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光杯 老師，請再用粉筆頭子彈打我一次
一面黑板，三尺講台，一盒粉筆。
從青蔥歲月一路走來，教室里這樸素的三樣物件，牢牢地鑲嵌在每位學子的印象里。記憶總是這樣，不經意的一個舉動，或者某樣東西，居然終身難忘。我常常記起的就是老師講台上的粉筆盒。
對於貪玩的孩子來說，教室的窗外永遠有著說不清的誘惑。偶爾向外張望，根本逃脫不了明察秋毫、眼疾手快的老師。粉筆頭，往往就成了老師手中的子彈。或許根本不需要氣沉丹田，也不需要凝神瞄準，就那麼隨意地用書寫將盡的粉筆頭划過一道或遠或近的拋物線，卻精準無誤地直擊到分心走神的那個小小身影。粉筆頭的材質是輕巧的，無論冬夏彷彿都永遠帶著老師手上的餘溫，即使被擊中腦瓜也絲毫沒有痛感，只有驚悚和訝異。於是，嚴肅起來，不禁正襟危坐，思維也被老師牽引到黑板上。
神奇的是，老師講台上的粉筆頭子彈好像取之不盡，用之不竭。它們原來盛在一個小小的紙盒裡，每當快要寫完一支粉筆時，老師就把它放回原來的包裝盒裡。老師每天就這樣吱吱呀呀地寫呀，寫呀，那小小的粉筆頭就越攢越多。老師的粉筆頭子彈投擲水平，也就越練越精準，基本上彈無虛發。
粉筆頭們屬於教具用品，天生帶有神聖的色彩。輪到我值日課間上講台擦黑板時，我才有機會細細地打量它們。直到這時，我才發覺粉筆盒其實是極其簡陋的包裝，它紙質單薄，歪歪扭扭地躺在講台上，數不清的粉筆頭伴著粉筆末兒就躺在它的懷裡。我們寫作文，一代代地把老師比作辛勤的園丁，他們每天都要不斷地大聲講解，伴著粉筆末兒。那一刻，我的心莫名地疼了一下。覺得老師，好像家裡的某位親人，承受著不為人知的辛勞和委屈，因陋就簡地過著日子。
能不能為老師準備一個木質的，或鐵質的，更堅固的粉筆盒呢？這竟成了少年的心事。當年，我讀小學最愛臭美的年紀里，卻正處於一窮二白時代，做夢都想擁有一個鐵皮鉛筆盒。退而求其次地得到一個盛放注射用針劑的專用紙盒。它的上面標註著拗口難懂的西藥名字，裡面還設計了十隻小拇指般大小整齊劃一的格格。這就是我夢寐以求的文具盒了。它盛裝著三角板，圓規，還有鉛筆、圓珠筆和鋼筆。這種紙盒當然不經用，放在書包里用不了幾天，就開始磨損開裂。我就不惜翻箱倒櫃地找到活血止痛狗皮膏，撕成條狀當作膠布把它緊緊地武裝結實。再把它拿在手裡，我就有了優越感，比起老師講台上那個吹彈可破、軟塌塌的粉筆盒，我這算是精良裝備了。「相看兩不厭，只有紙質盒。」當年的師生，在心裡也就如此這般惺惺相惜了。
與此相媲美的還有紙質的煙盒，我們揀來用它來做工藝品裝飾。或許正是這種潛移默化，我居然對所有的盒狀包裝物有了一份特別的鐘愛。工作之餘，有朋友喜歡收藏酒瓶，還有人收藏煙盒。我不喝酒，不抽煙，唯一的愛好無非就是喝茶，冰箱里總是冷藏著花花綠綠各種包裝的盒裝茶葉。每開啟一盒茶葉，那盒子我總是莫名地留戀著，珍藏著。被妻子發覺後，她覺得那簡直不能容忍，分明都是廢品嘛。被她不由分說地扔掉。
忽然有個念頭閃現，如果時光穿越回小學，茶葉盒送給老師盛放粉筆，豈不是極有創意？我要把這些茶葉盒全部收藏起來，慢慢地分送給每節課的老師們，讓他們盛放粉筆頭子彈，在我們班每一個同學走神的時候，那子彈頭都會精準地打在他們的小小腦瓜上，那是件多麼可愛而幸福的享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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