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四十年時間，跨越了殺死父親的山

一座山，連接了父與子。圖片來源：記錄片《阿爾卑斯，自然的巨人》，下同。

四十年前，阿爾卑斯的一場山難奪走了約翰·哈林父親的性命，艾格峰北壁成了約翰心中的一個死結；四十年後，當他一步一步爬向山頂，心裡的結也一寸一寸得以解開。

站上「死亡之牆」

站在艾格峰頂端時，約翰·哈林已經49歲。等待了四十年後，他終於站在了北壁的頂點，站上了這座曾經帶走父親的「死亡之牆」。

死亡之牆——阿爾卑斯山脈在地殼碰撞中拔地而起，這個坐鎮在歐洲中南部的巨人，以弧形走向從法國南部一直伸展到斯洛維尼亞，翹首於歐洲各大山脈。

阿爾卑斯山脈橫跨多個國家，是歐洲大陸上古老的巨人。

在阿爾卑斯山脈的群峰中，艾格峰北壁以艱險著稱。陡峭的山壁，1830米的垂直落差，刀削的絕壁，易碎的山體，被稱為「死亡之牆」。

艾格峰北壁。

正是這處峭壁，四十年來像一塊冰冷的刀片，讓約翰心頭隱隱作痛。

父親的路線——約翰選擇的這條登頂路線，對他而言意義非凡。當他站在頂峰上時，心中如釋重負。因為四十年前，這條線路以父親的名字命名，這條線路也帶走了父親。

千辛萬苦後，約翰和夥伴們終於成功登頂。

站在峰頂，約翰百感交集，艾格峰就像一個巨人，站在他生活的陰影里。四十年後，他終於站上了巨人的肩膀，也獲得了內心的平靜。

殺死父親的山峰

約翰與艾格峰的故事，還要從四十年前說起。約翰之所以對艾格峰北壁孜孜以求，都是因為父親。他在阿爾卑斯腳下長大，父親培育了他對山的熱愛，但山帶走了父親。

熱愛與陰影——約翰是美國一家登山雜誌的編輯，和山打交道不僅是他的工作需要，也是從小產生的愛好。

和山打交道成了約翰生活的一部分，他已經走過四大洲並完成很多路線。

每次登山時，約翰對安全都極為苛求謹慎：

我想每次登山都安然無恙，對我來說，沒有任何山峰和攀登是值得犧牲性命的。（來源：《阿爾卑斯：自然的巨人》，下同）

約翰關於登山的看法是自小養成的，在他小時候，父親是他登山的啟蒙，一次事故也造就了約翰此生的謹慎。

山的啟蒙——約翰的父親是一名著名的美國登山者，因為對艾格峰的痴迷，舉家居住在艾格峰腳下。在約翰的童年，父親啟蒙了他對山的熱情。在約翰心裡，父親是英雄，和父親一起登山滑雪成了童年最斑斕的回憶。

老約翰帶著小約翰一起滑雪。

我對我們共度的時光，有著美好的回憶。

父親是約翰心中的英雄。

喪父之痛——1966年，約翰的父親決定走一條沒人嘗試過的線路攀登北壁。約翰的人生也從此被改變。

當我九歲時，父親對艾格峰的迷戀毀了我們的生活。

約翰的父親曾是第一個登上艾格峰的美國人，當取得巨大的成就之後，他想更進一步，在艾格峰上開闢一條全新的路線。

約翰的父親曾經因為攀登艾格峰名噪一時。

1966年，父親與隊友開始攀登艾格北壁。他們在暴風雪中被困了兩個星期，天晴時決定放手一搏沖頂。

風雪中的繩索已經遭受了磨損，但父親依然決定繼續沖頂。在沿繩索上升的過程中，不堪重負的繩索斷裂，最終要了父親的性命。

繩索斷裂，父親跌落山崖。

那年約翰9歲，在父親的葬禮上，他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英雄躺在棺材裡被人抬走。

