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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紀民:在為父親陪床的日子

無論您來自北國的小鎮,還是南國的邊陲;也無論您是生在東海漁鄉,還是西漠村莊,《咱們村》永遠是您溫馨的港灣……

在為父親陪床的日子

作者王紀民

2003年7月6日,我受集團公司委派,長駐濟寧鄒城魯南鐵合金廠,任務是主辦廠報。

在孟子故里的日子,我之所以能平心靜氣地安心讀社會大學,其中一個重要原因是家庭無後顧之憂。

但是,這一年半時間裡,我們家庭還是發生了4件頗讓人傷腦筋的事情。一件是哥哥一家由於生意的不順,竟賠了6萬多元;其次是弟媳因病住院牽扯了不少精力;再則是妻子「動手術」的焦慮一直伴隨著我,讓我不得安寧;還有一件事竟是我的父親突然間就不醒人事住進了醫院。

當我在電話中聽到父親病重住進了醫院的消息時,我什麼心情也沒有了。

那段日子,我只有一個心情,趕快回到父親身邊。父親腦溢血住進了醫院,這是我在孟子故里的日子除了妻子和弟媳以外又一位親人住進了醫院的消息。此時,魯南鐵合金廠也停爐了,時間是2004年10月19日。一切都在傷感之中,職工情緒因為工廠停產而到了最低潮,幹部的心緒波動也很大,工作組的壓力可想而知。處在這樣一個時間段,我是走是留?那幾天我一直在苦苦思考。

最終我還是自己給自己找了個理由,我在魯南鐵合金廠的辦報使命也該告一段落了,一名文字工作者,目前在這裡可有可無,還是先請假照顧父親吧,萬一父親有個好歹,我這輩子都不會安寧的。

領導一聽我的想法,始知我父親病重,馬上同意我趕快回青島先照顧父親,工作可以先放一放。

第二天一早我便乘早車於下午2點多鐘趕回了青島。當天夜裡我便趕到了父親所住的401醫院。見到了父親,我的不安之心才終於平靜了下來。此時離父親住進了醫院已經有一周的時間了。

父親已經不能言語了,只能與我目光交流。守在父親的病床前,我伸出雙手握著父親的手,內心感到有一種別樣的酸楚和疼痛。48年來,我還是第一次這樣主動地握著父親的手,在這之前的歲月里,可都是父親的手握著我的手啊!

難道父親真的衰老了嗎?當年父親的威嚴呢?父親的雙手在我的雙手的摩挲中,我已經感覺不到當年的父親,因為正是父親這雙手曾經給我孩提時代帶來驚恐和不安-------作業完不成、家務活乾的不利索、「不聽話」.....父親只要看我不順眼,都會將五指併攏曲成拳頭,用食指關節不由分說地在我的後腦勺上狠狠地敲一下,很疼的;每當我挨了「蘑菇」,都會忍不住要掉淚的。那個時候,我特別害怕父親的手,母親有時見了父親這種動作,常常會抗議父親的。所以,自從我懂事起,我依賴母親而逃避父親。

而今,孩提時令我驚恐和不安的父親的雙手已經隨著歲月的消磨變得再無強硬可談,已經軟綿綿的不再令我望而生畏了。

我撫摩著父親的雙手,甚至由內心裡生髮出一種奇怪的念頭,感謝病魔,讓我有機會得以抓住父親的雙手、讓我得以有機會來照顧父親,讓我得以能夠仔細揣摩父親這雙令我孩提時感覺驚恐和不安的手。

父親軟弱無力的雙手在我年富力強雙手的撫摩下,毫無活力與生機,一副軟綿綿的樣子。父親的面目已無威嚴,目光中透露著是對健康和生命的渴望。看著病中的父親,我一連串地安慰話讓躺在病榻上的父親不住地點頭。

父親除了不能言語外,動手寫字的能力也喪失了。令人不安的還有大小便失禁。值得慶幸的是,父親大腦思維一直沒有受到任何影響,很清醒,依然是正常人的思維。這多少讓我們小輩感到還有希望。

在照料病中父親的那段日子裡,我們小輩們算是提前進入了照顧老年父親清理大小便的日子。

一個多月的陪床經歷,父親在我的心中形同一具只有認知感而無交流的身體。疾病的侵擾,生理上的無可奈何,有時會使父親一整夜地呻吟。我無力將父親的病疼轉移到自身,所能做的就是不住手地為父親做全身按摩,其實就是撫摩父親的病體。只要父親的呻吟不斷,我的撫摩也就不忍停住,常常因此而弄得我筋疲力盡,往往是左手累了右手替,右手累了左手替。左右手交替不間斷地為父親撫摩。儘管如此,有時父親還是不住地呻吟著,這或許也是父親自我減壓的良方吧。

