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迷：把一個人當作信仰

文 |頭大腦仁小，「三號」主筆，轉自「照見縫隙」公號

最近張國榮主演的電影《失業生》重新在影院上映，很多人又懷念起哥哥。一位明星，為何在去世多年之後還有那麼多人懷念，且新的、年輕的榮迷層出不窮？

帶著這樣的問題，我和一些榮迷做了交流。

所謂的榮迷，大多是帶著些執念的人。

1996年出生的小乖是河南人，她像自己的偶像張國榮一樣，個性敏感纖細。

2003年，她七歲。央視播出張國榮主演的電影《大三元》，當鏡頭定格在他的眼睛時，她頓時被迷住了，「原來一個人可以這麼美，這麼深情，把滿世界的溫柔和陽光都裝進他眼裡」。

在沒有互聯網的時代，她開始不停地去翻家裡積存的報紙、資料，然後知道這個人已經不在了。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很多榮迷都面臨這樣的狀況。

後來，她曾沒日沒夜地背書刷題，只為要考到廣州，在這個離偶像最近的城市裡，說著和他同樣的語言；她選擇了學習中醫，只因哥哥當時病了，林青霞說，後悔沒有帶著哥哥去看中醫。

在漫長的歲月中，哥哥的種種善行鼓舞著她：在街角扶起沒有路人幫助的孕婦，並且送她去醫院；在半夜開車看到路邊的哭泣少女，安慰一整晚留下電話號碼才放心離去；被粉絲誇鞋子好看，留下粉絲地址，把鞋子寄給對方；陪伴一個普通癌症小孩走完人生；記得身邊很多工作人員名字和他們喜好……「他真的配得上『真善美』三個字。」

大一的某堂課上，她做了一個PPT，在全班同學面前宣揚哥哥的好人好事。某個4月1日，她在操場上擺上了一大圈蠟燭，寫著有關哥哥一些事迹的傳單，她要把哥哥的正能量傳遞給同學。她對哥哥說：「錯過了你，卻也沒錯過你。遇見你，花光了我今生所有的運氣。」

「有朋友說之前覺得追星是一件很腦殘的事情，但後來發現，如果可以把一個人當做信仰，讓自己變得更好，那有什麼錯呢？」

同樣把張國榮當信仰的還有生於1968年的謝女士，不過他更喜歡別人稱呼她的網名Loveleslie。

她自稱「後榮迷」，接觸並迷上哥哥是在2003年他去世之後。那時候很多報紙連篇累牘的報道他，其中有一篇，內容大概是「有幾類人會懷念哥哥」，一類是真實、忠於自我的人，另一種是對人生有嚮往、有追求的人，另外是對自己高標準嚴要求的人。「我不就是這樣的嗎？」她開始去了解張國榮。結果，「一入榮門深似海」。

「他不是商業社會裡那種追名逐利的明星。他懂得收，也懂得放，在輝煌的時候激流勇退，在適當的時機厚積薄發。他的精神一直鼓舞著我，除了讓我在打拚事業時特別努力，你看我現在年紀這麼大了，在保持身材等方面也都按照他的要求來約束自己，在各個方面，我都要做一個特別好的人。」

說起哥哥的優秀品質，她滔滔不絕。首先是勇敢，「勇敢就是不隨波逐流，不人云亦云，不怕得罪人，不惜得罪媒體。在藝術上他不斷推陳出新，因為太前衛，他曾遭到香港媒體的口誅筆伐。但對他來說，為了追求心目中最理想的東西，名與利都可以拋棄掉。」

還有真實，「真實對我們普通人來說，就是理想生活中的一朵白雲，可望不可及。但你看他那些採訪的視頻，他的眼睛那麼純潔，那麼無所顧忌，知無不言。儘管因此也得罪了人，但仍然還有那麼多年輕人追隨他，這真的很了不起。」

另外還有善良，「哥哥的善良絕對不是委曲求全忍辱負重，他是那麼天馬行空、瀟洒不羈的一個人。他的善良是慈悲，是大善。」

關於哥哥最後選擇自殺，她也有話說：「哥哥得的是抑鬱症，是一種真實的病症。他又怕吃藥，因為吃了葯臉會腫，他是那麼愛美的一個人啊。」

因為哥哥早先曾到英國留學，Loveleslie也選擇了倫敦作為長久居住地。她的兒子受到她的影響，「這麼好的一個偶像，我要傳承下去。」

「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那些層出不窮的小明星們，跟我哥沒法比。」她驕傲地對我說。

