疑問，流水是美的，因為
每一滴水，心中都裝著奔跑的馬匹
每一滴水，都可以擁抱大海
38
忙裡偷閒，從公文里抬起頭來
看看窗外的陽光，一寸一寸地爬行
開始在窗檯外面，不一會就爬進屋子
我相信，每一縷陽光里都住著一位天使
它傳遞光和熱，傳遞明媚和喜悅
每一縷陽光里，都凝聚著生活的真金
我真想捉住它，裁剪一塊放進我的褲兜
用它來照亮我一個人的黑夜
我伸手捧了滿滿一捧，盡情地體驗著天使
在我手心裡
那種暖烘烘的滋味兒
39
天上有一隻鳥在飛
或許，它是在尋找另外一隻鳥
那是它的同伴、它的兄弟，或者是它的妻子
所以它在天空飛
當然，它也可能什麼也不找
它只是想在天空飛一飛
就像我工作累了
到門外的林子里走一走
40
我想給一個女人寫信
我想告訴她，我是愛她的
從一開始就愛，我想告訴她
我會愛她一輩子
當然，一輩子是比較漫長的
期間會有爭吵，會有彆扭，會有哭泣和傷悲
但這些也是愛的一部分
如果愛是一條河的話
那麼這些爭吵之類的東西
就好比河底的沙石，岸邊的蘆葦和水面上飛來飛去的蜻蜓
41
有時候，我也會為生自己的悶氣
那是因為我心裡裝著滿腔的孤獨和愁緒
我掏出了一些，又裝進了一些
有時候，我棄之如敝履
有時候，我視之為寶貝
孤獨和愁緒，有時候是傷人的，如刀
有時候，卻可以用來下酒，寫詩
42
在車站與朵孩分別
我很想學學古人
寫首詩送給朵孩
比如像李白寫給汪倫那種
寫出朋友間的款款深情和依依不捨
但我只是想了想
寫詩的念頭就在腦海中淡去了
我和秀彪目送朵孩走過斑馬線
消失在滾滾車流之中
然後一起走過興市橋
我們在那裡分道揚鑣
我順著街道走，秀彪雄赳赳地穿過興市橋
一眨眼就不見了蹤影
43
想起昨天那美好的夜晚，我，朵孩、秀彪、袋子
喝得微醉，在東山下的酒吧里
用開心果的硬殼占卦
然後盯著對面山上文筆峰上的彩燈信口吟詩
朵孩吟了三首，秀彪吟了兩首，我吟了一首
袋子一首也沒有吟，她文靜地坐在一個角落
口中含著笑意。毫無疑問，她是一首摺疊的詩
44
東山寺就在我們頭頂
每次到東山寺腳下，我都很想去看看
來銅仁八個月了
我還沒有上過一次東山寺
我為什麼想去東山寺
我自己也說不清楚
就是想去
或許，有些事情壓根兒就沒有理由
或許，正因為如此，我才更加地嚮往東山寺
45
元宵節，再次回到辦公室電腦前
敲打鍵盤，讓每一個漢字都穿上寬大的外衣
讓每一句話，都染上將帥的口吻
讓它們戴上紅頭
讓它們指點江山
讓它們掌握全局
讓它們變成統一的號令
46
突然同情著每一個漢字
它們多麼無辜地充滿了意義
然後成為我們的工具
或許，萬物一理
我們還應該按照這種思維不斷地反觀自身
47
是該從虛無的幻想中回到現實的時候了
想像是如此美好
元宵節是如此美好
這座城市響起了隆隆的歡樂的鞭炮聲
我拿起電話，打給老家的父親
我想讓他感受一下城市元宵節的歡樂
我喊了一聲：爸爸
爸爸氣喘吁吁地回答我：
我在挑糞，今天天氣好，我們正在種洋芋
（我掛了電話，鼻子酸楚的時候
眼睛裡卻一片乾澀
只有灼熱的浪花在心海里翻滾）
48
汽車從我身旁駛過
有寶馬、賓士，也有公交車和計程車
大街上亂鬨哄的
塵灰飛揚，風也前來湊熱鬧
它讓一張廢紙忽高忽低地飛
它讓行道樹落下殘存的葉子
過幾天，它還會讓花園裡的花盛開
此刻，它拍了拍我的臉
我可不可以認為，這是它在給我親吻
我可不可以認為，這是它在打我的耳刮子
我想，此刻，我的確需要一個
能讓我感到幸福的親吻和一個能讓我清醒的耳刮子
49
太陽照在窗台上
再前進一步
就進入我的書桌
它讓我堅信
每一縷陽光
都是黑暗的死敵
和總有一些角落
陽光無法照耀的道理
50
喝茶，飲酒
如果讓我選擇，我還是選擇喝茶
作為大地的一部分
我喜歡草木的香味
酒這個東西
有時候是個魔鬼
因為它的內心裡
總是藏著火焰
51
一隻斑鳩向我的窗子俯衝下來
顯然，它被一片玻璃給欺騙了
我無法告訴它
那裡有一片玻璃
我也無法讓它知道
玻璃，它到底是什麼東西
不知道那隻昏頭昏腦的斑鳩
撞了腦袋後，是否增長了教訓
我聽到它的一聲慘叫
消失在風裡
52
趁現在心中有無限的寧靜
讓我寫下自己
對生活的愛
我熱愛大自然
給我的一切
我熱愛父母
給我的一切
但我更熱愛自己
不能主宰的那一部分
為此，我經歷了一次次的失敗
但我又一次次地站起來
向著遠方出發
53
遠方到底有多遠
這個問題叫我如何說得清
遠方到底有什麼
這個問題叫我如何說得清
那麼，我就閉嘴不說
