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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篇小說:《北極測向站》

北極測向站

by 李 強

故事發生在上個世紀末。所以,講述起來就顯得有些陳舊,略帶了一絲古董的味道。可就是有這麼一群人,一輩子默默無聞,從事的卻是轟轟烈烈的事業。就算故事過去二十年、三十年甚至五十年,翻出來呈現的,恐怕也只能是一個故事的邊緣……

這是陸奕民來北極測向站的第十五天。

對於情報學院畢業的高材生來說,半個月,足可以掌握無線電測向這門簡單的技術了。雖說測向是個不起眼的工種,可站里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絕活。對別人,他們也許還藏著掖著,可對陸奕民,他們算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了,都恨不得把技術一股腦兒地教給他。

張站長讓陸奕民每天上午上哨跟班,一開始他還以為是張站長心疼偏袒自己,免去值夜班之苦。可沒過幾天,陸奕民就弄清楚了,張站長的這一碗水端得真是很平。別人都是早、午、晚、夜四班倒,他陸奕民以不變應萬變,這樣大家就都有機會給陸奕民當帶班師傅了。

只有十個人的小站,新來的,永遠是最受歡迎的,因為新鮮對大家太重要了。陸奕民聰明又能幹,人長得還倍兒精神,怎麼看都那麼順眼,嘴兒還甜,不管跟誰聊天都讓人覺得很親。

弄清了這個,陸奕民也就不急著獨立上哨了,既然大家稀罕自己,跟班就跟班吧,正好不用值夜班。二十啷噹歲,正是愛睡時。

陸奕民匆匆扒拉了幾口早飯,走進報房,可還是晚了十來分鐘。

今天他的帶班師傅是少校老周,可哨位上卻是熬了一夜的中尉趙光輝,「今兒是咋了?老周還沒來!」

「要不,我去宿舍看看?」

「饒了我吧,這一夜把我折騰的,我得回去睡了,順便叫老周過來。」

趙光輝走到報房門口,又折回來,指了指便箋紙上一連串的數字和一個大大的問號,說:「你注意一下這個頻率,夜裡測向了幾次,信號挺好的,可我總覺得示向度有點問題,測不準。」

陸奕民剛把老周的情報代號六三九輸入測向終端機,測向任務就來了,陸奕民忙不迭地測起向來。趙光輝看了一眼陸奕民的操作後,放心地走了。

又過了好一會兒,老周才進了報房。這可不是老周的風格,他幹什麼都很積極,甚至,有點兒左,怎麼會遲到呢?

今天的測向任務特別多,一個接一個,報房裡的摩爾斯電碼響個不停,好在陸奕民已經上手,動作麻利,反應迅速,一個漏測的都沒有。

老周坐在身後,一言不發,陸奕民只當是忙得顧不上搭話。

約摸過了個把小時,陸奕民在電碼聲中似乎聽到了粗重急促的喘氣聲,他下意識地回過頭一看,嚇了一跳。老周的額頭上沁著大顆大顆的汗珠,眉頭緊鎖著,面目都有些猙獰了。

「怎麼了你?」陸奕民的手鬆開了顯示終端上的旋鈕。

老周吃力地擺了擺手,氣若遊絲地說:「老毛病了,沒事兒。」

又一條測向任務過來了,陸奕民也顧不得接,忙攙著老周出了報房。

可是偌大個營房竟一個人都沒有,陸奕民這才想起來,張站長帶著大伙兒去賀老媽媽那兒了。

賀老媽媽是六十年代隨丈夫所在的鐵道兵部隊來這裡的,可沒想到,丈夫把命搭在了這兒。丈夫犧牲後,無兒無女的賀老媽媽不肯離開丈夫,就一直生活在這裡,守著丈夫和他當年修建的鐵路。北極測向站的官兵知道後,每周都要到賀老媽媽家裡送米送菜、挑水劈柴、收拾房子。

本來今天陸奕民也要去見見這位可愛的老媽媽,可張站長說:「不急,以後有的是機會,這兩天哨上事兒多,正是學習的好機會。」

幸虧沒去,可沒去又能怎樣?報房裡的摩爾斯電碼攪得陸奕民心煩意亂。

老周忍住痛,說:「別管我,報房不能斷人。」

陸奕民想到了趙光輝,就徑直穿到了宿舍區。果然,趙光輝的房門一推就開了。在站里,沒人鎖門。營門口有戰士站崗,外人是進不來的,鎖門豈不成防自己人了?一開始,陸奕民極不習慣,可也只得入鄉隨俗,只是每次串門時,還是象徵性地敲門而入。這會兒,他倒顧不得那麼多了。

