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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露開盆斗蛐蛐——茲定某月某日某時會斗秋蟲敬請光臨

晚清 官模子蛐蛐葫蘆 (四具)

北京斗蛐蛐,白露開盆。早蟲立秋脫殻(音「俏」),至此已有一個月,可以小試其才了。在上局之前,總要經過「排」。所謂「排」,是從自己所有的蛐蛐中選份量相等的角斗,或和蟲友的蛐蛐角斗。往往贏了一個還不算,再斗一個,乃至斗三個。因為只有排的狠,以後上局心中才有底,同時把一些不中用的淘汰掉。排蛐蛐不賭彩,但須用「稱兒」(即戥「等」子),「腰」份量,相等的才斗,以免小個的吃虧。自己排也應該如此。當然有的長相特別好的捨不得排,晚蟲不宜早斗得也不排,到時候直接拿到局上去,名叫「生端」

斗蛐蛐

稱兒是一個長方形的匣子,兩面插門。背面插門內鑲有玻璃,便於兩面看份量。象牙製成的戥子桿,正背面刻著分、厘、毫的標誌,懸掛在匣子的頂板下。桿上掛著戥子鉈。隨著稱兒有四個或六個「舀子」,供幾位來斗者同時使用。少了不夠分配,蛐蛐約不完,耽誤對局進行。

舀子作圓筒形,用竹筐內壁(竹黃)或極薄銀葉圈成,有底有蓋,三根絲線將筒和蓋連接起來。線上端系金屬小環,可掛在戥子的鉤上,這是為裝入蛐蛐稱份量而制的。幾個舀子重量必須相等,毫釐不差。細微的出入用黃蠟來校正,捻珠黏在三根絲線聚頭處,籍以取得一致。

白露前幾日,組織斗局者下帖邀請蟲友屆時光臨,郵寄或事人送往。帖子內容如下:

茲定於八月十一日下午二時會斗秋蟲敬請

光臨勁秋謹定

盆設朝陽門內南小街一七五號旁門

與一般請帖不同的是邀請者具名不寫姓名,而寫局上所報的「字」。姓名可以在請帖的封套上出現。

清 本長蛐蛐葫蘆

蛐蛐局也有不同的等級。前秋的局乃是初級,天氣尚暖,可在院子內進行,有一張八仙桌,幾張小桌和椅子、凳子就行了。這樣的局我也舉辦過好幾年,用我所報的字「勁秋」具名邀請。院子是向巷口已開張的趙家灰鋪租的,每星期日斗一次。局雖簡陋,規矩卻不能錯,要有五六個人就能唱好這台「戲」。

一個司稱,需提前到局,以便將舀子的份量校正好。校正完畢,坐在稱兒前,等待斗家將蟲裝入舀子送來稱重量。

夜景下的蛐蛐

一個司帳,畫好表格,記錄這一局的戰況。表格有個固定格式,已沿用多年,設計合理,簡明周密,一目了然。(這裡不列明細樣張)

司帳者桌上擺著筆墨、紙張、裁紙刀等,兼管寫條子。條子用白紙或色紙裁成,約兩寸寬,半尺長,蓋上司帳者印章,以防有人作弊,更換條子。斗家到局,先領舀子,裝好蛐蛐,送去過秤。稱好一蟲,司稱高唱某字重量多少。司帳在表格的第二格內寫報字,第三格內用蘇州碼子寫蛐蛐的份量。另外在一張條子上寫報字和份量,交蟲主持去,壓在該蟲的罐子下。各家的蛐蛐登記完畢,就知道今天來了那幾家,各有多少條蟲,各蟲份量多少。斗家彼此看壓在罐下的條子,就知道自己的蛐蛐和誰家的份量相等,可以栓對。司帳根據表格也會不時的提醒大家,誰和誰「有對」。

王世襄 明 萬禮張盆、棗花過籠及蜘蛛水槽

一人監局,站在八仙桌前,桌上鋪紅氈子,旁放毛筆一枝,墨盒一個。桌子中央設寬大而底又不甚光滑的瓦罐,名為「斗盆」。兩家如同意對局,各把罐子捧到斗盆一側。監局將兩張條子並列擺在桌上。這時雙方將罐蓋打開,進行」比相」。因為即使份量相等,如一條頭大項闊,一條頭小項窄,項小的主人會感到吃虧而不鬥。比相後同意對局,再議賭彩。早秋不過賭月餅一兩斤。每斤月餅折錢多少,由司帳宣布,一般為五角或一元。議定後,監局將月餅斤數寫在兩家的條子中間,有如騎縫,字跡各有其半。

雙方將蛐蛐放入斗盆,各自只許用黏有鼠須的芡子撩逗自己的蛐蛐,使之有敵來犯。當兩蟲牙鉗相接,監局須立即報出「搭牙」,算是戰鬥已經打響,從此有勝有負,各無反悔。不論交鋒的時間長短,回合多少,上風下風有無反覆,最後以「一頭一面」判輸贏。所謂「一頭」、「一面」乃是一回事,即下風蛐蛐遇見上風,貼著盆腔掉頭逃走。如此兩次,便是輸了。倘向盆腔相反方向掉頭逃走,名曰「外轉」;向前逃竄,名曰「沖」,都不算「頭」或「面」。不過監局也須大聲報出,好讓蟲主和觀眾都知道。監局實負有裁判員的職責。勝負即分,監局在勝者的條子上寫個「上」字,在負者的條子上寫個「下」字。兩張條子一併交到司帳那裡。司帳根據條子在表格上勝者一欄的第一格里寫蛐蛐的重量及所贏月餅的斤數,在負者一欄的第四格里寫蛐蛐的重量及所輸的月餅斤數。兩張條子折好存在司帳處,趟有人要複查,此是憑證。各家結賬時據第一、第四兩格的輸贏數字,結算盈虧。

