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一心想遠離家庭，很久後回頭才發現仍有羈絆

最新 09-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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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 / KY主創們

上周選題會的時候，聊到了「家人」這個話題，我們各自分享了和家人的故事。罕見地，我們所有人都落了淚。

KY平時討論親情的時候不多。可能在平時生活中，我們也不怎麼會提起家人，甚至已經和他們疏於聯繫或者缺乏了解。但是當我們回憶的時候才驚訝地發現，隨著年齡的增長，我們從一心想要遠離家庭的小孩，慢慢變成了對家人有著真切羈絆的大人。

羈絆存在於每一個瑣碎的細節里。來看這些和家人有關的故事：

1. 作為在東北7線城市長大的姑娘，爸爸家重男輕女嚴重的厲害。過年姑姑給所有的孩子買衣服，除了我，因為我是女孩子。只有爺爺不一樣，他不在意性別，喜歡學習好努力的孩子，而我大概是唯一一個擁有這樣特質的孫輩。12歲的時候考上重點初中，那個暑假腳受傷，沒辦法走路，開學以後爺爺每天騎自行車送我去學校，再把我背上樓。15年過去了，我好像還能記起爺爺身上的味道。

我想，爺爺大概是我在那個充滿不公平的東北小城，感受到的最公平的力量。

2. 幾年前爺爺突發腦梗，有輕微的偏癱。一天晚上給兩個老人打手機，通話結束，他們不懂掛斷。剛好有空，就在這頭默默聽，兩個老人窸窸窣窣的做事，奶奶輕輕的怪爺爺又把水打翻……正感受平淡的溫情，卻因為一個來電不小心掛斷。當時就隱隱可惜，覺得以後再沒這樣的機會，可似乎有沒有什麼理由再打過去，也就罷了。

如今奶奶已經過世，想念她的魚兒餃子，總說要跟她學著做，卻一年拖過一年。現在才知道，有很多事，看起來來日方長，去完成它的機會其實只有那麼幾次。

3. 小時候，我常常手腳冰涼，外婆總會把我的手腳塞到她的腋窩裡暖暖，後來外婆病重，我去看她，她已經認不出人了，我在她耳邊輕聲說我的名字，握她的手，她在半昏迷的情況下竟然掙扎著把我的手塞到她的腋窩下，喃喃自語「手怎麼還是那麼冰」，那是我最後一次見到她，快兩年了，我很想她。

4. 離家的前夜外婆拿了很多錢給我，慶祝我考上大學。回家的時候我的手被車門夾到，我媽扭頭跟我說話發現我滿臉淚水，問我是不是夾痛了。我就哭啊哭根本沒辦法開口。

其實一點都不痛，我難過的是外婆生病每次做化療都要花好多錢，她卻還是攢著錢給我。我難過的是她以前獨自提重物上下樓不喘氣，現在稍遠一點的地方都不去，怕找不到廁所。我難過的是精明能幹開了十多年小商店的外婆，因為化療的後遺症右眼完全不能轉動。我難過的是我拚命地長大，卻永遠追不上她老去的速度。

5. 高二抑鬱症，媽媽一開始的態度跟絕大多數人一樣：覺得我只是心情不好，慢慢就好起來了。後來為了我，她去了解抑鬱症，陪我看醫生，倒水給我吃藥。現在的我們的連結比我生病前更加緊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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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說起與家人的關係，我媽發了這樣一條朋友圈：「這世上所有的愛都指向團聚，只有父母的愛指向分離。」（註：原句來自「小別離」）

7. 讀高中的時候有一天回家，發現爸爸在自己在衛生間染髮，樣子特別笨拙，我跟他講其實沒關係啦，他說，我女兒都還那麼小，我怎麼可以老。

8. 10歲左右的時候，有一天推開卧室門看到我媽躺在地上口吐白沫，眼睛盯著我，像是在呼救又像是在努力多看我幾眼。家裡沒別的人也沒有座機，衝到樓下小賣部打急救電話，後來才知道媽媽是打算吃安眠藥自殺，還好救得及時。這不是她在失敗婚姻里第一次企圖自殺，也不是最後一次做出這樣極端的決策。之後的幾年我陸續知道我媽小時候的故事，她的原生家庭問題時，我開始理解她為什麼會是那樣的性格，做那些決定。雖然我始終都認為在為人父母這件事情上，她是遠遠不夠格的，但很多時候，理解就足夠讓我們回到一個相對合理的關係上。我不能要求她像我一樣認識到這些問題是怎麼作用在自己身上，並且嘗試改變，況且我也還沒有認識的很好。但至少當我放下潛意識裡的指責，不期待她的共情，而是反過來支撐她的時候，她的那些自私就被縮小了，我眼裡的她更多的變成一個讓人憐惜的女性朋友角色。

