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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唱《國際歌》 從容赴刑場——追憶中共早期著名領導人瞿秋白

陳宗良(曾用名陳炎冰)在國民黨軍第三十六師擔任過上校軍醫,瞿秋白在福建長汀被俘關押在第三十六師師部時,他奉宋希濂師長之命,為瞿秋白治病,兩人差不多天天見面。「文革」期間,時任江蘇鹽城專區中心衛生院內科主任的陳宗良被「造反派」批鬥。造反派要陳宗良交代瞿秋白「叛變」經過,陳宗良堅決否認。這裡記述的就是陳宗良對瞿秋白的為人和殉難經過的回憶。

突圍被俘 勸降遭拒

1935年初,按照中央分局分散突圍計劃,身患肺病的瞿秋白和年邁體弱的何叔衡等人,想突圍取道香港轉往上海就醫。2月26日,何叔衡在長汀縣濯田區露潭附近的小逕村犧牲,瞿秋白被俘。瞿秋白被俘當晚,國民黨保安第二大隊長李玉對他進行審問。瞿秋白巧妙應答,不露真情。第二天,他被押往上杭監禁。在上杭又遭保安第十四團團長鍾紹葵逼供,瞿秋白仍然按原來所供。鍾紹葵聽不出什麼破綻,停審收監。

不料時隔不久,瞿秋白的真實身份被查出。國民黨軍第三十六師電令鍾紹葵將瞿秋白於5月9日押送長汀,關在師部駐地長汀中學校園內。正在上海治病的師長宋希濂接蔣介石的命令,要他立即趕到長汀,對瞿秋白進行勸降。

宋希濂把師參謀長向賢矩和幾位處長叫來商量,一致認為,對瞿秋白這樣聲望大、職位高的人,要以情感化、軟化他,並研究了對待瞿秋白的幾條措施:另闢房間,供給古書、詩詞集和筆墨紙張;新購白褲褂兩套,布鞋兩雙;按師長官標準供膳;每天允許在院內散步數次,指定副官和軍醫照料;禁止使用鐐銬和刑罰。從這時起,陳宗良幾乎每天都為瞿秋白檢查身體,照顧他服藥。

在這期間,宋希濂和瞿秋白進行過多次談話。

第一次談話時,宋希濂一見面就稱瞿秋白「先生」,而瞿秋白譏諷地回答,我現在不是你的先生,而是你的階下囚。在這種尷尬的情況下,宋希濂調轉話題說,我在上海治病,剛剛回長汀。這次回來,從龍岩到長汀這一段數百裡間,人煙稀少,田地荒蕪,有不少房舍被毀壞了,我想這是你們共產黨人搞階級鬥爭的結果。我覺得階級鬥爭不適合於我國國情。瞿秋白聽後,嚴肅地說,中國的土地大部分都集中在地主富農手裡,我們共產黨人革命目的是要消滅剝削。有地主,就有被剝削的農民;有資本家,就有被剝削的工人。說階級鬥爭不適合我國國情顯然是錯誤的。這次談話,讓宋希濂無言可對。

宋希濂第二次與瞿秋白談話。一見面,宋希濂就說,瞿先生,我是很敬重你的,上中學時,我就拜讀過你的文章,那時慕名而不得見。今天在這種場合相見,是我意想不到的。瞿秋白打斷宋希濂的話說,宋先生,你不必往下說了。我可以坦率地說,第一,任何說辭改變不了我們今天相對立的位置;第二,我的命運並非你宋先生能主宰的。宋希濂強硬地說,我想提醒你,別忘了眼下自己的處境。時至今日,你還沒有對我們講一句有關共產黨和匪區有價值的情況,這對你是很不利的!瞿秋白冷笑著說,這幾句話才是你繞著大彎子找我談話的本意。我可以告訴宋先生,幾年來我身患重病,在蘇區所做工作甚少,管過一些掃盲識字辦學校的事,你不願意聽這些吧!至於其他情況,我早就說過,無可奉告。

