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伯倫才是敦刻爾克奇蹟幕後功臣？拚老命加強英國戰備

在鍛造1940年5月下旬敦刻爾克大撤退「奇蹟」的過程中，英國海空軍立下不朽功勛，特別是英國空軍為掩護撤退艦艇、營救被圍盟軍官兵可謂拼盡全力。整個戰役期間，從本土起飛的大批英軍「噴火」和「颶風」戰鬥機，竭力護衛灘頭陣地、登船點以及停泊船隻，確保敦刻爾克海灘上空始終有英軍戰機巡航。從5月24日至6月4日，英國空軍先後出動戰機2739架次，以損失106架的代價，擊落德軍飛機140架，有力地遏制了德軍對撤退地域的轟炸和進攻。

英國海軍則在擔負海上護航、反潛任務的同時，出動1艘巡洋艦、39艘驅逐艦以及大批掃雷艇，帶領超過800艘各型民船（拖網漁船、內河渡輪、帆船、私人遊艇、消防船）往返穿梭，將33.8萬盟軍官兵從敦刻爾克撤回本土。靠著英國海空軍強有力的保護，僅一艘名叫「梅德韋皇后」號的130噸內河蒸汽明輪船，就拯救了7000多盟軍士兵的生命。

但誰能想到，就在幾年前，英國空軍還因經費短缺而實力衰弱，難以抗衡納粹德國這樣強大兇殘的對手，更不必奢談日後創造敦刻爾克撤退這樣的戰爭奇蹟。而如果說誰是上世紀30年代中後期「再造皇家空軍」的幕後功臣，那位一直被後世痛斥為「助紂為虐」的英國前首相張伯倫，恐怕應佔有一席之地。傳統看法多認為，張伯倫的綏靖政策是「消極畏戰」「助長法西斯侵略氣焰」的軟骨頭表現，卻忽視了前者的所作所為、真實意圖和他所處的歷史大背景。

一戰結束後，英國高層判斷未來10年無大戰，遂於1919年制定「10年規劃」，從當年起以每天1萬人的速度削減陸軍，導致後者長期只保有5個師。英國空軍情況更糟，差點被取消，後來雖保留下來，卻長期飽受經費匱乏之苦，到1931年才組建了42個飛行中隊、擁有約400架一線軍機，整體實力比日本、義大利還弱。

當然，英國也並非武備完全廢弛。依託世界第一的海軍，英國靠發達的海外貿易和剝削殖民地稱雄全球200年之久。一戰後儘管實力衰退，但英國仍將海軍建設放在第一位。可正是在這段時期，後來被捧上天的丘吉爾給英國海軍發展下了不少「絆子」。比如1921年，英國做出擴建新加坡海軍基地的決定，但1924年11月保守黨組閣後，當上財政大臣的丘吉爾卻以資金緊張為由停止撥款，導致1925至1928年工程進度陷入遲滯。再之後，全球經濟危機爆發，財政狀況惡化的英國更無力推動新軍港建設。

1929至1932年的世界經濟大衰退重創英國，失業人數最多時達400萬，煤炭、冶金、造船等傳統重工業生產倒退20年，大批工廠倒閉、礦井荒廢。1931年英國財政赤字高達12.5億英鎊，英格蘭銀行最多時日均流失價值250萬英鎊的黃金儲備。

進入30年代後，德意日等國法西斯勢力紛紛崛起和掌權，國際形勢日趨緊張，英國遂於1934年開始重整軍備。隨著坦克、飛機等新式兵器的飛速進步引發了一場席捲西方的軍事技術革命，英國高層意識到空軍崛起將使海洋屏障不復存在，於是改為海空軍並重發展。

當時擔任財政大臣的張伯倫很有戰略眼光，力主重點打造一支足以威懾對手，並能在戰時深入敵方縱深實施大規模轟炸的戰略空中力量。1936年1月，英國啟動空軍擴建計劃——將部署本土的空軍戰鬥機中隊由52個擴展到150個，用中型轟炸機全面替換輕型轟炸機並將數量增至1022架。

