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片可以不看,但不能不知道
最近有部韓國電影,卡司覆蓋了老中青男女各種年齡各種性別的審美,一上映就以97萬516人次票房改寫了韓影開畫票房紀錄。
青龍獎影帝黃晸玟(又譯 黃政民)、你們的老公們蘇志燮&宋仲基、青龍獎影后李貞賢、青龍獎+大鐘獎最佳男配李璟榮……
還有去年憑藉《釜山行》里女兒一角,被大家熟悉的小姑娘金秀安。
集齊強大到炸的陣容的,是一部「韓國主旋律」——
軍艦島
???
它有血肉橫飛的暴力鏡頭,也有炸翻天的特效。
但它吸引人的,是戰爭狀態下截然不同的平民眾生相。
1945年2月,一條船從日治朝鮮的釜山港出發,前往日本下關。
乘客們的來路五花八門,有被「自願」叫來的京城帝大的高材生;聽說賺錢報名來的賣報小童;甚至還有被抓來的,剛過完洞房花燭夜「那個東西還沒軟下來」的新郎官。
字幕來源@TSKS鳳凰天使韓劇社
樂團團長李姜玉(黃晸玟 飾),是心甘情願被徵用的。
李姜玉勾搭了高官的老婆,在朝鮮活不下去,遞了一堆錢打通關節,靠「徵用」的名義來日本,準備憑條子(引薦書)找條活路。
剛到下關,打擊輪番而至。
日本人坐客艙,朝鮮人只能坐髒兮兮的貨艙,他還能接受,畢竟是為了新生活嘛,忍忍就過去了。
真下了船,稀里糊塗又被日本人往火車上推,他才發現,有條子的,不止他。此時李姜玉還有一絲幻想:再忍忍吧,到了終點可能好些。
火車之後,又是客船。
終點到了。
一堆日本兵衝上還未靠岸的客船,亂糟糟地沖著滿船朝鮮人拳打腳踢,強行把船上男女分開。
男人留下繼續挨打;女人被強擄上小船。
李姜玉幾歲的女兒素姬(金秀安 飾)也被日本兵擄走了。
想去過好日子的李姜玉這才幡然醒悟——
這條船駛向的不是終點,是地獄。
端島煤礦。
登島後,所有人被沒收私人物品,剝光衣服,當成牲口一樣地集體排隊檢查,安排工作。
男人,留下精壯的做礦工,才能保持端島煤礦產能旺盛的紀錄;
女人,留下健康的做妓女,不能給端島妓院從未有過性病的「光榮史」抹黑。
既然是「工作」嘛,自然有勞動合同,自然有報酬。
合同是這麼寫的——
從朝鮮各地到釜山、經過下關到達端島的路費,由三菱公司墊付,從首月工資中扣除;住宿、生活用品、餐飲,由公司統一提供,從當月工資中扣除;為了國家和員工的未來,國債會費、國民儲蓄、健康保險、退休金,統一從當月工資扣除;工作所需設施、生產工具,統一從當月工資扣除;當月工資不足者,從下月工資扣除……
翻譯成人話就倆字:白乾。
扣那麼多,我們還有剩下的嗎
生活條件……這麼說吧,勞工們住得還不如日本人的狗,吃的呢,日本人的狗都不吃。
一個鏡頭,就能說明他們即將面對的是什麼——
李姜玉探頭往礦井看下去,鏡頭隨著目光深入,燈光漸漸消失,只剩漆黑,如同他們暗無天日的未來。
端島上,是日本人歡送總公司幹部的宴會,窗明几亮有酒有肉。
海面以下1000米的地底,是朝鮮人赤身裸體擠在逼仄狹窄的礦道里,拿豆粕果腹。
勞工們的命運,在礦長第一次給他們開會的時候就已經昭示了。
像螻蟻。
生活在日軍殘酷統治下的朝鮮人,很快就開始分化。
李姜玉,滑得像條泥鰍,憑著吹拉彈唱的本事,諂媚地為自己和女兒混口吃喝。他是鐵蹄下審時度勢的聰明人。
崔七星(蘇志燮 飾),京城黑幫出身,朝鮮人給日本人做狗?可以,但我得當狗頭。他是只顧自己的狠角色。
我要跟朝鮮勞工隊長單挑,如果贏了
今後管理朝鮮人的任務就交給我和我的朋友
末子(李貞賢 飾),從慰安所逃跑,又被送到端島妓院,對日本人的蹂躪早就麻木。她是無可奈何的被動者。
尹學哲(李璟榮 飾),被送到端島前資助過朝鮮光復軍,在礦下照顧工友,在地上為勞工爭取權益。他是替眾人發聲的領袖。
當然,少不了反抗者,朴武英(宋仲基 飾)。