媽媽哭著跑進房間。告訴我們父親死了。我根本無法相信。

參加父親葬禮時的約翰。

父親的離世讓約翰深深記住了艾格峰北壁，登頂艾格，成了約翰此後四十年悲痛中的期望。

父親去世是四十年前了，從那時起，我就與艾格峰結下樑子。

四十年後的挑戰

四十年前的約翰乳臭未乾，徒有心碎一地的悲傷；四十年後，約翰身經百戰，他終於有勇氣面對殺死父親的山峰。

為何而戰——四十年，生活不斷向前，但約翰卻始終無法翻過心中的傷痛。他決定重走父親的線路，清除心中揮之不去的陰影。

我覺得現在該是面對我的恐懼，和向我父親致敬的時刻了。

約翰備戰艾格峰。

約翰決意出發，他不知道自己的決定是否正確，他已經49歲，有幸福美滿的家庭。而殺死父親的山峰仍然是一如既往地危險。

跑步訓練中的約翰。

不過，對於他攀登艾格北壁的決定，朋友和家人都給了他莫大的鼓勵。約翰不再是一個人孤軍奮戰，大家決定和他一起走出陰影。

朋友的支持——羅伯夫婦是約翰的朋友，也是阿爾卑斯的登山好手。他們決定支持約翰完成他的願望。

他們和我一樣，非常注重安全。

羅伯夫婦在阿爾卑斯腳下過著田園生活。

找來夥伴的約翰並沒有急著立馬登山，為了增進相互的信任和默契，在羅伯家後院的崖壁上，約翰和羅伯夫婦展開了一系列的訓練。

約翰和羅伯夫婦在後院的懸崖上一起練習結組。

朋友的陪伴讓約翰信心大增，而家庭的理解，則讓約翰內心更為平靜。為了妻子和女兒，他要安全地回家。

家人的陪伴——約翰有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攀爬艾格峰北壁有風險，而安全地回來，是他對家庭不變的承諾。

約翰與妻子女兒。

不得不說約翰是幸運的，對於自己愛冒險的天性，妻子一直都表示理解，她也明白約翰攀登艾格峰的意義。

我嫁給約翰時我就知道，約翰不怕冒險，這是他的天性。攀登艾格峰對他很重要，所以他才會去做。他得非常努力地去清除他心中所有的疑慮。

艾格峰下的一家人。

早年的喪父之痛，更讓約翰明白自己對於女兒的意義。他最大的願望就是親眼看著女兒長大。

約翰與女兒。

和妻子女兒簡單道別後，全副武裝的約翰便正式出發了。

出發前緊緊抱在一起的一家三口。

艾格峰綁架了約翰四十年，現在，他終於等到了和它搏鬥的機會。

跨越心中的巨人

約翰攀登的路線正是四十年前父親的路線。他心中最為恐懼的，也正是當年父親出事的地點。父親的陰影依舊瀰漫在他心頭。他必須一次又一次地抗爭，才能平復自己的內心。

重走父親的路——這是一次為期三天的攀登。一開始上山，好友羅伯就告訴約翰，艾格峰是他的最愛，是他心靈的一部分。這讓約翰想起了自己的父親，父親對於艾格峰，同樣愛得深切。

我彷彿出神了。我進入了一個擁有多年的夢境里。現在，我終於置身其中了。

開始攀登。

天氣良好，攀登的開端平靜順利。約翰努力地平靜著自己的情緒，坦然面對阿爾卑斯的巨人。

我花了四十年踏上艾格峰，在接下來的三天，我得穩定情緒，努力把這當成一次普通的攀登。

攀爬中的約翰。

妻女的紙條——這是一次為期三天的攀登。第一天抵達營地時，有些心神不寧的約翰打開了背包，背包里的一張字條讓他堅定了信心，紙條上寫著：

心愛的約翰，擁抱這次經歷，一步一步地往前，記住我們永遠都與你同在。

約翰和妻女用對講機聊天。

有驚無險——妻女的紙條並不能完全撫平約翰的內心。艾格峰積雪覆蓋的岩石時常鬆動，在第二天的攀登中，約翰在向上揮鎬的過程中失手，差點墜落，滑動那一刻，關於父親的記憶又浮現腦中。

