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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勤芳與阿財》29

畫:雷震 文:雷鳴

《勤芳與阿財》29

(接28)

勤芳琢磨著和尚的話,似乎有話外之音。她雖然也隨母親和婆婆常進廟堂,但絕非可以用信仰一詞冠之,連臨時抱佛腳都輪不上。等婆婆剛出現身影,她就過去拉著婆婆的手說,早點回蘇州城去,看看還有啥地方可以白相。婆婆倒覺得好不容易來一次大的寺院,應該好好拜拜菩薩,許許願。勤芳不管,沒對她說起心中的疙瘩,催著快快下山,謊稱讓山下司機久等不好。婆婆無奈,只好隨她一起加緊腳步往山下走。

到了山腳,找到原車,上車又催司機回蘇州城。司機見勤芳有點不像早上那樣的健談,心想,或許兩天遊玩吃力了,也勿講七葷八素的閑話了。司機靜悄悄地開車,三人在后座打起瞌沖。突然一個急轉彎,毛毛從勤芳這邊飛出硨去,跌到在水塘邊。司機馬上急剎車,兩個女人撞倒車框,否則也將飛出去。三人奔到毛毛身邊,只見他沒有絲毫聲響,兩個女人頓時哭了起來,抱起毛毛搖晃他的頭。「毛毛啊,儂醒醒啊……」毛毛睜開眼睛,奇怪地看著媽媽和阿娘,「我勿要撒水。」想勿到小鬼這樣摔下車居然沒醒。三人的心放了下來,上車。司機講:「我講過叫奈拉拉牢,轉彎要甩出去的。奈勿聽。小傢伙睏頭勢倒蠻足,搿樣子甩出去都嘸沒醒。長路開車要講講閑話,否則容易頭昏,反而要出事體。」勤芳不管懂沒懂,反正再也不敢閉眼了。車繼續往東一路回蘇州城,到了南門外看見蘇州航運碼頭,司機想起早上勤芳曾提到過還想到杭州去白相,就把車停靠在上街沿,對勤芳說:「早上聽奈講起過準備到杭州再去白相相,搿得是個好地方。現在剛好三點四十五,再過一個鐘頭多點,有班船專門跑杭州。航班剛開之勿長久,生意特別好,奈想去伐?想去,我跟奈進去問聲看看,今朝卧鋪票阿有?又好睏覺,又好行路,一百多公里水路,儕是在蘇杭運河裡走,就是當年隋煬皇帝辰光挖出來。」

「杭州?好地方。」婆婆聽到杭州,馬上說,「睏一覺就到杭州?好,旅館鈔票省下來。彩粉阿婆一日到夜跟我講伊到過杭州靈隱,好像勿得了一樣。我想去看看,回去還可以勿要再聽伊啰嗦了。勤芳,去。搿鈔票冇省。」其實她根本不知道蘇州、杭州之間有一百多公里遠。不過勤芳確實也想到杭州去看看,既然婆婆都這麼說了,就叫司機進去問問。司機見勤芳有去杭州意願,馬上進去打聽,正是巧中巧了,就剩最後兩張卧鋪票,他不問勤芳要不要就先買了下來,他知道即使勤芳不要,他等片刻還可以加些錢賣掉,不怕沒人要。

勤芳見票都拿來了,心裡也很高興,叫司機先找個地方吃些東西,怕船上沒東西吃。司機開車進了南門,尋到一家飲食店,坐下來,一面算吃早夜飯,一面結兩天的車錢。原先講好三十塊,勤芳覺得這司機服務各方面儕蠻到位,又摸出糧票給自己,很感激,就加了十元,等於按司機最初開的廿塊一天算。看來服務態度好,顧客還是願意多出點銅錢的。司機拿出皮夾子,尋了半日,又尋出屋裡拿來的幾張全國糧票,加起來有兩市斤半,全部給了勤芳。坐坐、息息,上車返回碼頭,剛好開始檢票上客。勤芳三人與司機告別,萍水相逢,互相連個名字都沒留,卻彼此留下了永遠難以忘卻的兩天同伴同行的日子。