宋希濂以後的幾次談話,在瞿秋白身上仍然沒有撈到半根稻草。中統頭子陳立夫,從南京派出辦案很有經驗的中統局訓練科長王傑夫、行動科幹事陳建中,會同國民黨福建省黨部秘書錢永健、廈門市黨部書記長朱培璜等到長汀,對瞿秋白進行勸降。談話進行了數次,一無所獲。

王傑夫等人要回南京復命時,宋希濂為其餞行。席間王傑夫說,我們不能做到瞿秋白為我們所用,這說明我們工作的失敗。宋希濂說,要瞿秋白為國民黨所用,等於做夢。他關押在獄中還不放棄宣傳馬克思主義,他多在師部一天,我就不放心一天。

身在獄中 心憂中國

瞿秋白在上杭、汀州獄中,寫了一篇近兩萬字的《多餘的話》,這是瞿秋白在王明「左」傾路線統治之下,中央蘇區已丟失,游擊戰爭又暫時遭受失利,自己身在國民黨獄中,生命隨時被終止的時候,揮筆寫給同志們的「擔憂書」,擔憂中國革命的前途。

瞿秋白從黨的六大直到六屆四中全會前夕,始終和王明宗派集團進行著尖銳鬥爭。但是,王明在米夫為代表的共產國際的支持下,主持召開了六屆四中全會,指責瞿秋白犯了「調和路線」的錯誤,對他進行殘酷鬥爭,解除了他的中央政治局委員的職務。

瞿秋白受打擊後,在上海和中央蘇區從事文化教育工作。他目睹王明「左」傾路線給黨造成的嚴重危害,尤其是中央蘇區第五次反圍剿的失敗,使中國革命再次面臨著生死存亡的緊急關頭。中央主力紅軍轉移到哪裡了?紅軍游擊隊還有多少?革命隊伍如何壯大?這些使身處國民黨獄中的瞿秋白憂心忡忡。這種憂心既不能不講又不能直講,所以在《多餘的話》的開頭,他就啟示同志們注意自己「心憂」之所在。

瞿秋白最擔憂的是王明「左」傾路線在黨內還要統治多久?他用「我的確沒有認出,立三路線和國際路線的根本不同」這句話來暗示人們,王明路線實質上和立三路線一樣犯著性質相同的錯誤。

王明上台後的所作所為,瞿秋白看在眼裡。他想爭辯,又感到爭辯起來太麻煩。他在《多餘的話》中寫道:「當時,我逐漸覺得許多問題不但想不通,甚至想不動了。」「偶然我也有對中央政策懷疑的時候,但是立刻停止懷疑了,因為懷疑也是一種思索,我既然不思索了,自然也就不懷疑。」實際上是在啟迪黨內的同志們,要高舉馬列主義旗幟,徹底批判和糾正王明「左」傾機會主義路線,使中國革命沿著正確的道路前進。

瞿秋白寫《多餘的話》期間,陳宗良去為瞿秋白檢查身體治病,瞿秋白說:「目前我這種處境,用點葯也只是減輕病痛,認真治療已經完全沒有必要了。」「我對自己目前的處境十分清楚,蔣介石決不會放過我的,我唯一的希望,是讓我把要寫的東西寫完,我剩下的時間不多了。」

瞿秋白寫完《多餘的話》,如釋負重,心情放鬆了許多。其中多處寫道:「永別了,親愛的朋友們!」「永別了,親愛的同志!」「我去休息了,永久去休息了!」永別了,美麗的世界!」這表明瞿秋白早已有為革命而獻身的思想準備。

有人說瞿秋白《多餘的話》是向國民黨的「投降書」,這完全是曲解或誣衊。《多餘的話》一方面熱情洋溢地頌揚了中央蘇區的政治、經濟、文化等方面的成就,另一方面駁斥了國民黨對蘇區的攻擊和誣衊。字裡行間沒有討好和吹捧國民黨、蔣介石,沒有詆毀和攻擊馬克思主義、共產黨,沒有出賣組織和同志,沒有向國民黨暴露共產黨的機密,怎能說是「投降書」呢?

