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息時代，視障人的障礙與無障礙

暑假餘額即將用盡，不知道大家的假期生活過得怎麼樣？我想，無論如何，在假期里，大家有兩樣東西肯定少不了，那就是手機和電腦。在這樣一個信息時代里，沒了手機和電腦的生活簡直無法想像。當然，我也不例外。

在之前的文章中說過，作為視障人的我，主要是靠讀屏軟體來使用手機和電腦。那麼，讀屏軟體究竟是個什麼東西呢？

事實上，讀屏軟體只是國內的習慣說法。在國外，它正式的名稱應該叫屏幕閱讀器(Screen Reader)。讀屏軟體在工作狀態時，需要通過輔助訪問介面與第三方應用深度配合，從而獲取當前操作界面下的所有控制項的文本信息，並按照一定的導航順序進行瀏覽，同時，將瀏覽到的文本信息通過語音的形式大聲朗讀出來。視障者收到語音反饋後，通過交互行為完成對應用的操作。

好吧，可能有很多人跟我一樣，根本沒怎麼看懂上面這段話。沒關係，上面這些是給他們程序員看的，我們只要知道個大概就行。其實，讀屏軟體大概的工作原理無非是獲取屏幕上各個元素背後的文字信息，然後把這些文字信息以語音的刑事播放出來，使視障者能了解手機或電腦屏幕上的信息，從而和它們進行人機交互。

簡單說說讀屏軟體的發展史吧——其實也是視障人使用電腦和手機的歷史。在我國，讀屏軟體最早出現在上世紀90年代，但當時的讀屏軟體功能單一，運行速度緩慢，交互體驗也較差。即便如此，這也讓當時得以體驗的視障者感動和興奮，因為他們敏銳的覺察出這項技術成熟後，將為視障者的生活、學習乃至方方面面帶來翻天覆地的改變。

21世紀以來，信息技術進入發展快車道，讀屏軟體也在逐漸完善，加之各地殘聯、盲協、盲校的大力推廣，並對視障者開展使用培訓，它開始在視障者中逐漸普及。

2009年，美國蘋果公司上市的 iPhone 中自帶了一款名為 VoiceOver 的程序。視障人士在它的幫助下可以順暢的使用蘋果的觸摸屏設備；2010年，美國 Google 公司在不斷完善 Android 系統中的 TalkBack 讀屏軟體，並將這一項目作為系統服務長期維護；這一切使視障人不僅能使用電腦，還可以用最新的觸屏智能手機。2011年，爭渡公司率先推出了國內首套免費版的 Windows PC 讀屏軟體，並承諾今後將長期維護升級。這讓一些經濟節居的視障者也能用的上讀屏軟體。

可以說，自從用上了讀屏軟體以後，視障人真正搭上了信息時代這輛飛速前行的列車，大大提高了我們的生活質量。隨便舉幾個例子吧：以前我們的出行極不方便，現在，打車APP可以讓計程車停在我們面前，公交APP可以告訴我們面前的是幾路車，步行導航可以帶我們找到要去的目的地。以前上街購物對我們來說困難重重，現在，我們能在各種電商平台上買到幾乎所有想要的東西，快遞會幫我們送貨上門，有的視障人甚至自己做起了電商……至於在資訊獲取、影音娛樂、人際交往等生活的各個方面，以電腦和手機為代表的信息時代給視障人帶來的便利，真的是說也說不完。總之，信息時代對人們生活的改變，在視障者身上顯得更為突出和關鍵。

這時候可能有人會問：「那照你這麼說，視障人應該能完全地享受到信息時代的便利了吧？」

很遺憾，答案是否定的。

先來看一則舊聞：

2016年9月28日，因12306網站沒有設置語音驗證，只能通過圖形驗證碼進行購票，盲人陳文先生無法通過網路購票，只能去火車站排隊購票。陳文於是將鐵路總公司等3家單位訴至海淀法院，索賠110元打車費和1元精神損失費。

