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雪‖仁政與仁愛

仁政與

仁愛

西楚霸王項羽

對中國歷史人物的評價，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分歧很大，比如項羽、劉邦。今天，墨雪想從人性的角度，重新認識一下這兩個英雄人物。

項羽22歲時，便指著出巡的秦始皇說：「彼可取而代之。」這是初生牛犢不怕虎的英雄氣概。後人評價項羽，認為他是一塊未經雕琢的璞玉，天生的英勇有餘，而後天的武略欠缺，文韜不足。項羽有勇，韓信有謀，二人若能聯手，定是天下無敵的神勇組合。但項羽是一個有精神潔癖的人，對於計謀有著近乎潔癖的不屑，認為君子坦蕩蕩，詭詐非大丈夫。他認為正義之師不用奇謀詭計，寧折不彎寧死不屈，他容不得任何苟且。而韓信則認為「大丈夫能屈能伸」是以能承受胯下之辱而著稱的人，他批評項羽遇強則霸是匹夫之勇，遇弱則憐是婦人之仁。這正是項羽的光明磊落、襟懷坦白的英雄本色，相反，如果欺軟怕硬，那才是可恥的。人生價值觀的不同，決定了兩人不能同道，韓信幾次獻計於他，都未得重用，才轉投劉邦。項羽不是不善用人，而是目下無塵，鮮有人能入他法眼。

悲情英雄韓信

而劉邦便深諳政治之道，他待人處事原則就是政治利益最大化。劉邦逃命時為了車子跑得快一點，竟然親手把車上的子女推下去，可劉邦卻對老百姓不錯。這說明劉邦愛民如子甚至愛民勝子嗎？非也，這是政治利益最大化的需要，是「得民心者得天下」的政治理念使然，這是籠絡人心、撈取政治資本的伎倆。

劉邦的「仁」，不是「仁愛」之情，是「仁政」之術。「仁政」是用來收買人心的，不能收買人心的「仁愛」必須要狠心拋棄的，所謂無毒不丈夫，他追求的「仁」是可以用來作秀的。而項羽追求的「仁」是「仁愛」，他不懂得「仁政」之術，這是他的英雄坦蕩的性格和「青春不解紅塵」決定的，他不願看到「胭脂沾染了灰」。

四面楚歌

故而屢中劉邦之計，項羽最後敗北的「四面楚歌」，則是中了韓信的計。韓信富有軍事謀略，被稱為「戰神」。他在軍事上雖然兵不厭詐，但政治上很忠誠。蒯通曾建議他背叛劉邦，自立為王，否則將來功高震主，劉邦難容他，但韓信拒絕了這個建議，堅決不做見利而忘義之人。後來，最終果如蒯通所言，韓信以謀反罪名被殺，臨死才知道後悔。韓信與項羽年紀相仿，雖比項羽多活了幾年，但死時也不過36歲。韓信和項羽，都不是比他們年長20多歲的劉邦的對手。

一個「義」字，對項羽很重要。當項羽可以輕易滅掉劉邦的時候，劉邦提出劃界而治，他大度地同意了，並依約守信，爽快地送還劉邦的父親和妻子。既然立約，便是君子一言。但那是劉邦為了獲得喘息之機、恢復自己元氣而策劃的假和談，兩個月後，他便背信棄義，再起爭端。

項羽的智慧和手段太大氣、太君子、太理想主義。一個成熟的政治家不可能是一個真正的理想主義者，劉邦是一個「潑皮無賴」，他要的是天下，而不是臉面和自尊。劉邦摸透了項羽的貴族脾氣，項羽卻不懂劉邦的「流氓思維」。 英雄才會惜英雄，流氓是不會惜英雄的，劉邦能夠幹掉項羽依靠的就是卑劣的手段。

鴻門宴

鴻門宴放走劉邦，不是項羽愚蠢，而是項羽不想承擔不義的罵名。他要的是堂堂正正的贏。當樊噲帶劍進入宴會廳，他敬重樊噲的勇武和大丈夫氣概，所以，他不僅沒有發怒，反而英雄惜英雄，如同曹操惜關羽。鴻門宴不殺劉邦，在他的政治盟友和後人看來是優柔寡斷，項羽的捍衛名譽也被後人當成了「沽名」。