我只在心中想一想
遠方，它很遠很遠
很遠很遠的遠方
有我想要的一切
就這樣，我一次次地
一次次地用遠方欺騙自己
54
我相信那個喝酒的人
喝的不是酒
它只是需要把孤獨和寂寞
放在杯子里
一杯一杯地喝進去
孤獨這個東西
最適合放在酒杯里
千多年前，李白和杜甫
就是這樣做的
再往前推
竹林七賢就是這樣做的
孤獨這個東西
一旦和酒結緣
就有可能產生風流和詩篇
就好比男人和女人一旦擁抱
就有可能產生愛情
到底是不是這樣呢
我先寫在這裡
待有時間了來慢慢地論證
55
昨晚，我做了一個夢
夢見自己變成了富翁
我在夢中對自己說
這不是做夢吧
然後我就醒了
醒來的時候
心中充滿了惆悵
內心異常糾結
我說不清楚自己
為什麼會做這樣的夢
但毫無疑問
凡是夢，就沒有不醒的
56
我每天都會看到狗
哈巴狗
狼狗
土狗
流浪狗
各種各樣的狗
每次看到它們
我都會五味雜陳
我想起自己曾經
寫下的那些關於狗的詩篇
我實在想不明白
為什麼每次
都有人對號入座
57
月亮升起來了
烏鴉沒有啼叫
因為這裡很少有烏鴉
這裡只有麻雀、喜鵲、斑鳩、貓頭鷹
我想起上次去北京
在紫禁城和天壇就看到了很多烏鴉
它們成群結隊
在頭頂飛來飛去
它們的叫聲凄厲
讓人不寒而慄
想起那些孤魂野鬼
不過，在北京這樣的帝王之城
有幾個孤魂野鬼
也是很正常的事
說不定上次見到的那些烏鴉之中
就有那麼幾隻，是宮中那些冤魂的化身
58
終於，我爬上了東山
其實說爬，也不盡準確
首先，我是走著上去的
其次，東山也並非高高在上
我們從東山腳下開始
一步一個腳印地往上爬
不一會兒就爬上了山頂
如果你問我東山頂上有什麼
那麼，我會告訴你
東山頂上除了有東山寺
還有花、有樹，有一個僧人
如果我心情好，我還會告訴你
東山寺里那位僧人
（我不知道他的法號
也不知道他的姓名）
他餵了一群鴿子
他的鴿子心寬體胖，像一隻只蠢笨的雞
請你不要逗它們，因為它們飛起來真很吃力
59
閑來無事，讀書，上網，聊天
終於覺得無所事事
我看到窗外有鳥在飛
一隻，兩隻，三隻，四隻
四隻灰麻雀輕飄飄的
它們飛起來的時候像四片自由的葉子
它們落到地上，像什麼呢
我想了半天，沒有找到一個恰當的比喻
我想說像石頭，但石頭一點也不美
60
春天來了，你知道它是哪一天來的？
我不知道。我問同事甲
同事甲笑了笑。我又問同事已
同事已王顧左右而言他
我還是不死心，我又問同事丙
同事丙沒有好氣地說，你打電話問春天吧
他說完又頓了頓說，當然，發簡訊也行
他說完這句話，就往廁所走去
不一會，廁所里就傳出一陣沖水的聲音
61
我越來越覺得生活真累
我越來越覺得，我心中有兩頭魔鬼
兩個魔鬼就是兩個司令部，指揮著我的肉身
比如，夜深人靜的時候，一個說，睡吧，不要胡思亂想了
另一個說，再等會兒，不思考的靈魂和殭屍有何區別
天亮的時候，一個說，起床吧，早睡早起，精神百倍
另一個說，再睡會兒，現在正是春天呢，春宵一刻值千金
62
今早起床的時候，我感覺到有兩陣風刮來刮去
一個往左，一個往又；一個往前，一個往後
我感到世界亂糟糟的。一片紙屑在飛
一會兒往左，一會兒往右；一會兒向前，一會兒向後
我繼續往前走，我看到一棵行道樹在顫抖著
或許，它也在探測這惱人的風到底要往哪個方向吹
或許，它也正在想自己該聽誰的
我看到一棵樹在苦惱，滿樹的葉子都在猶豫
63
他多次給我說卡夫卡
說城堡，他對我說
愛情就是城堡，我似懂非懂
有一刻，我以為他醉了
但我卻聽到他自言自語地說
在這個世界上
我們都不過是一隻受傷的大甲蟲
64
再一次說到愛，說到心痛。慾望的火焰
被我一次次點燃。呻吟，喘息，興奮，難受
夜，深沉。靜是一塊岩石，有些許冰冷
我握著電話在午夜徘徊
遠處的巷子里，響起了高跟皮鞋的聲音
65
春天花會開
沒有一朵花，是開不敗的花
我想做一隻蜜蜂
我想像它們一樣
在每一朵花上
發現蜜
66
一隻鳥兒失去翅膀
和一個男人失去性慾
那種痛苦是一樣的
雖然我不是鳥兒
雖然我還沒有失去性慾
想起以上這些
是因為昨晚我看到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
徘徊在紅燈區門口
我看到他滿臉的皺紋，佝僂的後背
我相信，他的每一條皺紋里
都寫滿了對時間的仇恨
67
遠處想著打樁機的聲音
心情煩躁的時候，我感覺那聲音
離我那麼近。我感覺那聲音
是一枚釘子
現在，我聽著那打樁機突突突突地聲音