關於此事的後續和最終結果，有興趣的朋友可以自行百度了解。我這裡只是想告訴大家，圖片驗證碼就是我們正常使用手機和電腦的一個障礙，而且這個障礙是視障人自身無法克服的，必須尋求他人的幫助，12306的驗證碼如此，普通的圖片驗證碼也是一樣。因為它是圖片，讀屏軟體根本不可能識別到任何文字信息，所以視障人一點辦法也沒有。

除此之外，障礙還有很多。比如電腦網頁中經常出現的浮動窗口，對於健全人來說無所謂，可對於視障人來說，它經常會讓我們的讀屏的焦點跑掉。各種無障礙設計不規範的網頁里，有的鏈接用鍵盤根本無法瀏覽到；有的按鈕是圖片，瀏覽到了也讀不出來。在手機上的一些APP，程序員們在開發的時候就沒有給其中的按鈕加上文字標籤。健全人一眼就能看到這是個什麼按鈕，可視障人摸上去，讀屏只會提示「按鈕」兩個字……

說了半天，其實就是想說，之所以視障人仍然沒辦法完全的融入這個信息時代，就是因為電腦和手機上的各種網頁、軟體的信息無障礙做的不夠好。

什麼是信息無障礙呢？簡單地說，所謂信息無障礙，就是讓所有人都能平等的獲取信息，無論是年輕人還是老年人，無論是健全人還是殘疾人。以在這方面做的比較好的蘋果產品為例，你打開 IOS 系統的設置/通用/輔助功能，就能看到蘋果產品的各種無障礙設計。它不僅有針對視障用戶的 voiceover 讀屏、字體放大、黑白反色等功能，還可以看到針對聽障人士的各種無障礙設計，蘋果設備甚至可以通過藍牙連接助聽器。再說剛剛提到的驗證碼，其實國外的幾乎所有網站在圖片旁邊都會設有一個語音播報驗證碼的按鈕，視障人用鍵盤找到這個按鈕，點擊回車就能聽到驗證碼。當然，現在的手機驗證、郵箱驗證也是比簡單的圖片驗證碼更無障礙的方式。所以，只要我們的信息無障礙做的足夠好，視障人完全可以毫無任何阻礙的享受信息時代的紅利，從而大大提高生活質量。

那麼現在，我們的信息無障礙為什麼還有那麼多問題呢？

我認為，最主要的是觀念問題。有些開發者甚至企業認為，做信息無障礙優化是在做公益、獻愛心，這是完全錯誤的。事實上，做好信息無障礙不僅是互聯網企業的社會擔當，更是應盡義務。是義務，也就是你想做也得做，不想做也得做。在國外真的有各種法律確認了互聯網企業的這一任務，而對於開發者，適配信息無障礙被作為應用開發的一個重要環節，當信息無障礙出現狀況，開發者會將這一問題視為 Bug 處理。顯然，一個有 bug 的應用是無法上市的。當然，我國在這方面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但從今天出發總比明天出發能更早追上人家。

看到這裡，還有人會說：視障者一共才幾個人，他們只是應用的極個別用戶，為極個別用戶研究無障礙優化方案和安排開發檔期，是不是浪費時間？把一個軟體改的無障礙了，會不會影響健全人的使用體驗？其實，做無障礙不是要單獨開發一個應用給視障人，而是根據讀屏軟體的特點對應用做一些調整。比如上面說的一些按鈕讀屏軟體不讀的問題，只要在開發的時候加個文字標籤就行 ，也就是幾行代碼的事情。至於這個文字標籤，當然不會顯示到屏幕上，也不會影響健全人的使用體驗。更何況這是開發者的義務，是在修 bug 啊。