趙光輝睡得正香。陸奕民連喊帶拽地把他弄醒。趙光輝揉著惺忪的眼睛,搞明白了狀況,一邊穿著衣服,一邊說:「這兒有我呢,你趕緊回報房,那兒可離不了人。」

趙光輝跑到院子里一看,兩輛吉普車都被站長帶走了,只剩下那輛跑機要通信的三挎子。

趙光輝折回來,跑到站長辦公室,從牆上的掛鉤上取下鑰匙,把老周扶上了那輛三挎子,一溜煙兒地疾馳而去。

陸奕民返回報房,測向終端機在那兒一直叫著,顯然,有的任務漏測了,不知道北京總部會不會追究?陸奕民忙把任務接收了下來,好一陣手忙腳亂。

如果北京總部追究,陸奕民覺得自己真有點對不住老周。現在他還在實習期,沒有獨立的情報代號,那個六三九是老周的終身代號,出了錯當然算是老周的。可陸奕民知道,老周工作總是最認真的,上夜班保證不打瞌睡,而且凡是他的班,他連一口水也不肯喝。所以,六三九漏測,這種事情恐怕還從未發生過。

其實,北極測向站有兩個哨台,可兩個人值班吧,實在浪費人力,一個人值班呢,那就少不了上趟廁所開個小差什麼的,漏上個把任務也在所難免。

不過,測向是一個龐大的系統,這個哨台實在是微不足道。就算在北極測向站里,它也只不過是這個小測向系統的最末一環,也就是兩台測向終端機罷了。更為複雜的還有,測向天線陣、輸入匹配單元也就是通常所說的測向預處理器、測向接收機。無線電信號要經過這些關鍵部分,最後才到達顯示終端。不過這個過程,陸奕民不用理會,所有的一切機器都會自動完成。

當然,北極測向站這套小系統也只是整個測向大系統的一個單元。要完成一個測向任務,光有一個測向站是絕對不行的。因為一個測向單元只能給出一個示向度,也就是只能在地圖上畫出一條線,要想準確定位無線電信號源,必須還得有其他線的配合。這就需要幾個這樣的小系統來共同完成一次測向任務,再用建立的通信系統等一系列工程,把幾個測向站連接起來。

小學生也知道,兩條線就能確定一個點,而測向大系統總是至少設三四個測向站,這是為了互相印證,避免差錯,而且,無線電信號也可能會有盲區,這裡聽得見,那裡未必就能捉得著。也就是說,如果某一個測向站漏掉個把測向任務,真的不會妨礙大局。

想到這裡,陸奕民心裡才踏實了點兒。可也正是想到這裡,他的心裡又開始難受了。

其實,這半個月,陸奕民心裡沒有一天好受過。

畢業時,陸奕民被分配到了北京,真是個意外驚喜。雖說被分配到的部隊總部離天安門少說還有五十公里,是「邊疆」,可再怎麼說,這個「邊疆」也是首都的「邊疆」啊!和那些去了真正意義的祖國邊防線上的同學相比,他不知道要幸運多少、幸福多少哩!可當他興沖沖地到部隊報到後才知道,總部有規定,分配來的大學生一個不留,全部二次分配到基層。這不,陸奕民到了祖國的最北端。

不知什麼時候,虎子趴到了陸奕民的腳邊,一臉幸福的樣子。

虎子是一條純白色的巴兒狗。陸奕民第一天來站里,就被冷不丁從斜次里躥出來的虎子嚇得撒腿逃命,他生來最怕狗了。誰知,他越是跑,虎子就越是撒了歡地狂追,一邊追還一邊汪汪地叫。這場面,直惹得眾人捧腹大笑。當虎子再次撲到他的腳下,剛剛顏面盡失的陸奕民不敢再逃,只能僵硬地挺著身子,一動不動地任憑它在那裡又是打滾兒,又是作揖。打那以後,虎子總是寸步不離地跟在陸奕民身後,一開始,他很不習慣,可虎子死皮賴臉,怎麼轟都轟不開。

唉,十個人的小站,來了個新人,連狗都歡喜得不得了啊!唉,別人覺著他還新鮮,可他對這裡的人、這裡的環境、這裡的工作已經不再新鮮了。

陸奕民剛剛給出某短波頻率的示向度。突然,他的腦子裡靈光一閃,這不正是趙光輝提到的那個可能測錯的頻率嗎?