9. 我從小就是母親一個人撫養長大的，因為父親的早逝，母親多多少少有點抑鬱，形成了不愛與人交往的閉塞性格。小時候不理解她，越長大越心疼母親，心疼她的不善言談，她的詞不達意。在她不到30歲的年紀面對一系列變故，她也很困惑很慌張，好想穿越回到她接到噩耗的那一刻，跟她說一句沒關係的媽媽，你還有我。

10. 小學的時候，每逢夏天都會回到200公里外城市的姥姥姥爺家過暑假。那個年代空調還沒普及，我睡覺的卧室里只靠著個吊扇吱呦吱呦，每天的午覺都是靠姥姥拿個蒲扇在旁邊給我扇著睡，睡了一個小時醒來姥姥還在扇。那時候還沒有很深的感觸，現在想想，很難再有第二個如此愛我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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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想說說我思想前衛的媽媽。前幾天，我媽媽的同事對她說：還是生女兒好啊，輕鬆，又不用幫她買房，反正遲早是要嫁出去的。

我媽媽當時特別生氣，說：我的女兒不是「嫁出去」，而是「結婚」，無論怎樣我們都是一家人。

回來後媽媽告訴我，她非常不願意和那些思想迂腐的人交流，彷彿女兒是一件物品，時候到了就賣出去。對於我，她表示，如果遇到了合適的人，就千萬不要錯過。只要我過得開心，不結婚也是可以。

12. 從小在奶奶家長大，在一個北方小城的偏僻角落，是小學老師的她從我剛會說話就教我背古詩，給我講故事。那時候奶奶還常說，我要努力鍛煉有個好身體，這樣就能看到你上大學了。小學五年級，有天她突然暈倒在了廚房，腦溢血。搶救過來之後，在家躺了兩年，我以為她會好起來的，但是，兩年後，又一次心肌梗塞。

大人們說，她已經不認識人了，也聽不太懂話了。可我不信。她還是認識我的，不然為什麼每次我去看她，她都努力伸出顫抖的雙手，眼裡閃著淚光呢。她還是認識我的，不然為什麼不吃媽媽給她帶的雞蛋糕，拿著就往我手裡塞呢。她還是認識我的，不然為什麼在我中考前夕去看她，給她講我怕我上不了重點高中的時候，她會努力地為我豎起大拇指呢。

保送前夕，大概是高中最崩潰的時候了。除了每天把自己逼到極限，另一方面還在暗自糾結到底要選高考還是保送。一直無法放下的是，如果保送的話，我就沒有辦法當醫生了，我就沒有辦法治好奶奶的病了。

可是，還沒到做出選擇的時候，她就永遠離開了我。我從此對醫院這個冰冷的地方感到害怕，卻永遠記得奶奶為我豎起的拇指鼓勵我選自己喜歡的路。

13. 不足10歲的時候，奶奶就過世，記得過世前半年，父親帶著我們全家回去看她，從小父母雙亡、丈夫一生冷漠、中年喪子的奶奶，一生重男輕女的奶奶，居然在大家都睡著時候，悄悄跟我說，「我好羨慕電視的播音員主持人，羨慕那些去大城市的人，你雖然是女孩，但你比他們（指我的堂表兄弟）都強，你將來帶奶奶去大城市看看」。不久，奶奶去世。身為一個偏遠縣城的醜丫頭，我現在上海發展得還可以，也在繼續努力，總覺得奶奶可以看到，孫女在努力實現你的囑託。

14.總覺得父母的愛是潤物細無聲的，享受的理所當然，可有一天發現，原來父母的愛也是可以刻骨銘心的。那段時間被初戀劈腿，整個人狀態超級差，幾個月後覺得自己調整得差不多時回家了，媽媽見到我的第一面，哭著說，你怎麼瘦成這樣了。爸爸也紅了眼眶。

也許這是件很小的事，但自己的印象中，爸媽很少哭，那時候突然就覺得父母和自己之間所存在的深深牽絆。

15. 我現在23歲了，每次從奶奶家走的時候她還是會像小時候看著我過馬路才會放心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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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和奶奶一起生活到十三四歲，爺爺很早去世了，那時候幾個叔伯都很忙，而在家裡我和奶奶最親近，因為只有我願意一遍遍聽她講以前的事，和奶奶一起睡的時候經常會聽見她壓抑的哭聲，後來她的脾氣越來越暴躁記性越來越差，大家都說她年紀大了腦子有問題，可我覺得她只是太孤單了。現在的性格有很大一部分受她言傳身教的影響，包括她的孤獨感。

17. 姥姥今年91了，是個老革命，年輕的時候是新思想求進步的典範，獨立又自強。即使到了現在，腿腳不靈活了，也堅持不願意坐輪椅，能自己做的事情一定自己來。現在眼花了，耳朵也背了，跟她交流越來越困難，可她的心還是最敞亮的。上次回老家，所有的人都在催我三十多了趕緊生孩子，只有姥姥跟我說不要著急，年輕的時候要多看看世界。