GIF/837K

不慎跌落的約翰，他瞬間想起來父親。

約翰的妻子當時正用望遠鏡觀望攀爬中的丈夫，撞見那驚險一幕。

妻子恰好撞見。

我看到約翰通過了所有難點，但他摔下來的時候我正好用望遠鏡看到，當然我的心也停止跳動。

所幸第二天的攀登有驚無險。但隨著攀登的深入，約翰心中波瀾萬千。他經過的地方，父親都曾經攀登過。

觸景生情

第二晚，約翰等人在岩架上露宿。躺在睡袋裡的約翰心情忐忑，父親生前留給他們的最後一張字條就是在這裡完成的。而第三天的攀登更讓他忐忑，因為即將經過父親的事故地點。

漫漫長夜——在登山之前，約翰已經研究過很多次露宿點，也清楚自己將在父親睡過的岩架上休息，但真的來到此情此景，他還是沒能抑制住內心的感情。

四十年前，父親就在這個岩架上給他寫信，信中說：

我們希望在幾天內就能攻頂，我們很安全，所以別擔心。我非常愛你們大家。

四十年前，父親正是在北壁上留下最後一封信。

這封信是父親留下的最後一張紙條。如今觸景生情，岩架上的約翰難免心潮澎湃：

我已經思考過好幾次我父親在路線上的露宿點，但我在攀登時不能太分心，但夜幕降臨就知道了，我將有個漫漫長夜。

睡在岩架上的約翰。

一夜難眠，攀登第三天的早上，約翰明白，前面就是父親出事的地方了。

父親墜落的地方——艾格峰的天氣出了名的惡劣多變，山下風和日麗，往上爬，暴風雪便劈頭蓋臉。

隊伍在雪霧中艱難前行。

對於約翰來說，即使心中的拳頭握得再緊，在觸碰到幾十年前父親緊抓的岩石時，他也只能咬緊牙關繼續前行。

路過出事地點。

在我們通過父親失事的地方後，我回頭看，我已經嘗試四十年要通過這個地方，我收起自己的悲傷和對山的恐懼，繼續往上。

通過之後，約翰才有勇氣回頭看，通過那個羈絆了他四十多年的地方，他贏了。

在經過父親失事的地方後，約翰鼓起勇氣回頭望去。

不再回頭——收起悲傷和恐懼的約翰繼續趕路，如今，他不再回頭，繼續向前。父親沒走完的路，他要替父親走完。

在某方面這讓人恐懼，因為你知道已經不能回頭，只能向上。

繼續前進的隊伍。

走出陰影

暴風雪很快散去，天氣再次放晴。約翰攀爬在通往頂峰的雪坡上，再往前就能站上山頂，那也是走出內心陰影的時刻。他將替父親站上峰頂，也是替自己獲得解脫。

遲來的登頂——約翰最終站上了艾格峰北壁。對於約翰來說，四十年太長，這次登頂來之不易。走完了父親沒走完的路，幾十年的擔子被一下子拿掉，心裡有說不出的鬆弛。在峰頂，三人歡呼擁抱。

登頂的歡呼。

約翰感嘆到：

四十年的擔子被拿掉了。我已經精疲力盡。

墓前的慰藉——登頂艾格治癒了約翰的舊傷，山也連接了他與父親。下山之後的約翰並沒有立馬起身回家，他帶著妻子和女兒來到了父親的墓前，父親葬在了阿爾卑斯腳下的利辛鎮。

我以前到這裡，總是特別悲傷。但這一次我感受到了解脫。

完成使命的約翰帶著妻子和女兒來到父親的墓前。

再次來到父親墓前的約翰不再悲傷，身為人子，他爬上了峰頂，榮耀了父親，也拯救了自己。

寫在最後

山是冰冷的牆，但人的攀登卻在其中注入了溫情。艾格峰北壁就像一條紐帶，連接了身處不同時空的父子，也治療了兒子心靈的傷。

群山連綿。

山頂本一無所有，卻能給人安慰。也許這就是山的魅力所在，冰冷，堅硬，卻擁抱一顆顆赤誠的心。

走向頂峰。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