陸奕民趕緊找到趙光輝留下的那張便箋。

沒錯,就是這個頻率。在這張紙上,趙光輝記下了兩三個不同的示向度,然後畫了一連串大大小小的問號。而自己剛剛給出的示向度竟又差出去好幾度。

這不合常理,信號清晰,強度不錯,陸奕民自信沒有測錯。

說實在話,陸奕民打心眼兒里是瞧不起測向的。十五天,他早就掌握了測向技術,甚至只跟了一天班之後,他就敢拍著胸脯說能獨立上哨了。他可是情報學院的學霸,熟練掌握三國外語,具備較強的情報綜合分析研判能力,現在卻要干這枯燥乏味、沒多大技術含量的事情。「大材小用」簡直比「邊遠艱苦」更讓他憋屈。

有一次,老周有意無意地對他講起測向的意義。「別瞧不起咱測向這個行當,情報工作一大半的功勞都在這測向上。就算你密碼破了,可不知道人家在哪兒,那不是乾瞪眼、瞎著急嗎?當年葉利欽要對杜達耶夫來個定點清除,靠的還不是測向?那老杜再狡猾,可還是架不住俄軍情報部門的高科技。好幾架伊爾-76,對老杜的電話二十四小時監控,他那邊兒剛和老婆通上電話,這邊兒就開始測向,不出幾分鐘,兩枚空對地導彈就落他老杜腦袋上了。你還別說,咱不得不佩服老毛子測向的精準度,誤差不超過三米,那老杜哪有不上西天的道理?你說,是測向重要,還是老杜跟他老婆通話的內容重要?!」

定點清除杜達耶夫的行動已經過去兩三年了,但還常常被大家拿來當作經典案例津津樂道。陸奕民畢業於情報學院,怎麼會不知道?老周如此說,莫非是看出了自己內心裡的那份不屑?陸奕民當然不能承認,於是說:「好啦,好啦,別爭啦,我明白了,這測向和導彈啊,一個都不能少。」

在一個測向大系統中,如果幾個測向站都具有優良的測向環境,裝備著先進精良的設備,擁有經驗豐富的測向員,那麼完全可以實現測向誤差小於三米,這就是說,我們也能完成精準打擊杜達耶夫那樣的定點清除行動。

可是現在的測向結果,誤差可不止三米三十米。陸奕民開始在心裡估算。按照昨天晚上幾個測向站分別給出的示向度,這個無線電台應該位於東經一百三十度、北緯三十四度附近。而此時,僅僅根據剛剛自己給出的示向度,假設這個電台的緯度不變,經度應該是東經一百二十三度附近。在北緯三十四度,七個經度大概就是——

六百公里!

陸奕民心裡一驚。這誤差也太離譜了吧!

他急忙跑到牆上掛著的巨幅軍用地圖前,東經一百二十三度,北緯三十四度是一片汪洋,而東經一百三十度、北緯三十四度則是——

日本九州島西北部的佐世保海軍基地!

這應該沒錯。根據公開消息,日本正在那裡和某西方大國進行著一場模擬奪島演習。

除非……

想到這裡,陸奕民心裡又是一驚。

如果自己沒有測錯的話,那麼,這個電台是移動的,它應該在一艘軍艦上!也就是說,這有可能是一個艦載電台!

距離第一次測向已經過去了十幾個小時,如果按軍艦速度是三十節計算,十幾個小時軍艦恰好可以開出六百多公里,正應該到達東經一百二十三度附近。

再強調一遍,如果測向準確的話,現在,這個艦載電台已經無限地接近我國東海或黃海,演習中突然朝鄰國領海開來,意欲何為?!

陸奕民心中不寒而慄。他好像看到一百多年前的一幕,日軍吉野、松島、扶桑、赤城船堅炮利,肆無忌憚地朝著北洋水師的艦船開來……

會是這樣嗎?陸奕民又把涉及該頻率的幾次測向結果反覆核查了一遍,除了趙光輝和自己給出的幾次示向度差距較大外,其他測向站的數值都還比較接近,沒有反映出電台有運動的跡象。莫非真的是自己測錯了?

現在連個請教的人都沒有。想給張站長打個電話,可事關情報,在電話里是萬萬不能說的,再說,趙光輝此時也一定把老周的情況向張站長彙報過了,說不定他正忙老周的事兒呢。

陸奕民再一次仔細地查看著軍用地圖。突然恍然大悟,為什麼剛剛沒想到呢?如果其他幾個測向站給出的示向度接近,還有一種可能,日本軍艦正行駛在他們給出的那條線上!

事不宜遲,陸奕民果斷地發出了再次對該頻率進行測向的請求,以便能確定自己剛剛的測向結果是否準確。

這有悖常規。一般情況下,北極測向站只負責接收任務,北京總部下達指令,讓測哪個頻率就測哪個頻率。換句話說,這裡只處於從屬和配合的地位,並沒有偵察電台、破獲情報的功能。可陸奕民管不了那麼多,直接向北京總部提交了測向請求,同時,他在旁邊那台賦閑休息的測向終端機上鎖定了這個頻率,等待著它的再次出聯。

【此文選自《解放軍文藝》2017年 第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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