作為韓國光復軍成員,朴武英混進勞工隊伍,是為營救尹學哲,尹在美國聲望頗高,能聯合在美各方朝鮮族裔勢力、共商建國大業的人,只有他。
營救活動把這群不同選擇的人聯繫在一起。
但逃跑這事,有人試過,次次都失敗。
幾點跑從哪跑,日軍一清二楚。
勞工前腳跑,後腳日軍就追上來在後面看戲
所以很明顯,隊伍中還少不了——奴才。
哪裡有壓迫,哪裡就有骨頭軟的人跪下。不管放到哪場戰爭中,都會應驗。
崔七星幫日本人把朝鮮勞工管得好,被賞一條骨頭:去妓院爽一把。
他選了末子,進房卻沒動,末子把衣衫褪去也沒動。他來末子這,無非是想給她片刻安寧,「畢竟,如果你想緩解心中鬱氣、找人傾訴,也得找個朝鮮人嘛」。
誰知末子面無表情地點了一根煙,說:
被送到慰安所,喝了毒藥,想死了算了,可被醫生救下來了
一個朝鮮警察給我泡了冷水澡,又把我送給日本鬼子
而把我送到慰安所的,也是朝鮮人
部隊撤離時,我跑了
可把我又抓住送到這裡的,依然是朝鮮人警察
你叫我找自己人訴苦?
呵呵,我就是被「自己人」送進來的啊。
《軍艦島》好就好在它沒有一味妖魔化日本,沒有千篇一律的同仇敵愾,而是把自己民族的懦弱和愚昧也一起揭開。
戰爭就是逼所有參與人做選擇的必選題,這題沒有正確答案。在戰爭機器的絞壓下,人就像動物。
有人成了順從的綿羊,有人成了堅持的牛,當然也有人成了搖尾乞憐的狗。
不管怎麼選,都是為了「活著」。
為讓自己活(崔七星),為讓家人活(李姜玉),為讓更多人活(朴武英)。
不信你看,即便是到逃命前的最後一刻,人群還在因選擇而分割。
逃得掉自然好,但逃跑更像是一條死路。
要走的人就走,要留的人就留下來吧
活著。
亂世平民做的所有選擇,就這麼簡單,為了活著。
畢竟在他們看來:
只要活下去,就會有好事情發生
《軍艦島》取材於真實歷史事件。
在外形酷似軍艦的端島,活到戰爭結束的朝鮮勞工,有。
金亨石。
1943年,金亨石在海邊玩時,被日軍強行拖走,帶到端島。
上島後就被塞到海底1000米深的礦道里工作。
根本沒有任何安全設備,就穿一條底褲遮羞,拿一條毛巾擦汗,日復一日地在45°高溫下的礦道里工作。
當日工作量,沒完成就沒飯吃,玩成了才能吃一口——
別說大米、小麥,米糠麥糠都沒有,只有榨豆油剩下的豆粕,煮一煮丟給他們,就這也不管飽。
所有人都餓得睡不著,在草席上叫喊哼哼,餓得不成人形。
《軍艦島》里勞工們簽的勞動合同,提到的工資,到現在金亨石一分錢都沒收到。(另一倖存者Yong-Am Son,戰爭結束回國前收到了兩年的工資,共計15韓元,夠買兩袋大米)
反而2006年,日本向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申請,把端島作為日本明治工業革命象徵列為世界文化遺產。
他們還聲稱當年島上的勞工,都是自願來端島的。
金亨石老人聽到這句話的表情如下:
2015年,日本政府再次為端島申遺。
他們承諾採取「適當措施」,銘記勞工受害者。
世界遺產委員會最終同意將端島列入世界遺產。
浸滿勞工血淚的端島,現在成為著名的旅遊景點,每天人來人往。
你問日本承諾的,銘記勞工的「適當措施」是啥?那些活下來的勞工們,看到「美好事情發生」了么?
如今端島的景點介紹里,當年的暴行隻字未提。
目前直到2017年12月
對包括強制徵用在內的、必須要了解的各項設施的歷史事實
日本政府都沒有履行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的相關勸告
看完《軍艦島》,你可能會為韓國勞工們抱不平。
但我們更該知道,當年死在端島煤礦的勞工里,中國勞工比朝鮮勞工,多得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