隨著相關理念的普及，參與到信息無障礙工作中的人也越來越多，自然也就出現了很多實踐層面的問題。

最近，有個專門從事信息無障礙工作的組織——深圳信息無障礙研究會，真是讓視障人又愛又恨。愛的是，因為有比較大的影響力，它的出現讓越來越多的大型科技公司開始重視和關注信息無障礙；恨的是，經過該組織優化過的應用，無障礙體驗都出現了嚴重退步。比如：手機 QQ 的一個早期版本中，該組織在一些界面的按鈕上加入了大量的文字標籤。本來這是好事，可它加的標籤的內容不對。正常情況下，如返回按鈕，讀屏軟體只會朗讀「返回 按鈕」。在該版本中，多處被修改成「雙擊該按鈕返回上一層」。這種冗餘提示，不僅沒有方便視障人使用手機 qq，反而大大降低了使用效率，畢竟，聽讀修改前的四個字要比聽讀修改後的一大串要快得多。

除了深圳無障礙研究會這種民間組織，高校的科研團隊也參與到了信息無障礙的研究和實踐中。在國內某大學，有這樣一個國家級信息無障礙中心牽頭的課題研究項目，主要研究政府相關部門網站的無障礙狀況。可是，他們竟然很隨意的挑選了一個對相關技術無任何涉獵的視障班級和一個普通的計算機專業班級組成了課題研究小組，讓他們給一些殘聯網站做出無障礙閱讀體驗的評估。可以想像，這樣一個對相關技術無任何了解的團隊，顯然難以取得理想的研究結論。

實際上，信息無障礙在推進過程中之所以會出現那麼多問題，主要還是參與其中的人的專業水平不夠。這裡的專業水平，不僅指他們的計算機水平，還包括他們對各種障礙人士的生活狀況、使用電子產品的習慣等的了解。這在某種程度上，比他們編程水平的高低還要重要。所以說，想做好信息無障礙還真不易，參與者們光有責任感和情懷不夠，加上信息技術也還不夠，還得真正站在各種障礙人士的角度上思考問題。

一直在說喪氣話，下面我們來說點值得令人欣喜的變化。雖然還存在各種問題，但總體說來，參與信息無障礙的人和企業是越來越多了，其中包括許多視障程序員。他們有的參加到開發團隊中，有的成為體驗者給開發團隊做測試、提意見。有越來越多的企業也開始意識到信息無障礙開發的重要性，願意主動與視障人對話，接受視障人的建議，在產品的升級中改善無障礙狀況。這其中既包括百度、騰訊、新浪等互聯網巨頭，也包括小米、華為、魅族等手機廠商，還包括上文中提到曾被起訴的12306等國企。

所以，這篇文章花了那麼大篇幅寫讀屏軟體的工作原理和發展歷史，寫信息無障礙和其在我國面臨的問題，目的就是希望讓大家了解視障人在這個信息時代的真實處境和面臨的實際困難。畢竟，只有讓大家都了解到這些，才會有更多人願意去努力；只有讓大家知道問題所在，才能齊心協力地去解決。時代和科技的進步應該讓視障人在內的每一個群體都過上更有質量的生活，為此，我們應該全力以赴去克服其間的種種障礙。

一些關於無障礙優化方案的文檔地址：

Web

Web內容無障礙指南 (WCAG) 2.0：http://www.w3.org/Translations/WCAG20-zh/

開發工具無障礙指南（ATAG）2.0：http://www.w3.org/TR/ATAG20/

客戶端無障礙指南 (UAAG)2.0：http://www.w3.org/TR/UAAG20/

Accessible Rich Internet Applications (WAI-ARIA) 1.0：http://www.w3.org/TR/wai-aria/

iOS

iOS 無障礙編程指南：https://developer.apple.com/library/ios/documentation/UserExperience/Conceptual/iPhoneAccessibility/Introduction/Introduction.html

視圖控制器編程指南：https://developer.apple.com/library/ios/featuredarticles/ViewControllerPGforiPhoneOS/SupportingAccessibility.html

Android

Android信息無障礙開發指南（來自外網）：http://developer.android.com/guide/topics/ui/accessibility/index.html

Windows

微軟信息無障礙文檔：http://www.microsoft.com/enab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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