上了蘇杭客輪不久,五點整,一聲汽笛響,客輪就解纜起錨了,隨著突突的馬達聲,船慢慢漂離碼頭,移向河道中央,順水向落日方向開去。勤芳除了在上海坐過黃浦江擺渡輪,這種可以睏覺的船還沒見識過。找到自己鋪位,位置不錯,上下鋪,離輪機房遠,聲音干擾少。原來船票不能亂賣,必須按船兩側配重等比例出售,飛機也是如此,不能由乘客隨便選。船雖與黃浦江渡輪大小差別不大,但是毛毛覺得好自由,可以在船艙里到處跑。他見到另一與他差不多大的女孩,就過去和對方搭訕,不一會兩小孩熱絡的不得了,一個上海話、一個蘇州話交流起來,言語上毫無障礙。勤芳和阿娘覺得在如此封閉的空間,不會有啥危險,也沒去多看管毛毛,隨他與女孩一起玩。婆婆睡下鋪、勤芳睡上鋪,天沒黑早早就靠著床背休息了。畢竟興奮過後,倦意上來,勤芳起先還能隨時瞄一眼在船艙玩的毛毛,輪機房傳過來低沉的轟隆聲更起了催眠作用,她先聽到婆婆發出的打鼾聲,心裡還在想老人今天夠累,自己一人來看顧毛毛吧。沒想到漸漸地自己也迷糊過去了。

天色完全暗下來了,原先在甲板上觀光的人也回到客艙,所有人幾乎都躺在了自己鋪位上。旅途中的人有兩種,一種是適應性特別好的人,到哪都能馬上入睡。另一種是只要陌生地方就是無法入睡。客輪機械而單調的轟隆聲居然把兩種人都引入了睡夢。突然「有人落水了!」一聲驚叫,把全船的人都從睡夢中驚起,勤芳全身一陣抽搐,往原先毛毛和女孩玩的方向看去,沒見他倆身影。船還在航行,有人在拍船艙駕駛室的門,喊著「有小人落水了,快剎車、快點剎車!」船客沒有剎車裝置,駕駛室高高在甲板上,轟鳴聲本來就把船員的耳朵震得麻痹了。等駕駛員打倒車,船停頓,已經幾分鐘過去了,那個看見有人落水的人,指著遠處水面上漂浮著一個亮點,說:「就在伊的,岸上有棵樹搿場所。我聽見卜落咚一聲,一個小官人落下水裡去哉。我在里的,太遠哉,拉勿住伊呀。就是眼看著落下去。」講得有板有眼,眾人順著他的手指方向望去,果然在數百米外有個東西在水上漂動。勤芳和婆婆驚得從床鋪上蹦下來,嘴裡喊:「毛毛啊毛毛啊」另有一個蘇州女人也在喊「菊菊啊菊菊啊」,周圍人七嘴八舌。阿財媽腳骨都軟了,攤在船艙地板上,嚎啕大哭起來。勤芳顧不著她了,只是看著船尾夜色里,水面上似有非有的波動。她突然想起白天和尚的話,又想起自己坐廟門檻上的「大不敬」,想跳河的心都有了,自己怎麼這麼不懂事,吃力了就去坐那廟門檻上做啥?

船長在埋怨:「大家勿要一道講。到底多少大的小人?奈阿看清爽?家長呢?」他指著那個說親眼看見人落水的乘客。「奈講呀!」

那人用手比劃著,大約半米高。船長又問:「一個還是兩個?」

「我只聽見撲通一聲。」

「兩個大人,勿要緊張,好好交喊喊自家小人名字。」船長一面指揮兩個船員穿上救生衣,準備往水裡跳,他拿出兩個防水照明燈,交給水手,自己因為本來就穿著救生衣,順手去拿牆上掛著的救生圈,一看,沒了。他問眼前兩個船員,救生圈哪去了?兩船員都搖頭說勿曉得。他聽到駕駛艙下的隔艙里有聲音,虛開一條細縫,有亮光露出,好像里廂有人。這裡是資料室,放行船日誌,很小很矮,進不了大人。平時都是關閉著的,裡面不應該有人。他跑過去一推小門,木頭門敲到了兩隻小人頭上,裡面兩個孩子哇地哭了起來。勤芳一聽是毛毛聲音,跑過去,不管三七廿一,推門衝進去,又重重撞了一記,毛毛哭得更響了。勤芳一把拉出毛毛,甩手就在毛毛頭上打起來,「毛毛啊,儂搿只小鬼啊,儂拿姆媽魂靈嚇忒了,儂哪能好打搿種嗙,阿娘跟姆媽魂嚇忒了。我剛剛開心兩天,儂又來跟我來討債了……」阿財娘也從半昏迷中恢復了過來,看見媳婦在打毛毛頭,叫起來「打屁股,覅打頭。」另一個蘇州女人也把自己女兒拉在懷裡,緊緊抱著哭。

「還有啥人的小人勿勒嗨?」船長大聲喊。沒人回應。他又大聲喊了一遍,還是沒人回應。「嘸沒就要開船哉。再勿走要脫班了。」他又喊一遍,沒人應。船重新啟動,在漆黑的夜裡轟隆隆地又走了起來。

