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漢銅鏡中的女性婚姻觀

在西漢鏡銘中，出現了若干以相思文化為基調，以女性口吻表述、類似於私房話的文字，筆者姑且稱之為「妾之語」。2000多年過去了，歲月湮沉，並不曾遮掩它耀眼的光彩。我們將這些被保存下來的實物文檔歸納在一起，從中得以窺探漢代女性的婚姻觀，這的確是件頗有意義又充滿情趣的事情。

自主而不放縱

銘文內容：居毋宗出遊，欲見君毋由，襡私思憔憂。

釋文：（與公婆）同住一起不能隨君出遊，想見丈夫沒有什麼理由，只能獨自思念而且憂愁。

主紋：花瓣 西漢 趙亞弟藏

銘文內容：心與心，亦誠（成）親，終不去，子從沱（他）人，所與子言，不可不信。

（免費翻譯大概聽聽：我們既然結了婚，你就不要想些有的沒的了，我跟你說的你都記牢了，不要當成耳旁風！）

在上述多款文字中，女主人公都深情地向丈夫表白，你放心地出遠門去吧，我當堅守我們的愛情，即便死也如此！這種明志式的語言大膽、熱烈、奔放，可以說明，漢代女子具有追求愛情的自主意識，男女在情感方面，地位尚不至於懸殊，女子在情感的心理層面上有自覺的意識，在行動上有選擇的自由。

主紋：草葉 西漢 徐也力藏

銘文內容：秋風起，使心悲，道路遠，侍前希（稀）。

（免費翻譯大概聽聽：秋天來了，落葉黃，總覺得心裡堵的慌，一想到你去了遠方，不能侍奉、照顧你了。）

主紋：草葉 西漢 《漢銘齋藏鏡》圖68

銘文內容：君行卒，予志悲，久不見，侍前希（稀）。

（免費翻譯大概聽聽：你走了，我藍瘦，很久見不到你，想你想你想你。）

主紋：草葉 西漢 《漢銘齋藏鏡》圖71

銘文內容：與君相驩（歡），長樂無亟（極）

（免費翻譯大概聽聽：跟你一塊兒我好開心。好開心。好開心。）

然而，這種自由並不是意識的放任，行動的放縱。與「妾負君兮萬不疑」相似，在《樂府·何嘗行》里，「各各相自愛，道遠歸還難。妾當守空房，閉門下重關」的詩句明確表達了：看鏡依樓，獨守空房，潔身自好，不愧不怍。

主紋：草葉 西漢 海鳴藏

銘文內容：久不見君，心思不忘。

（編輯翻譯累了，不想翻了……）

主紋：草葉 西漢 《上海博物館藏青銅鏡》圖30

銘文內容：道路遼遠，中有關粱（梁）。鑒不隱請（情），修 毋相忘。

專情而不拘忌

主紋：圈帶 西漢 《瑩質神工 光耀陽羨》圖28

銘文內容：行有日兮反（返）毋時，結中帶兮長相思，而不疑，君負妾兮天知之，妾負君。

釋文：夫君遠行有時日，何時返家難猜測。系我內衣在眼前，長久相思心掛牽。若說我會負夫君，千萬不要亂猜疑。如是夫君有負我，上天知情難相容。

「結中帶兮長相思」、「長毋相忘，俱死葬何傷」等鏡銘透射出的纏綿之意，專一之情，何等真切深刻！漢代女子這種對愛情的專一，在《樂府》中亦不乏其例：「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樂府·上邪》）漢朝女子追求相知相愛的情感深摯而強烈。

主紋：圈帶 西漢 《古鏡圖錄》中三

銘文內容：君有行，妾有憂，行有日，反毋期，願君強飯多勉之，仰天大（嘆）息長相思。

主紋：圈帶 西漢 《古鏡圖錄》中七上

銘文內容：毋棄故而娶新，亦成親，心與心，長毋相忘，俱死葬何傷。

釋文：夫君不能棄原配，另娶新人作準備。咱們早已成了家，心心相印有感情。你我同屋長相處，不能忘記存親近。只求同年同日死，葬在一起永不離。

這種對男女相愛尊嚴的重視，對兩情相悅純潔的珍愛，是女性合理情感心聲的表露。當然，一旦丈夫移情別戀時，也表現出難得的清醒和理智：「君負妾兮天知之」、「毋棄故而娶新」，警戒在先；「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樂府·白頭吟》），行動在後。專註的愛和果決的分，同樣令人感動欽佩。

自律而不自卑

主紋：圈帶 西漢 《小校經閣金文拓本》圖3160

銘文內容:日清月明想見君，光天富慶，長樂未央，常不相忘，以辟不羊（詳）。

自律而不自卑 「結中帶兮長相思」、「端政心行如妾在」，這些「妾之語」鏡銘還透露出另一種信息：漢代女子認為，道德節操，需要夫妻共同堅守，感情純潔，得憑雙方自約自律。「妾負君兮萬不疑」是宣示嚴格自律的誓言，「君負妾兮天知之」是提醒對方自律的警語：這完全是對等的，平等的。

主紋：圈帶 西漢 海鳴藏

銘文內容：君行有日反（返）毋時，端政（正）心行如妾在，時心不端行不政（正），妾亦為之，君能何治？

釋文：夫君遠行有時日，何時返家難猜測。在外務必心行正，好比妾身在君側。有朝一日心不端，行為出格缺承擔。我也學你這個樣，看你把我怎麼辦？

然而，一但對方背棄，漢代女子並非愁花病酒、自怨自艾。「君負妾兮天知之」、「妾亦為之，君能何治」，就透著一種傲然四視的高貴氣概，一種不苟且忍辱的自立精神。《樂府·有所思》一詩，把漢代女子這種氣概和精神推到了極致：「聞君有他心，拉雜摧燒之。摧燒之，當風揚其灰。從今以往，勿復相思。」聽聞男人變心之後，便抽刀斷水，優雅轉身。漢代女子真箇率性果決，氣勢萬千。

這些描述愛情的鏡銘之所以珍貴，在於透過它洗鍊而多彩的文字，我們真真切切地感觸到：2000年前中國的那個時代那個社會，有那樣一群值得尊敬的女性，她們追逐著愛情的理想，把握著離合的自由，抒發著真情的呼喊，展示著高雅的風姿。——這便是2000多年前骨傲心高、自尊自立、敢愛敢恨的大漢帝國女子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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