病中的父親飲食正常,可一段時間曾經是大小便不正常,尿要導管;大便往往要我們親自動手。

平常對我們嚴厲有加的父親,容不得我們近身。而今,兒子則要當著媳婦的面為其導尿挖大便。已就的現實,父親自然心態平和了。因為在健康和生命面前,一切在兒女面前的尊嚴和面子早已都不需要了,只要能減輕痛苦、只要能使自己的身體早早好起來......

一個多月為父親的操勞,吃不好、睡不好,使我多年的胃病又乘虛而入了。這邊照料著病床上的父親,自身的胃病又絞得我難以正常睡眠。

父親儘管身患重病。但其急躁的性格依然未變。由於語言障礙,手勢交流已經顯得十分必要但是卻並不順利。有時為了要弄清楚父親的手勢語言和目光語言,我們真是費盡心思,甚至往往要在猜測中耗費心機。

一次,父親手指著床前的柜子,口張著但無語,目光中透露著渴望。柜子上有蘋果、有香蕉、有飲料、有盒奶、有香油、還有水杯等等,我不知所措便試探著問;

「吃蘋果?」父親搖頭;

「香蕉?」父親依然搖頭。

「喝水?」父親終於點點頭。

我趕緊欲拿水杯,卻被父親扯住衣服。父親盯著我一副著急的樣子,手依然在指著柜子上的東西,口中無語地張著。我愣著。見我始終不明白,父親做出了要寫字的手勢,我立即奉上紙筆。

筆在父親手上顫抖著歪歪扭扭地走在紙上。

由於病魔的糾纏,父親根本寫不利索字體,筆劃有了,但是完整的字型沒有。我根本看不出什麼字。我急,父親更急。我只好一遍又一遍地哄著父親「您千萬別著急、別著急......」

父親終於耐著性子、十分艱難地一筆一划地「畫」出了一個字。我好生端詳了半天總算認出來了,那是一個「香」字。我象發現了什麼寶貝似的對父親說「香?!」父親含著微笑點了點頭。

「香?」香什麼?我心想,病中的父親要乞求上帝保佑「點香嗎?」父親又一次搖頭,父親開始明顯的煩躁了起來。我開始驚慌,不能讓父親急燥。妻子當時在身邊,我們面面相覷,都在使勁猜。不點香,這個「香」字是什麼意思,吃香蕉已經否定了。突然妻子道「是不是要香油?」此時,我終於見到父親那雙由迷茫到閃著亮光的眼神了。他高興地點著頭,臉上洋溢著微笑。

原來,父親這場病已經導致他以前的氣管發生不適,總想喝點加上香油的蜂蜜水,這樣對嗓子會滋潤一些。

我趕緊為父親沖了一杯香油加蜂蜜的溫白開水。看著父親像嬰兒般地用吸管滿足地吸吮著的表情,多愁善感的我再一次感悟到了「生命的輪迴」。我想,病中的父親此時此刻的表情,即使健康無疾,20年後,我也許會有這份經歷,只要我還在;只要父親還在。

由於父親這場病變,讓我與妻子提前十年或許是二十年先期「實習」了進入侍奉八九十歲老父親的日子。我想,現在正是父親檢驗兒子孝心的最佳時機,父親會慢慢好起來的,兒子的精心照料,兒子的細心體貼,兒子的忙前跑後,父親全部看在眼裡記在心上。兒子孝敬父親是不能講價錢的,也沒有折扣可打,必須憑良心、憑血緣、憑做人的基本人性。

最難挨的幾天是,由於父親的急燥性子,本來臨近出院的幾天,父親的肺又因為喘氣不利索轉入重症監護室。那幾天,我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晚上陪床已不能守在父親的身邊了。父親的一切護理全部由護士全權代理了。我們只能隨時聽候護士召喚了,每天只有早晨、中午晚上的吃飯時間才能探視。

重症監護室,醫務條件好了,但是對病人來上說,心理環境極差。父親所在的病房共有4人,能住進這個病房的人,給人的感覺便是「一隻腳已經踏入了死亡的邊緣了」。健康的人尚有如此心理,父親意識很清楚,只是說不出話來,轉進重症監護室我們真的很擔心父親的心理承受能力。聽母親說「父親沒有特別想法」。