而在英國工業向戰時經濟轉型方面，張伯倫也有很大貢獻。他主導了一項旨在推動英國工業「脫胎換骨」的重大政策——由政府出錢買下那些陳舊低效的造船廠和礦山，從而鼓勵和促使社會資本流向新技術、新產業。當時英國的4大傳統產業（煤炭、鋼鐵、棉紡織、造船）都受惠於這一政策，並得以藉助「戰爭景氣」實現復興。張伯倫還啟動了「影子工廠」計劃，即向防務承包商秘密提供資金，用於建立新的武器生產線以備不時之需。

1937年5月，張伯倫出任英國首相。他上台不久，英國空軍就制定了裝備1.2萬架飛機的龐大計劃，到1939年英國軍機產量已激增至7940架，是1932年（445架）的18倍之多。較之前幾屆政府單純追求飛機數量（特別是轟炸機）的片面做法，張伯倫更重視打造「攻防一體」的本土防空體系。他主政後，將空軍發展重點轉向生產新型戰鬥機以及建設雷達站、高炮部隊和防空警戒哨，甚至不惜為此砍掉大筆陸海軍經費。

經過張伯倫一番努力，到二戰爆發前，英國一線作戰飛機已有1760架，其中約550架是新式的「噴火」和「颶風」戰鬥機，轟炸機也大部分換裝成中型甚至4發重型轟炸機，載彈量1噸的「蚊」式輕型轟炸機則同戰鬥機飛得一樣快，且轟炸半徑遠達柏林。換言之，張伯倫時代的英國空軍，不僅擁有較完善的本土防空體系，而且具備了將戰火燒到納粹心臟地帶的戰略打擊能力。

再說英國海軍。1937年張伯倫上台時，華盛頓和倫敦2個海軍條約都於1936年底期滿失效，原本束縛著德意日軸心國的海軍軍備限制體系已不復存在。從1935年開始，因納粹德國恢復普遍兵役制、義大利入侵衣索比亞，感到外部挑戰加劇的英國悄悄啟動了大規模造艦計劃。

從1935至1939年，英國在建軍艦噸位凈增4倍，特別是張伯倫上台前後的1937至1939年，這一數字從37.5萬噸攀升到65.9萬噸，每年有30多艘新艦下水，其中包括至少2艘3.5萬噸以上的主力艦。到1939年，英國海軍已擁有7艘航母、12艘戰列艦、3艘戰列巡洋艦、15艘重巡洋艦、149艘輕巡洋艦、184艘驅逐艦、58艘潛艇，同時還有6艘航母、9艘戰列艦在建。

張伯倫主政後，英國軍費佔GDP的比重從1938年的7%猛增至1939年的18%。雖然這一比重仍低於德國的23%，但對於剛擺脫經濟衰退的英國來說已是勉為其難。為籌措和增加軍費，1937年，張伯倫向議會提交草案，打算向因重整軍備而大發橫財的軍工巨頭徵收超額利潤累進稅（國防稅），但600多名議員幾乎無人支持他。同一年，張伯倫又啟動了4億英鎊國防公債發行項目，同樣沒能得到資本界響應。可以說，張伯倫為加強本國戰備，已經窮盡了他在體制內所能想到、用到的一切辦法。

需要說明的是，上世紀20年代和30年代的大部分時間裡，英國各階層厭戰情緒十分高漲，以至於「使20年代（英國的）一切軍備計劃都成了可笑的事，而且直到30年代仍然阻礙著（英國）全面重整軍備」。當時對英國高層決策能產生很大影響的3大壓力集團——「克萊夫登集團」（包括英國前首相勞合·喬治等政要）、工黨、親法西斯組織，無一例外都反對跟德國打仗，甚至鼓吹裁減軍備、對德友善。

與後人想像大相徑庭，在德國發動西線攻勢前，張伯倫的國內支持率一直在60%以上。特別是「靜坐戰爭」時期，他的支持率更進一步攀升到70%。張伯倫在1939年10月8日的日記中寫到，短短3天他就收到2450封民眾來信，其中1860封（約佔來信總數76%）呼籲停戰。