從容絕筆含笑就義

瞿秋白在獄中除了看書,便是和陳醫生閑聊,兩人成了特殊的朋友。瞿秋白把自己在獄中寫的三首詞重新抄錄了一遍,送給陳醫生留念。

廿載沉浮萬事空,年華似水水流東,枉拋心力作英雄。

湖海棲遲芳草夢,江城辜負落花風,黃昏已近夕陽紅。

——浣溪紗

寂寞此人間,且喜身無主。眼底雲煙過盡時,正我逍遙處。

花落知春殘,一任風和雨。信是明年春再來,應有香如故。

——卜運算元

山城細雨作春寒,料峭孤衾舊夢殘。

何事萬緣俱寂後,偏留綺思繞雲山。

——七絕·夢回

瞿秋白還將自己的一張全身照片送給陳醫生。他在照片背面寫道:

「炎冰先生惠存

『如果人有靈魂的話,何必要這個軀殼!但是,如果沒有的話,這個軀殼又有什麼用處?』這並不是格言,也不是哲理,而是另外有些意思的話。

一九三五年五月,瞿秋白於汀州獄中」

1935年6月2日,蔣介石給蔣鼎文發了一道密令:「瞿秋白即在閩就地槍決,照相呈驗。」三十六師決定於6月18日上午對瞿秋白執行槍決,但宋希濂還抱著一線希望,17日晚,特派師參謀長向賢矩備了二碟葷菜,一瓶白乾,來到瞿秋白囚室。「瞿先生,你在這兒有一個多月了吧!今晚我們再對飲幾杯。」瞿秋白坐在小方桌邊問:「怎麼,要送我上路?」回答:「是的。你多次講過,從被俘後就沒有打算活下去。現在,最高當局來電,命令在閩就地槍決,可以成全你了。師部遵照委員長命令,決定明天上午執行。你還有什麼話要說,要辦什麼事,可以直說,我們將視情況而為之。」瞿秋白聽後無所畏懼地說:「我早就等著這一天,這樣做了才符合蔣介石的作為。我提議,為你們提前給我送行乾杯!」他們的最後一次談話,讓宋希濂徹底絕望了。

6月18日清晨,瞿秋白起床後,換上了洗凈的對襟黑褂、白褲、黑襪、黑布鞋。梳洗畢,坐在方桌前,點支煙,喝杯茶,翻閱唐詩,吟讀著,思索著,並揮筆寫下「夕陽明滅亂山中,落葉寒泉聽不窮,已忍伶俜十年事,心持半偈萬緣空」的絕命詩,並附跋語,末署「秋白絕筆」字樣。

上午10時許,瞿秋白緩步走出,手持香煙,沿途用俄語唱《國際歌》,還唱《紅軍歌》。到羅漢嶺草坪刑場後盤足而坐,回頭微笑著對劊子手說:「此地很好。」然後高呼「中國共產黨萬歲!」「共產主義萬歲!」從容就義,年僅36歲。

在瞿秋白就義20周年時,黨中央決定將瞿秋白遺骨從福建長汀遷葬北京八寶山,位於任弼時墓以東。

在瞿秋白就義45周年時,人民出版社出版了《瞿秋白選集》14卷。

在瞿秋白就義50周年時,黨中央召開紀念會,楊尚昆代表黨中央講話,高度評價瞿秋白革命的一生,掃除了橫加於他生前身後的一切誣陷的灰塵,還原他作為「中共早期著名領導人」的光輝形象。

2011年6月,王鐵仙、劉福勤、丁言模等10位專家學者,歷經七年撰寫成的《瞿秋白傳》,由人民出版社出版發行。讓讀者看到一位「更為真實的瞿秋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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