原來毛毛和那蘇州女該越玩越瘋,見大人都睡過去了,船上開船的駕駛人共兩人,六小時一班輪換,只有一人在駕駛艙開船。另外一個正在睡覺。服務員也沒幾個人,因為全程都是夜間行駛,難得有人來查艙。兩小孩偷偷把掛著的救生圈摘了下來,在船艙里當車輪滾,毛毛不知用力大小,一下把救生圈從船舷邊的縫隙里滾到運河裡去了。兩小孩知道闖禍了,嚇得躲到駕駛艙下的小密室里。見外頭的人又喊又叫,更以為自己闖了大禍,不敢出來。那個懵懵懂懂的客人只聽得撲通一聲落水的聲音,再見了落水後水面的水花影子,形象化地自我構建了一番邏輯上更合理的說辭,把整個過程描繪的有聲有色。於是一件掉落個救生圈的小事竟然把船上所有人都玩了一把,更把勤芳和阿財娘嚇得差點丟了魂。

勤芳再也不敢讓毛毛離自己身邊半步,和尚對自己坐門檻的警告、提出對毛毛看相的話,令她心裡有種無法擺脫的恐懼。半夜時分,她就決定到了杭州先去靈隱寺去燒燒香,拜拜佛,求個平安。至於在杭州玩不玩,無所謂了。

船艙里先是一片對當家長不負責任的埋怨聲,繼而是一片說小孩太調皮的指責聲,進而是一片說船上管理混亂的批評聲……最後是打鼾和說夢話聲。勤芳抱著毛毛衣服都沒脫,躺在鋪位上迷糊了過去。

天色微明,勤芳就醒了,自己的魂也回來了,此時才想起毛毛的頭是否被自己打破,悄悄借著透過小舷窗進來的光看兒子的頭皮,沒發現有啥異樣。她心疼的感覺平復了些,自己埋怨看管不嚴。她把兒子完全放倒在鋪位上,蓋好薄被,自己悄悄爬下上鋪,走到甲板上。晨曦中的運河兩岸,岸邊是蘆葦,遠處是稻田。因為船在河道里開,相對位置底,看不到岸上遠處景色,只能看見河道里的景色。到處有用蘆葦桿編織的圍欄,估計是沿岸農民私自圍養的魚蝦。不時看見水牛泡在水裡,露著頭和一點點背,背上還站者幾隻白色的鷺鷥。淺水處有野鴨在水面追逐嬉鬧,邊上一人說不全是野鴨,體型小的叫鸊鷉,頭上羽毛比野鴨漂亮。勤芳不懂,仔細看看,果然如此。勤芳真想把毛毛叫醒,也來看看這從未見識過的江南水鄉的景色。河道遠處,一絲太陽光跳出水面,鮮紅色。經常三班倒的勤芳並不少見日出,但太陽從水中躍出沒見過。原以為太陽運動的很慢,眼睛看不出。如今真是「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僅僅幾秒鐘,太陽就露出了許多,形狀在變,顏色在變,大小在變,周圍的一切都在變……她感到世界都在變,父親的死而復「活」,兒子的「失」而復得,自己肚子里的寶寶「殺」而不滅,連自己的家「小」而變大也,她的心,她的思想當然也應該變!她在想如何變……船艙里傳來毛毛哇哇的哭聲,伴隨著他人的喊聲「小人從眠床跌下來哉,大人到啥地方去哉?」又把勤芳從幻夢中拉回到殘酷的現實中。原來毛毛也醒了,以為像家裡一樣,懵懵懂懂就從床上起來跨下床,一下從上鋪掉落到地上。把下鋪的阿娘和周圍的旅客都嚇醒了。勤芳跑下舷梯,進客艙,見眾人圍著啼哭的毛毛。有人說「還好、還好,哭得出,嘸沒大事體。」她摸摸頭、捏捏肩、拍拍胸,好像都沒啥,心總算又放了下來。老太這時講:「過一勿過兩,過兩勿過三。現在過了三,勿會再有事體了。」

勤芳聽了,心裡又急起來,講:「哪能過三了?車子上跌一趟,跌「水」里一趟,現在跌地上一趟。對、對,三趟了。」

「日里被老鷹啄一趟。」老太講。「四趟了,勿會再有事體了。睬睬,上帝保佑。」居然老太急興頭上喊起上帝了。

「對、對,三趟、四趟災過去了,乃沒勿會再有災了。」

她把毛毛放在阿娘的下鋪,與老太合睡在一起,自己帶了洗漱用品去了船上盥洗室。

話說,「上有天堂,下游蘇杭」。對於勤芳來說,蘇、杭,是不是天堂呢?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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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勤芳與阿財》03(海上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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