18. 十八歲以前，我和我爸從未進行過有效的交流，有很多次我主動找他溝通，都以被挑毛病和指責告終。他是容易發火的人，即使我成年後依然打我。十八歲的某天，他再次因為小事強迫我，我拒絕後，他便揚手要打我，那是我十八年來第一次用手格擋，他愣了愣，說：「今天我就是冒著被你打的風險也要揍你一頓！」我那時沒有想太多，幾乎是很自然地一邊哭一邊講：「你放心，你就算打死我，我也不會對你動手的，因為我們是親人。」隨後他愣住了，揚起的手也放了下來，父子倆都面對面沉默地流淚，足足對視了半個小時。十八年來真正意義上的一次溝通，兩個人居然一個字都沒說。

19.那年初三，腰被檢查出患上了脊柱側彎，必須動手術矯正；大概一個月後回到學校上課，有一次腰出了點問題特別疼，我爸接到老師的電話趕過來接我回去，當時我戴著那個幫助矯正的盔甲一樣的硬殼，我爸趕來後直接背著我下樓，加上硬殼的重量大概有一百四十斤重吧。當時哭的特別厲害，不僅是因為身體上的疼痛，更是因為看著我爸背著當時那麼重的我一步一步走下樓梯的感動。印象中他本是那麼嚴厲那麼沉默的一個父親，可是那個時候我突然感受到他給我的柔情。對我來說，我的爸媽就像龍應台說的那樣「所謂父母，就是那不斷對著背影既欣喜又悲傷，想追回擁抱又不敢聲張的人。」

20. 小時候總在公共浴室洗澡，那個時候身體弱不能著涼，總是外婆和媽媽一起陪我去。媽媽在裡面幫我洗，外婆就站在門口在我出來的時候張開浴巾把我直接裹進去。與外婆的記憶千千萬萬，但都隨著時光淡去了。不知為何就是這一幕在記憶里特別清晰，昏暗的浴室門口，外婆逆著光站著，笑著看著我一次一次地朝她奔去。說實話，我與外婆總是無話可說，但我心裡總還是有她的位置，很愛很愛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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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姥爺得癌症的時候，遇到一個女孩給他推銷藥品，買了一個療程之後從報紙看到了打假的新聞。然後姥姥姥爺以購買下一療程為由把賣葯的女孩叫到家裡，沒有責備，只是告訴她真相，然後苦口婆心勸她別再賣假藥。那時上小學的我坐在房間里一邊寫作業一邊偷偷觀察，這件事帶給我的感動和震撼影響我至今。

22. 前兩天起床，看手機發現奶奶發了五六個視頻請求，還每隔幾分鐘打電話過來。撥回電話，奶奶說她做夢夢到我重病不起，周圍圍了好多人她擠不進去，所以發視頻看看我好不好。於是，我掛斷電話，猛灌了一杯冰咖啡提神，飛速化妝，還多塗了腮紅，然後給奶奶發視頻。奶奶說，咋這麼好看，果然夢都是反的。其實，我重病快一周，幾乎無法起床，見到的每一個人都驚嘆我的臉色怎麼會這麼差。從小和爺爺奶奶一起長大，感情深的無法言說，我相信心有靈犀，但是離得遠還是不要讓她擔心了吧。

奶奶今年78歲，每天早起跳廣場舞，小時候總是對天默默地想，病痛我來，希望她健康快樂。爺爺去世八年，從那以後我再也不怕黑天，因為強烈覺得天空中一定有一顆星，是他在保護我。

23. 有一天看著媽媽，突然就覺得未來都明朗了，就是突然發現，「原來我就是一直想成為這樣的人啊。」儘管在別人看來我比媽媽優秀很多，但他們都不知道我心裡對她有多崇拜。而我努力生活，不過是為了以後也能有個孩子暗自決定要成為我這樣的人。

24. 九寨溝地震那晚我們地區震感強烈。

奶奶說，她把攢給我的開學用的零花錢包好壓在床墊下了，再震的時候她就帶著錢趕緊跑。

奶奶把我厚厚的四本書放在抽屜里了。她說萬一房子塌了，抽屜靠近窗戶，到時候還能找到。她怕我的書被砸壞了。

真的有這樣一種愛，是一個人心裡全是你。

25. 我發比較敏感的朋友圈時，會自覺地把爸媽長輩們屏蔽掉。有一次發了一條對長輩來說比較不容易接受的朋友圈，結果忘記設置不可見，當我想起來時，擔驚受怕的打開朋友圈，還以為爸媽會私信訓我不注意女孩子形象，沒想到爸爸媽媽叔叔嬸嬸都在我那條朋友圈下點了贊還跟我很嗨的留言互動。

我突然很內疚，那一刻，我突然明白，與父母漸行漸遠的原因，不是父母不願了解我們，而是我們壓根就沒給父母了解我們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