儘管父親沒有特別想法,但是處在隨時面臨死亡的現實,影響是活生生的擺在面前,無論如何也難迴避。

父親住進重症監護室第二天,先期住進病房的一位危重病人便被抬著出去的。死亡籠罩著重症監護室的每一名病人家屬。我的心不時在祈禱上帝;願大慈大悲的上帝讓我的父親儘快脫離病魔與苦海。

有一天,父親不知什麼火氣甚大,不吃不喝,不讓任何人擦身,甚至拒絕醫療。我們驚慌失措;父親怎麼了?後來,還是護士小姐耐心地心理疏導,父親才靜下心來,又開始配合護士的理療。

父親在重症監護室呆了半個月。這半個月的時間裡,共有3位病人不幸走到了人生的盡頭。每遇上一位不幸者,那些正在監護病人的家屬便是如臨大敵。他們希望護士儘快將亡者轉出病房,以免亡者家屬過分的悲情影響病人的情緒,引發不良氣氛。

那天夜裡,我為父親值班。半夜時分,門外一陣嘈雜聲音傳來,為病人陪床的親人全都緊張起來;只見眾人推著一位掛著吊瓶的人急匆匆地進了重症監護室。一打聽,原來是一位墜樓者。傷者年僅23歲,來自臨沂的一位打工者,他是在為人家安裝室外空調機不慎墜樓的。

趁為父親喂飯的工夫,我看見傷者的病床緊鄰父親的病床,傷者已經上了呼吸機,大夫正在忙前跑後,聽說「沒救了」。

病房外,「沒救了」的傷者只有一位弟弟正在極度的悲傷中,其餘來人都是和傷者一起來青島打工的,表情個個黯然神傷的樣子。下半夜便傳來「不行了」的訊息。

第二天早晨,病人家屬本來是7點半送飯,由於搶救傷者,一直靠到9點多。我們只好等,最後等來的是噩耗;墜樓者已經停止呼吸了,人已經推出病房。9點半多,我們才得以被安排進病房探視病人。我見到了父親,一夜之間彷彿是從死亡線上看到了逃脫出來的父親。昨天緊鄰父親的病床的年輕人輕輕地走了,從此,這個世界上已經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了。

我端著早飯站在父親的病床邊,父親正在慈祥地看著我,他親臨了同室病友死亡的現實。我不知道父親此時此刻的心情,昨天還是一個生龍活虎的人,今天將灰飛煙滅。父親在想什麼?與父親目光相對的剎那間,我說了一句「昨天睡得好嗎?」父親目不轉睛地盯著我點點頭。在這個特殊的環境,忌諱說「死」是很正常的。我看父親的情緒並沒有受到特別影響,難得父親是一位有著比較好的心理素質的人。

為父親喂完了飯,接著又給父親擦了身。平常和父親語言很少的我,為了父親的病早些康復,為了父親少生燥火,我每次都無話找話地說一些「順其自然少煩惱」之類的寬心話並講同類病人有的人現在身體很好的例子給父親聽。我發現,對我所言,父親總是點點頭。他理解兒子的用心,父與子同心嘛。

父親的病在一天天好轉。半個月後的一天,父親便從重症監護室轉回了普通病房。為了照顧父親,我們兄弟之間、姐弟之間、妯娌之間、姐夫和小舅子之間相互合作,誰有時間誰就多往醫院跑。有錢的多出錢,有力的多出力。

父親出院後,哥嫂將父親母親一併接了過去,一天三頓飯地伺候著。哥嫂的舉動,令我們姐弟感動萬分。

儘管父親的語言功能還在慢慢地恢復之中,但父親的氣色越來越好,精神狀態越來越好,大小便已能自理了。這樣便省卻了我們很多心事。

王紀民,長期從事企業文字宣傳工作。八小時以外,致力於報紙的搜集與研究,藏報18000種。通過收集與研究報紙,已在《人民日報》等全國30餘個省市自治區500餘家報刊發表文章1000餘篇200餘萬字。著有《當代集報風采》《孟子故里紀事》《我的父親和母親》《收藏報紙的故事》等專著。作品與傳略被收入《中國當代散文大觀》《當代散文精選》《新視野經典文集》《中國百科專家人物傳集》《東方之子》《世界人物辭海》《中國收藏名家大典》等典籍辭書。

曾在咱們村發表《家有梧桐樹……》《五爺和五嬸》等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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