另外有一位「恨晚2004」是鄭州榮迷會的小隊長。哥哥的老片重映，他比片方還著急。在百度貼吧，她發了一條長長的帖子。從市場分析，到影院排片的規律摸索，然後詳細說明如何在社交網站刷話題，在各網站為電影打分，分析最適合的宣傳路線、觀眾的消費心理。她號召榮迷：「為了場次，為了票房，為了宣傳哥哥，我們做點什麼吧！」

她迷上張國榮是因為2003年看了《霸王別姬》，「對於哥哥總有一種相見恨晚的感覺。他能演陳蝶衣那樣的形象，能演鬍子拉碴的大叔、還能演共產黨員。看他的戲，觀眾會誤以為每部片子他都在演自己，事實上，他的每部片子卻都是完全不一樣，簡直是魔法演技。而且他在歌壇的成就一點不亞於影壇，快歌慢歌都能唱，他的歌很走心、很動情，他有一種打動人心的力量。」

哥哥在她眼裡還是個充滿正能量的人：「在業內，他如何提攜後輩、幫助新人是有口皆碑的。拍攝《流星語》，他只收了一塊錢片酬，為的是支持金融危機後陷入低谷的香港電影行業。哥哥還是個很愛國的人，《霸王別姬》獲獎時，他不居功，他驕傲的是中國文化本身那麼美而自己能把中國最寶貴的藝術帶給世界。」

相比如今更新換代的偶像，哥哥始終是她心目中的第一位，「從顏值來講，他是純天然的美人。我覺得現在的小鮮肉吧，整整容什麼的，也不見得能及上他。他的美也很傳奇，香港人說，你們不能懷疑張國榮的美貌，否則的話，就是懷疑我們香港幾千萬人的眼光。」

儘管偶像已經不在，但她總感到身邊迷戀哥哥的人還在不斷地更新換代。「榮迷有這樣一個結論：世界上有兩種人，一種是喜歡張國榮的人，一種是不了解張國榮的人。有一個90後的小妹妹和我說，本來是喜歡一個年輕偶像的，他曾翻唱哥哥的《紅》，後來無意中看了一下哥哥演唱會現場的表演，當時內心是崩潰的，直接『碾壓』了她的那位年輕偶像。之後，她就在喜歡哥哥的道路上一去不回頭了。」

她自己也是一去不回頭。哥哥影片重映之前，她和小夥伴們在鄭州某影院布置，放上了哥哥的很多海報，「費用都是榮迷出，影院肯出地方就感激涕零了。」

另外還有一位榮迷領袖燕子是北京榮迷會的會長。

在她看來，美好的事物是無關生死的，人的生命可以終止和結束，但他留下的東西卻是永恆的。「我覺得哥哥比較厲害的地方，是比自己所處的那個時代超前很多。看他的作品，看他的演唱會，你不覺得過時，所以在時間上的距離感，從來就不是那麼強烈。」

燕子本人是一個普通的文員，每天處理著平淡而繁瑣的工作，但哥哥的敬業是她的榜樣，總是給她提供精神動力。「在拍《阿飛正傳》的時候，那時候王家衛還不是很有名，他卻已經是不折不扣的巨星。當時只為錄走廊里的一段聲音，根本不入畫，哥哥就在那裡來來回回地走，練習了半天。對待工作中那麼一點點細節，他都那麼嚴謹，就這份認真負責的態度，就值得我一生學習。」

她帶領北京的榮迷籌劃一個紀念哥哥的舞台劇。「我在北京組織哥哥的活動大概有10年了。一個人很難用生命中最燦爛的10年，去執著於同一件事情。對此我無悔，作為榮迷，這些年裡收穫的是滿足和感動。」

和榮迷對話，發現很多人和哥哥都是機緣巧合地相遇，而後一往情深，感嘆相見恨晚。再死生契闊的情感，最初也可能緣起於某場偶遇，這讓人想起詞人林夕的一句話，「因偶然而得一些執著，有過總比沒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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