那是它憤怒的聲音
我想像著操縱打樁機的人
我想像著他將一個堅硬的傢伙
刺進大地的胸膛里
68
走，讓我們一起去看桃花
昨天，滿樹的桃林剛剛含苞
今晨，已經集體怒放
就好比遠方那個風騷的蕩婦
昨天還是一個清純的少女
今天，她騷首弄姿
讓我們駐足觀賞，讓我們大飽眼福
讓我們成為一群好色之徒，拍來拍去
在桃林，不要對一陣風說三道四
讓他吹，讓他撩撥、挑逗
讓一場場桃花雨
紛紛揚揚
我們就在桃花樹下，各懷各的心思
看一樹樹桃花，魂不守舍
69
紅顏薄命。說的就是桃花嗎
此刻，她紛紛揚揚
我一會兒想到消失，一會兒想到果實
一朵桃花，可以是春天的傷口
也可以是粉紅的佳人
她就在桃花樹下
靜靜地等待著她的有緣人
你或許是，或許不是
多數情況下，你去看桃花
其實是想去碰碰運氣
一樹桃花，多麼美
但轉眼之間，她將在我們眼前死去
又將在我們的記憶里
獲得重生
71
關於桃花，她或許是春天的一個幻影
像年輕時的睡夢，引誘我們犯錯
又讓我們在黎明時分懺悔
或許，她早就鮮活在我們的身體里
她可能是你的紅顏知己
可能是一個擦肩而過的陌生人
也很有可能，她就是你家中的妻子
她守著你，默默地盛開，默默地凋謝
72
說起桃花，我就會想起永樂
那時候，女朋友還沒有變成妻子
那個周末，我們執意要去看桃花
而春天早已過去
幾千畝桃樹同時掛果
在風中搖晃
我知道，這輩子，屬於我們的桃花已經開過了
我們能做的，就只是耐心地
守候果實
73
在紅塵中
我們常常喜歡說紅塵
彷彿我們生活在天上
彷彿神佛一直住在我們內心裡
事實上，我們就一副臭皮囊而已
事實上，我們的臭皮囊里空空蕩蕩
空空蕩蕩的我們，時常喜歡在空空蕩蕩的內心裡
放一尊神佛，並相信，神佛會諒解我們
74
坐在大廳里等一個人
和坐在花園裡不一樣
坐在車站送別一個人
和站在水邊不一樣
多年前，我坐在花園裡等你
有時候，花園裡的花還沒有盛開
有時候，花園裡的花已經凋謝
現在，我總是在車站與你離別
一池綠水就在車站下方涌動
但滾滾的車流，常常會淹沒江水的濤聲
75
早早就起床了，被內心裡的鳥鳴叫醒
春天，到處都是鳥的叫聲
當我走到公園，才猛然發現
我來得太遲了，公園早已被鳥聲佔領
幾個老太太在公園裡跳舞
幾個老頭子在公園裡舞劍
我知道，它們是在用這樣的方式
對抗時間。我還知道
這樣的對抗，雖然很有必要
但也幾乎是無效的
76
前方居然有一對白髮挽臂徐行
遠遠看去，像兩棵頂著百花的海棠
他們走得很慢，很慢
彷彿是在用這樣的步伐懷舊
彷彿要慢慢地
把今生走過的路再慢慢地走一遍
77
你打電話來的時候
窗外正在下雨
我閉上眼睛
就可以將窗外的雨聲
數成你歸來的足音
想起多年以前
我們還沒有相知相識
想起多年以前
我們都還那麼年輕
那時候，我們的愛還很青澀
那時候，孤獨也並沒有來到我們中間
78
沒有一朵花
不被春天打敗
它們開放，一朵、兩朵
甚至開成一片大海
也都無濟於事
或許，是一陣風
讓花盛開；是另一陣風
讓花零落
或許，風不是風
它是採花大盜
像時間的劊子手那樣虛偽和兇狠
這世間，沒有一朵花能夠逃脫它的魔爪
就像沒有一個美人
不衰老在淫蕩而衰敗的時光里
79
天空的雨，不一定就是雨
裡面肯定有塵埃，尾氣和髒東西
在這個世界上，你不能指望任何一樣東西
保持著最初的乾淨
包括上帝
或許，它從誕生那刻起
就被信眾污染
或許，孕育上帝的子宮
也是骯髒的
80
在一朵花面前露出輕佻之意
和在一個美人面前露出淫蕩
是一樣的
只是我們常常將牌坊掛在胸前
而已
81
說了那麼多：我愛你
寫了那麼多：我想你
實話實說，我的愛並沒有說的那麼多
我的愛只有一點點
像我生命的露水
它正在乾涸
我一次次地說：我愛你
只是為了提醒自己
這生命里的愛
不能隨隨便便地耗盡
我一次次地說：我愛你
並不全是說給你
還說給生活、時間和那些所有的未知
82
拿一把刀解剖自己
是多麼殘酷的事情
看到自己的心、肝、脾、肺
是多麼殘酷的事情
我一點兒也沒有想到
它們在我的皮囊下
變得如此骯髒
我時常忽略了
就是這副骯髒的皮囊
支撐著我
光鮮地活在這個世界上
83
門前那條狗
齜牙咧嘴地
啃骨頭
門前的那條狗
與另外一隻狗
齜牙咧嘴地
啃骨頭
它們啃完了骨頭
就忘記骨頭
是誰施捨的
它們汪汪地叫著
它們喊：再給我一塊骨頭
（當然，它們的所思所想
是我根據人類的經驗
給編造的）
84
在命運和時光面前
我們應該沉默寡言
但面對鋒利的刺刀