二戰爆發後，張伯倫雖然沒有直接發動對德大規模軍事進攻，卻開闢了陸海空之外的「第4條戰線」——經濟戰。1938年德國侵吞捷克斯洛伐克的時候，英軍參謀部就奉命研究對德經濟戰問題，並得出「第三帝國在長期作戰中將因嚴重缺乏戰略物資而逐漸陷入困境」的結論。基於這一判斷，張伯倫在大戰爆發5天後，便組建了經濟作戰部，開始從陸地到海上對德實行全面經濟封鎖，這一政策馬上得到法國響應及美國羅斯福政府的支持。

張伯倫政府實施的經濟封鎖，在戰爭初期沉重打擊了納粹德國擴大侵略戰爭的潛力。比如多達400至500艘德國商船在世界各地被盟軍扣留，導致1939年9月至1940年初德國進口貨物總額銳減57%，原油儲備同期下降三分之一，各項關鍵戰略物資僅能維持數月——汽油2個月（算上合成燃料最多5個月）、航空油料3個月、鐵礦砂9個月、天然橡膠2個月、鎂4個月、銅7個月、鉛10個月、穀物5個月、油脂6個月、糖4個月。從某種意義上來講，英法「靜坐戰爭」之所以長達8個月，正是因為經濟封鎖給納粹德國造成很大困難，以至於後者的軍火及石油庫存都不足以很快在西線發起大規模進攻。

張伯倫主政時期，英國還取得了對德情報戰的一大勝利——1940年4月，在波蘭和法國專家幫助下，設在布萊奇利莊園的英國政府密碼學校破譯了納粹德國所使用的「恩尼格碼」機密碼。二戰期間，僅1941年3月13日至1943年1月20日，前者就破譯了超過10萬份德國密碼電報。而在戰事最激烈的1943年，每天多達3000條軸心國情報被英方攔截。「恩尼格碼」的成功破解，使盟軍統帥部得以掌握納粹德國核心機密，從而大大縮短了反法西斯戰爭的進程。

1938年底，英法還成立了以商業公司為掩護的聯合情報機構，僱傭奧地利飛行員（奧地利當時屬於納粹德國一部分）對德實施航空偵察。1938年11月18日，英國又投入最新式的「噴火」戰鬥機用於對德偵察，並從萬米高空成功拍下清晰的德軍戰備圖像。張伯倫時代開啟的對歐空中偵察，成為整個二戰期間英國獲取軸心國情報的重要手段。依託航空偵察，英國打贏了北非戰役，並掌握了德軍在大西洋沿岸的部署情況，為後來諾曼底登陸奠定了勝利基礎。

今天的人們不應用自己的眼光去審視、觀察80年前的英國。上世紀30年代的英國高度依賴海外投資和貿易，所以它比其他列強更迫切地希望避免世界大戰以維持舊有國際秩序。在這種特殊國情下，張伯倫只得推行一條和平外交與重整軍備相結合、「以實力謀綏靖」的戰略路線。但恰恰是前者，在英國本土和平主義、孤立主義甚囂塵上的30年代後期，從工業重組（特別是關乎軍備生產的重工業）、海空軍建設、經濟封鎖等多個方面，為即將到來的不列顛之戰完成了大量關鍵性、基礎性準備工作。

實際上，當時不只英國高層，就連希特勒都對英德戰爭的前景判斷不夠明晰，以至於他後來干出節骨眼上叫停進攻敦刻爾克的「混事」。但歷史沒有假設，西線戰事一打響，張伯倫就成了昔日「愛好和平」的英國民眾的「替罪羊」，從此再無人想起「倫敦上空的鷹」究竟是誰為他們豢養的（自然也就沒人記得英法聯軍西線大潰退時，英國首相已經換成了丘吉爾）。1940年11月9日，黯然下台的張伯倫鬱鬱而終，享年71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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