上述三人是局上的主要人員,此外還須一兩人沏茶灌水,照料一切。一局下來,他們分抽頭二成所得,每人可得幾塊錢。

倒不是我誇口,三十年代由我邀請的初級小局,玩得比較高尚文雅。來者歲三教九流,什麼人都有,但很少發生爭執或有不局氣的行為。賭彩既微,大家都不在乎。不少輸了錢如數繳納,贏了卻分文不要,留給局上幾位忙了一天的先生們一分了事。這當然和早秋季節有關,此時大小養家蛐蛐正多,心愛之蟲尚未露面,驍勇之將或以亮相,但尚未立多少戰功,所以上局帶有練兵性質,誰也不想多下賭注。

中秋以後,天涼多風,院里已不宜設局。這時自有大養家出面邀請到家中對陣,蛐蛐局也就升了級。善戰之蟲已從幾次交鋒中殺了出來,漸有名聲。賭彩倘仍是一兩斤月餅,主人會感到和蟲的身價太不相稱了。

清 壓膜葫蘆八仙蛐蛐罐

只要賭彩大了,事情也就多了,不同人物的品格性情也就一一表現出來。有的對上稱約份量十分計較,老怕司稱偏心他人,以致吃了虧。他在稱的背面盯著戥子,嘴裡嘮叨著:「不行吧,拉了一點吧,您再往裡挪挪。」所爭的可能還不到一毛(即一毫)的重量。甚至有人作弊,把舀子上的蠟珠偷偷扣下一點。自己佔了便宜卻弄得舀子的份量不一致。被人發現,要求對所有的舀子都複查核對,把局吵了,弄得不歡而散。

斗前比相,更是爭吵不休,總是各自貶低自己蛐蛐的長相,說什麼:「我的頭扁了,脖子細了,肚子大了,比您的差多了,不是對!不是對!」實則未必如此。有的人心中有一定之規,那就是,相上如占不到便宜,就是不鬥。

在觀眾中,隨彩的也多了。有的只是因為和蟲主有交情,隨彩為他助威。有的則因某蟲戰功赫赫,肯定能贏,故競相在它身上壓賭注。倘對局雙方均是名將,各有人隨彩,那熱鬧了。譬如「義」字和「山」字對陣,雙方已議定賭彩,忽一邊有人喊道:「『義』字那邊寫『爽秋兩塊』。」又有人喊:「天字兩塊。」對面有人應聲說:「『山』字那邊寫『叨字兩塊』。」跟著有人喊:「作字隨兩塊。」這時忙壞了監局,他必須在兩邊條子上把隨彩人的報字和所隨的錢數一一記上,分勝負後司帳好把隨彩移到表格上。隨彩者如沒有蛐蛐,他的報字也可以上表格,只是第三格中不會有蛐蛐的分量而已。有時斗者的某一方不常上局,顯得陌生,他就難免受窘,感到尷尬。因為觀陣者都向對方下注,一下子就增加到幾十元。如果斗,須把全部賭注包下來,未免輸贏太大。不鬥吧,又顯得過於示弱,深感進退兩難。

使芡子是一種高超的技藝。除非蟲主是這方面的高手,總要請專家代為掌芡。運用這幾根老鼠須子有很大的學問。但主要是當自己的蛐蛐佔上風時,要用芡子激發神威,引導它直搗黃龍,使對方一敗塗地。而處於下風時,要用芡子遮擋封護,嚴防受到衝擊,好讓它得到喘息,增強信心,恢復斗志,以期達到反敗為勝的目的。但雙方都不能做的過份,以致觸犯定規,引起公憤。精彩的對局,不僅看斗蟲,也看人斗。欣賞高手運芡之妙,也是一種藝術享受。哪怪自古即被人重視,《蚟孫鑒》有專條記載運芡名家姓氏,傳於後世

清末民初,斗局准許用棒,在恩溥臣《斗蟋隨筆》中有所反映,而為南方所無。對陣時,佔上風上一方用裝芡子的硬木棒輕輕敲打盆腔,猶如擂鼓,為蟲助威。這對下風當然大大不利。三十年代已漸被淘汰,偶見使用,是經過雙方同意的。

弄堂里的記憶---弄堂里的男人還有鬥蟋蟀的傳統

監局即是裁判,難免礙於人情或受賄贈而偏袒一方。這在將分勝負的時容易流露出來。他會對一方下風的「一頭一面」脫口而出,甚至不是真正的掉頭敗走也被報成「頭」、「面」。而對另一方下風時,「一頭一面」竟支吾起來,遲遲不報。執法態度懸殊,其中必有不可告人處

局上可以看到人品性格,眾生相紛呈畢現。有人贏了,謙虛地說聲:「僥倖。」有人趾高氣揚,不可一世,向對方投以輕蔑的眼光。輸了,有人心悅誠服,自認功夫不到家,一笑置之,若無其事。有人則垂頭喪氣,默默不語,一蟲之敗,何至懊喪如此?!更有面紅耳赤,怒不可遏,找碴強調客觀原因,不是說比相吃了虧,就是使火沒使夠。甚至埋怨對方,為什麼催我上陣,以致沒有過鈴子,都是你不好,因此只能認半局,賭彩只輸了一半。

斗蟀

上面講到的局,一般有幾十元的輸贏,還不能算真正的蛐蛐賭局。真正的賭局斗一對下注成千上萬,這隻有天津、上海才有。據說在高台上斗,由一人掌芡,只許雙方蟲主在旁,他人無從得見。這樣的局不要說去斗,我一次還沒有參觀過呢。即使有機會參觀,我也不會去!

( 節選自《秋蟲六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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