我們應該憤怒地起身
把身體做成盾牌的人
不是智者
而是勇士
做一個勇士吧
如果生活需要，如果愛需要，如果未來需要
85
我看到很多人
縮著頭
練習做一隻烏龜
他們背著厚厚的殼
沉重地爬行
我看到他們
在人群中小心翼翼地把頭
縮進了肚子里
一個人的時候
又把頭伸出來
長長地舒上一口氣
86
天上的星星閃耀
它們時常會包圍著一輪圓圓的月
十五年前，或者更久以前
我多少次仰躺在院子里的草坪上
看到這樣的情境
多少次，我看到一架飛機
一閃一閃地飛過
滑向了天的那一邊
飛機，飛機
我歡呼，姐姐歡呼，弟弟歡呼
我清晰地記得爸爸說過的一句話
爸爸說：坐飛機和騎馬不一樣
騎馬是騎在馬背上
而坐飛機是坐在飛機的肚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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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很想兒子
想他小小的臉蛋
想他小小的鼻子
想他小小的嘴巴和眼睛
想他小小的身子
圍著我跑來跑去
想他小小的腦瓜子里
那些無知無畏的童真童趣
想他奶聲奶氣地喊：
爸爸小淘氣，爸爸真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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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天，我都在想你
天氣晴了又陰，陰了又晴
今天早上，還淫雨霏霏
那麼，就讓我在淫雨霏霏的柳樹下想你
柳樹下，有一條長長的石凳
剛好，可以供我們坐下身去
昨天，肯定有一對情侶曾坐在這裡
今天，肯定還會有一對情侶坐在這裡
我相信，春天是最適宜戀愛的季節
不遠處，有兩棵樟樹
（它們枝葉相連，根也緊緊絞纏在一起）
樟樹下，有一對情侶
他們正在激吻，瘋狂地撕咬
看上去，像一對仇敵
（所有的路人都對他們投去了火熱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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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你打電話，常常會遇到忙音
放下電話，就會想起你
一個人在遠方，會是怎樣的情形
你說，我不能陪你，你就與孤獨為伴
而孤獨是一隻貓，春天的叫聲異常慘烈
多年前，我在屋子的後山上聽見貓叫
那是多麼悲壯而震撼人心！
沐浴著春天的暖意
我內心的貓開始蘇醒，並狂叫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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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你，你就成了我身體的一部分
就像夏娃是亞當的一根肋骨一樣
你也是我的一根肋骨
我吻你，就是舔舐自己的骨頭
我抱你，就是穩住另一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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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雨飄搖。這個詞讓我想起了生活
想起了家，想起了我們心靈深處
那個屋子。空空的屋子。孤獨的屋子
此刻，風雨大作，遠山都在雨簾里靜默
我在內心裡盤坐，像一隻落湯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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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我感覺你的聲音像一支海綿
沾著消毒的酒精
