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選作品展示：顧彼曦的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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渭河

舀一勺白龍江的水，倒入渭河

從河裡取鹽，從身體里取水

從愛人的姓氏里找到鹽的分量

送信者死於馬背，收信者跑向山嵐

跨過絕望的峽谷，找到愛人

一同飲下這渭河的水，一座小山上

我們坐了下來，風一吹

落日便散了

——原刊載《詩潮》2017年8月刊

被誤解的女人

她的頭髮像針，她的瞳仁像針

她的心比針尖小

她說她是世界上最客氣的人

她卻一直哭叫著窮酸

她有助學金，她有獎學金，她有閃閃發光的錢

她說她買不起一個包子

她一直都是這樣讓人看不起

直到有一天，她再也沒有出現

和她長得一模一樣的一個女人說

她的媽媽是世界上最優秀的女人

二十歲的時候，就獨自養活了她

她的頭髮像針，她的瞳仁像針

她的心比針尖烈

——原刊載《延河》2016年10月刊(上半月)

柔軟的部分

兩年後，再次見到舅舅

時間的掌紋一如最初

院子里的魚池裡再也看不到魚兒了

多了兩棵合歡樹

風一吹，十分安靜

而我們之間的時光，匆匆

一晃就從身體里溜走了

晚飯後，合歡樹下時而笑聲延綿起伏

時而又陷入沉默

在話題回不去的時候

每個人的內心都已是一座空蕩的院子

就像舅舅和我之間一樣

見到我，他差點把自己灌進了酒杯里

走起路來，搖搖晃晃，看得旁人揪心

他說這輩子最對不起的人是我和弟弟

別人家的孩子感個冒他都三百五百地給，唯獨我和弟弟

他說我們不會因為這些成為彼此世界裡的陌生人

話到這裡，夕陽也隨著抒情落下

餘暉散去的天空

摻雜了太多的複雜與孤楚

眼淚似乎一晃就要掉下來摔碎。而此時的我

內心早已流淌成緩緩的河流

我知道再堅硬的石頭也有柔軟的部分

何況一個人。而我們力所能及的事情就是彎下腰來

借著酒醉，在親情面前，說出真實的部分

讓彼此在這複雜的世界裡活得簡單些

——《中國新詩·短詩卷》

我們無法釋懷的事物太多

我們無法釋懷的事物太多，比如：

母親再次去了北疆。遠方對於母親

過於沉重，她只適應坐在鋤頭下的月光里

數那些鞋底上的針腳

那天我去車站接她，她站在

人群之中，還是沒有藏住蒼老

我給她預定了酒店，她站在房間里晃悠了很久

自個兒嘀咕道：

「這房子一點兒都沒鐘樓灘的招待所好

那20塊錢還三張床呢？」

她依然活在哪個最初的年代

馬桶，洗浴室，這些都是她的陌生事物

這些年，她替我們背負青春的暗流

還來不及享受酒店的時光

火車便於她一同消失在那消瘦的時光里

——原刊載《草堂》201611[第四卷]

母親的肖像

為了見親人最後一面

我們摒棄時間，從各自的城市趕回去

也許是火車太疲憊，天色已黑

不曾看到有你顏色的雲彩飄來

好多次，我把手放在胸前，屏住呼吸

聽窗外的聲音，我怕你就在其中

一不小心，從一場風裡走丟

這些年，親人越來越少

當有人哭泣的時候，我們都很恐慌

心如懸著的柿子，在你如期而至的那一刻

終於落了下來

——《四川文學》2016年1期

母親的心事

母親打電話的樣子

越來越像個膽怯的孩子

電話拿起來，又放下去

反反覆復

一肚子的話，像吞進脾胃裡的秘密

每次她都安慰自己，下次一起說吧

直到有一天，老得嚼不動時光了

也沒有機會說出來

——《作品》2016年第7期上半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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