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的說服,是無聲的
好報原創作品,作者:報大人
這是報大人「每天寫一篇字」計劃第37天的作品
雙溪鎮上的基督堂,攝影/報大人
1
去年在福建雙溪我碰到個妹子,她是個基督徒。
她是一個令人愉快的漂亮妹子。只有一點除外。
那就是無論在哪裡,在路上,在餐桌上,只要觸及上帝這個話題,她立馬變成一個話癆。
她就像一個剛剛迷戀上上帝的痴情者,想的說的夢的,都是上帝。
上帝就是光,上帝賦予我們一切,只有信上帝,你才能得救,才能上天堂。
你不信上帝,你的世界一片蒙昧。
信佛,信道,信伊斯蘭?你不要進入邪道。
她對上帝的熱情令人感動。
然而,她大概只能說服自己。
所以我當時告訴她:「黃梓函,你千萬不要去當牧師。你不會是一個好的牧師。」
不過我還是要感謝她,她帶我去看了雙溪古鎮上的一座基督堂。
古鎮上的民居都是些老房子,陰暗、潮濕,人在裡面多呆一會就會感覺到壓抑。但在那個基督堂里,空間開闊,桌椅整潔有序,氣氛靜謐莊嚴,陽光灑滿禮拜堂,教堂外,有炊煙升起,有鳥兒唱歌。
這是我喜歡的一個去所。
所以我在雙溪期間,有好朋友來,我也會帶他們去逛逛基督堂。
2
老謝是種山藥的,40多歲的新農人一枚。我年初在好報上賣他的山藥,賣火了。
此後一有機會,他就要找我玩兒。
今年5月份,我開車重返雙溪。他隨我一道到雙溪,玩幾天。
這期間我帶他逛了趟鎮上的基督堂。
老謝睜著一雙好奇的眼睛,四處打量。並且口中時不時地,喃喃有聲。
「耶和……」老謝念著一處牆上的字,然後問我:「老報,耶和是個什麼東西?」
「你文盲啊,那是上帝啊,上帝的名字叫耶和華。」
「上帝的名字?哦……」他若有所思地說:「這段話的意思是不是說,上帝耶來到了中華,和中華……」
我差點快要暈過去。「上帝的名字就叫耶和華。」
3
那天上午教堂並非禮拜時間。除了我和老謝這兩枚觀光客,無有他人。
我和老謝正要離開教堂之際,我突然看到教堂大院里有一個中年人。他笑容可鞠地看著我們。
我打了個招呼,問他是牧師嗎?他說他不是牧師,他是本地的農民,幫忙看管教堂的。我突然想,教堂一般都有送《聖經》給信眾或潛在信眾的傳統。
像老謝這種對基督教這麼無知、且最近因為個人事業憂心如焚的傢伙,也許,上帝可以幫忙解救他,我便想,幫老謝討要一本《聖經》,他心煩之際,翻一翻,說不定某部福音里某段箴言一下子照亮他的心靈呢?
這也是一種結緣吧。
我於是跟這位看管教堂的師傅攀談起來。他告訴我,他姓葉。
聊了幾句後,我問他:「我的這位朋友對上帝非常想要了解得更多一些,咱們教堂是否有可以贈送的《聖經》呢,如果有可否送他一本?」
葉師傅看著我,笑了笑,沒有正面作答,反而說道:「我帶你們參觀一下教堂吧。」
我說:「好啊好啊。」
於是我和老謝,跟隨著葉師傅,參觀了教堂的工作區域,還有教堂為信徒提供的旅館。
4
在參觀過程中,我們會看到一些與基督有關的典故,然後問葉師傅。
我想起了那位叫黃梓函的妹子。我想,假設此時把葉師傅換作黃梓函,她一定熱情似火,滔滔不絕地解釋我想要了解的答案,並且把話題拓展延伸到其他方面,以讓我們對上帝有更多的了解。
然而葉師傅的回應非常簡潔,甚至可以說答得膚淺。他一句話便打發了我的好奇之心。期待中的藉機遊說呢?
並沒有。
5
參觀完以後,葉師傅對老謝說:「你是不是想要一本《聖經》?」
老謝的熱情被撩撥了起來,他說:「想要。」
葉師傅說:「那我送你一本吧。請你等一下,我去拿一本新的。」
原來,我一開始便向葉師傅索要《聖經》,他沒直接說可以送,而是帶我們參觀,現在看來,應該是考察一下受贈的對象,是不是真正對了解基督有興趣。如果沒興趣,盲目去送,不過是將一本《聖經》,當作了廢紙而已。起不到任何效果。
葉師傅隨和的外表下,有一顆善洞察善分析的心。
6
我們等了一會之後,葉師傅拿著一本《聖經》走進了門。
是一本全新的《聖經》,塑封還沒有拆除。
老謝接過《聖經》,有些小激動。他問葉師傅:「能不能請你在上面給我簽個名?」
葉師傅猶豫著。
我說:「我這位朋友從武漢遠道而來,今天在這裡有緣收到了他人生中第一本《聖經》,他希望您簽個名,留個紀念,想要記住今天。」
葉師傅說:「那好吧。」
他拆開塑封,在上面寫字。
寫字的當兒,我帶點戲謔姿態地對老謝說:「這本書回家要好好看,不能束之高閣,你的得救之道,就在其中,上帝會指引你的!」
葉師傅寫完字之後,將書交給老謝,溫和地說道:「不要把它當作一本與上帝、與宗教有關的書去看,當作一本歷史書去看就行了。看看裡面的記錄,裡面的話題,是否有道理。這樣看過之後,你就會有屬於自己的收穫。」
我見過不止一位基督徒,然而第一次見到如此冷靜、客觀的「傳教人士」。
這位葉師傅,是真正讓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7
就像那最近100多年來那些來中國傳教的西方傳教士,他們在中國做得最多的,並不是告訴中國人「你們要信耶穌,耶穌讓你們得救!」這太教條主義了。說多了只會收到負面效果,令人反感。
他們往往是在中國從興辦學校,做慈善開始的。
我看過近代著名教育家晏陽初的傳記,晏陽初從中學時起,上的就是教會學校。教會學校的校長,是一位傳教士。可是晏陽初在學校讀了幾年書,學的全是數理化文史哲等非宗教的知識,老師從來不在課堂上宣講上帝。乃至有一次晏陽初實在感到好奇,主動跑去找校長,請教基督教的問題。
後來晏陽初成為一名虔誠的基督徒。他也是中國著名的教育探索者,是與愛因斯坦同台領過獎的中國人。
所以說最好的說服,是無聲的。
反觀現在中國社會裡無孔不入的各種商業說服,賣保險的,賣兒童教育產品的,賣房的,賣公司中介服務的,變成了一種日常的騷擾。
他們自說自話,反反覆復騷擾,以為會撓中你的癢點,實際上經常撓中的是你的憤怒點。
8
今天又跟黃梓函妹子扯了幾句。離開雙溪一年多了,我們討論此生還有能再見上么。我說:「可能得下輩子見吧。」
她說:「基督里是沒有來世的。也不知道我們倆死後是不是都能在天堂里,所以還是希望活著時能見到。」
我說:「也對喲。我在天堂,你在煉獄。」
我本以為這會惹起她的嗔怒。沒想到回復是:「也有這個可能。並不是每個自稱基督徒的人,都可以上天堂的。我現在就是這種自稱為基督徒的人。」
噢,這妹子一年多變化好大。
我感覺她的說服力已經大大加強。
因為她的心態變了。
報大人:好報主編。為讓寫作成為一種習慣,讓文字像打開自來水一樣自然流淌,現正在堅持每天寫一篇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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