烏江自刎

垓下之戰之後，項羽突圍，他想東渡烏江。可是，烏江亭長停船岸邊的一席話卻使他明白：西楚並沒有失陷，渡過江東，他還是可以稱王。可是，項羽感慨道：「與江東子弟八千人渡江而西，今無一人還，縱江東父兄憐而王我，我何面目見之？」巨大的內疚、致命的懊悔、沉重的羞愧以及自尊的折磨，一齊湧上心頭。自己連最心愛的女人都不能保住，此刻的項羽的心境如同賈寶玉大雪中告別塵緣，悟了，也空了。人人都有犯錯的時候，但項羽選擇了不原諒自己的犯錯。烏江，是他為自己划下的一條人格線，一旦跨過這條線，便是苟活。但是，為報答虞姬，為答謝江東父老，為捍衛「霸王」的榮譽，他寧死留在了線的這邊。他以蔑視一切的傲岸、沖卻一切的激情，以及氣吞萬里如虎的狂飆精神，創造了炫目的青春功業，鑄就了偉麗的青春人格典範。

項羽悲壯之作《垓下歌》

烏江自刎是項羽行為藝術的終點。 項羽寫下了悲壯的《垓下歌》：「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騅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這首詩慷慨蒼涼無奈，是穿越千古的歷史悲風。「霸王別姬」這最具悲劇感的歷史一幕，亦已成為後世文藝經典。

霸王別姬

茨威格在《異端的權利》中寫道：歷史無暇顧及公正。歷史作為不偏不倚的編年史家的工作只是記錄各種各樣的成功，至於這些事情的道德價值，她極少評估。……那些人雖然生不逢時，雖然被擊敗了，在實現永恆理想的過程中，卻自有意義。

奧地利作家茨威格

希臘文化源於古老的愛琴文明，和中國的商周文明略有相似之處。作為希臘文化重要組成部分的希臘神話，是西方文明的雛形。英雄們具有鮮明的青春品格，充滿朝氣、力量和冒險精神。項羽就如同希臘神話中著名的大力神——赫拉克勒斯。在西方人眼中，項羽是唯一可以和迦太基名將漢尼拔比肩的中國古代將領，被譽為：東方漢尼拔。

司馬遷《史記》

在後人的評說，劉邦以其善於用人成為明君典範，項羽則以其人格魅力成為令人扼腕的悲劇英雄。在「成王敗寇」的思維慣性中，項羽竟能打破常規，未被列入「寇」列，這實在是司馬遷的功勞。司馬遷以一篇「本紀」，把項羽提到了與漢朝列祖列宗平起平坐的地位。《項羽本紀》是《史記》中寫得最出色最壯懷激烈的一篇。那是司馬遷對項羽的一種致敬，也是為項羽的人格魅力所折服。

杜牧《題烏江亭》

杜牧《題烏江亭》寫道：「勝敗兵家事不期，包羞忍恥是男兒。江東子弟多才俊，捲土重來未可知。」杜牧認為，男兒應當「包羞忍恥」「捲土重來」，如果這樣，他還是項羽嗎？項羽的人生哲學是：寧可站著死，絕不跪著生。

歷史的主角永遠是勝利者，人們很少去關注勝利是靠什麼取得的，更不會去關註失敗者的人格、道德、思想。勝利者總是以絢麗的出現在歷史當中，至於勝利者華麗的外表包裹的一顆齷齪、骯髒的心，總是被層層迷霧遮掩。一個把政治利益看得勝過家人、一個以「仁政」作秀來籠絡人心的勝利者，是否值得我們頌揚呢。我們需要的是一個充滿仁愛、道義的歷史，而不是一個被粉飾、被篡改的歷史。歷史是在向我們講述過去的事情，在轟轟烈烈的事情背後，所折射出的人性的美與丑、品質的好與壞、道德的高與低也許比事情本身更值得我們去關注、思考。「陽春白雪，曲高和寡」的英雄才是歷史長河中一道最亮麗的風景線，和他是否成功無關。

作者簡介

作者：時玉華，筆名：墨雪，河南洛陽人，祖籍新蔡縣，用心去感知這個平淡而又充滿激情的世界，用文字去記述思想的痕迹和對人性的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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