每天，擦拭一下，我就能忍受生活的針
刺破我的每一個白天和夜晚
有時候，我感覺你的聲音像一團火
讓我在午夜燃燒
無法變成灰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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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愛在一天天減少
就像我生命里日漸流失的光陰
遠天遠地，我的愛無法傳遞
（手機里只有空洞的言辭和生活的哀愁）
遠天遠地，你的溫熱我無法獲取
（想像只能止於現實，就像黑暗止於黎明）
我感到我的愁緒在一天天增長
我一犯愁，時光就會變成一把鐮刀
瘋狂地收割著我苟延殘喘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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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詩中曾多次寫到風
寫到它的吹拂
寫到它的張揚、喜怒無常和孩子氣
它的自由自在、無拘無束和不負責任
寫到它的懶散、頑皮和翻雲覆雨
事實上我並不喜歡這些風
它們跑動的樣子
常常讓世界一片慌亂
常常讓我的世界一片冰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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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想到一句話：
有些人，說他像人他就像人
說他像狗，他就像狗
突然想到一件事：
今早我看見一條狗
對我搖尾巴
它是不是看中了我手裡的
那塊骨頭？
突然想到一個人：
曾經罵過我、曾經恨過我
曾經……過我
而今，他去了哪裡呢
突然想到：生命其實是脆弱的
死神的箭彈無虛發，從來沒有停止瞄準
你不要驕傲，不要僥倖
他瞄上你，那是遲早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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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說，那個女人挺風流的
每次看到那個女人
大家遠遠地就笑了
那個女人，有高高的胸脯
翹翹的圓臀。那個女人
沒有脂粉氣。假如用一朵花來比喻
那個女人該是一朵什麼花呢
玫瑰？牡丹？芍藥？薔薇？
想了半天，實在想不出來
我想，這個問題太難了
應該請教蜜蜂或者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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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發覺自己
多麼虛偽
充滿暴力幻想的童年
我用彈弓、竹扁和飯粒
捕殺過若干麻雀
與蜘蛛網合謀
殺死過若干只蟬和蜻蜓
我還用並不寬大的雙腳
踩死過若干螞蟻
今天，我竟然為自己挽救了一隻蜜蜂
而感動不已
我發覺自己
心藏大惡
上半身的天使
一不經意
就敗給了
下半身的魔鬼
2013年1-6月
非飛馬，男，土家族，1982年4月生於貴州印江。部分作品入選《2007年度中國最佳詩歌》、《1991年以來的中國詩歌》、《21世紀貴州詩歌檔案》、《中國當代漢詩年鑒》、《2011中國少數民族文學年度選（詩歌卷）》、《新世紀貴州作家作品精選》、《紀念建黨90周年貴州文學精品集（詩歌卷）》等，現居貴州銅仁，著有詩集《愛的咒語》，曾獲首屆「銅仁市政府文藝獎」、第五屆「梵凈山文藝獎」、尹珍詩歌獎提名獎等，曾參加全國青創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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