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享受到的生活，算不上生活

文·雨晴Jane

福樓拜說，藝術廣袤之極，足以佔據一個人。

之前只當它是一句「名人名言」，而在自己有了同樣感觸時，才似乎警覺，那本就是作者切身體會後，才寫出來的句子。

大概是之前體驗太少，以為寫作是用腦子的，完全不存在所謂的「走心」一說。就像如今的媒體和書籍，都是為了有人來看，才那麼寫的。

每一位偉大的作家——至少我喜歡的作家——都是單一的，孤絕的。對，孤絕，這個詞很貼切。在普通人看來，也許這樣的生活，很沒意思。不為名，不為利，甚至不結婚，沒有孩子，還與世界對立——當然，他們並不是故意要這樣做的。其實這樣說，不免也想笑，似乎真的像普通人理解的那樣。但如果你推開藝術世界的門，體驗過那個世界的滋味，就會明白，這些人不知要幸福多少倍。

那個世界很難進，但進去之後，你是願意為之拋棄一切的。

北大一位經濟學很有名的教授，她丈夫也是經濟學赫赫有名的人物，他們的女兒很自然地在美國讀經濟學。後來她女兒選修了俄羅斯文學，回來跟她說要改專業。問原因，女兒說，經濟學裡全是為一連串數字勾心鬥角，她喜歡俄國文學裡那種利他思想，一生的熱血，是為了人類的共同利益而奮鬥。當然，最後專業改了，女兒奔赴俄國。她和先生不由得反思，自己努力一生的事業，真的就是為數字勾心鬥角嗎？

我不由得笑了。

佛經講，三藐三菩提。釋迦摩尼是貴族，是王子，有漂亮的妻子和可愛的孩子，世人的完美生活，無可挑剔。但他還是覺悟了。覺得皇宮是迷樓，他連夜逃出；又發現世界是迷樓，想飛出去；最後發現，生命本身就是迷樓。他最懂得，一切皆空，所以涅槃。

我一直拿宗教當哲學來看。

從本質上說，世界是想像構成的，世界上的一切都只是符號。你那麼努力，以為真的擁有了，到頭來其實什麼都沒有。說起來很有意思，從北京看，每個人都起早貪黑，就是為了銀行賬號里的數字——現在更明顯，一切數字化，連實體的炒票都不見。然後等你死去，這些數字跟從未存在過一樣，你也跟沒活過一樣。

這樣說，很多人不接受，問，難道文字不也是符號嗎？

是，文字也是符號，只是這種符號最有意思。它並不是過了就沒了，它不但建構人，也可能延續人。在如今的生活環境下，人很難想到更深層次的問題，或者更長遠的問題。與其說他們是為數字活著，不如說是被數字玩弄，最後都不曉得自己是怎麼被玩死的。

值得悲哀的是，現在很多人是用文字這種符號，拚命換取數字那種符號——骨子裡還是為了數字。

所謂工作狂，其實是想佔有。然而，世界就在那裡，他永遠無法佔有。就算累死累活買下金字塔，但金字塔不可能真的屬於他，不管他活著還是死去，金字塔永遠在埃及。

這樣一說，似乎很消極，如同人類一思考，上帝就發笑——我現在就想笑。可能對別人來說，想明白這些問題，不太適合生活；但對我來說，找到上線和下線，就知道此生應該怎麼過了。我喜歡看的人生的底牌，而不是一味地想像，生活很美好，世界越來越好——這樣的說法總讓人想笑。

有人跟我說，你太擅長自我分析了，如果說你沒在國外念過書，沒有人會相信吧。

他說，我在英國待了四年，英國人受到最大的訓練，就是自我分析。

他說，我以為自我分析是訓練出來的，現在看來是有天生的。

我想了想，說，其實是一半一半吧；可能我天生就喜歡窮究事理，加上自身的種種境遇，總讓我不斷深思，而寫作也需要不斷解構自己和他人；久而久之，各方面纏繞著遞進，我也就變成了現在的樣子。

從思想上來說，我可能偏後現代主義，但從邏輯上來說，我又是反後現代主義的。後現代主義對事物的認識，是碎片的、隨意的、偶然的，它沒有整體性、連貫性、統一性。好在我不講主義，只談個人。其實用作品解構思想，這種做法是不對的，但後現代們很容易粗暴地這樣去理解。

之前去北大旁聽當代文學，教授說，你不能看一個人講什麼，就覺得他是什麼；就像你吃豬肉，不代表你要變成豬。

這句話讓我笑了兩天，後來越想越覺得精闢。文字的魅力就在這裡。每個人都在說話，都在表達，但能到這份上，確實太少見了。

木心說，一扇門要開，手裡有一萬把鑰匙，一把一把試過來，來不及的，良師告訴你，一用，就開了。

學習和上課，有時候我就是這種感覺。以前讀國外的作品，總要翻大量的譯本，才能挑出比較好的。這樣做確實挺崩潰的，一來費時費力，二來好版本的確很難找。但開始修西方文學後，老師在第一節課就指明道路，每本書最好的譯本和排版，他都列出來了。這種老師適合我，不灌輸知識，只告訴你哪裡有路。

Especialiy great！

因為英語上的問題，我去請教一個人，她說，沒想到你發音練得那麼標準了，將來可以申請出國修英語文學。

我說，那是目標，想去英國，太喜歡倫敦和那裡的man。

他說，英國男人有什麼好的，說話那麼直接，只有一點點幽默感。

我說，他們很符合我對男性的審美，身材挺拔，鼻樑很高，眼睛深邃，絡腮鬍子特別性感。

她說，啊，長成這樣不一定適合過日子啊。

我說，觀念怎麼那麼封建，我是純粹欣賞，誰要過日子了？

她說，欣賞產生愛，懂嗎？

我說，我想起一句台詞，If『I love you』is like a promise,it』s just a promise to,like,try real hard.

她說，如果不是因為膚色，沒人會相信你是中國人，早點回你的西方世界去吧。

我說，你是良家婦女，我是浪子，我要坐擁天下美男，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喜歡邪惡的自己。

她也大笑，說，我喜歡邪惡到無恥的人。

用還不成熟的英語說一句，I disdain to be a good person,especially a good person in the eyes of oth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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