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普洱茶致癌還是防癌？誰說了算

近日，有關喝普洱茶能否致癌的話題鬧得沸沸揚揚。喝普洱茶致癌並非新鮮話題，而這次的爭議是由「打假鬥士」方舟子的《喝茶能防癌還是致癌？》一文（以下簡稱方文）挑起，引發廣泛的關注和激烈的爭論。爭議各方共同的特徵是無不高擎正義大旗，佔領正義高地，為自己的觀點主張搶分。

那麼，普洱茶是否致癌的正義在哪裡呢？與其他任何爭議一樣，正義無非可以分為價值正義、事實正義和程序正義三種。

普洱茶是否致癌的價值正義

多數參與者的爭議焦點其實並不是集中在普洱茶是否致癌，而是是否致癌影響和後果，即利益之爭。

支持致癌一方強調，（某些）普洱茶產品（可能）含有致癌物黃曲霉毒素，而後者是一種已知的強致癌物。喝（被黃曲霉毒素污染）的普洱茶就有可能致癌。人的健康無小事，即使普洱茶含有極其微量的黃曲霉素都有可能致癌，即使這種風險微乎其微，有人指出這種風險也是正義的。

反對方中的很大部分人，尤其是普洱茶產業乃至整個食品界人士，則強調在缺乏充分證據情況下稱普洱茶致癌，將會極大損害普洱茶產業尤其是幾百萬茶農的利益，是一種惡意的構陷。

當然，也有參與者並不是特別在意這種價值正義，而是更多強調喝普洱茶到底是否致癌本身，以及與其他可能含有黃曲霉素的食品相比，普洱茶可能致癌的風險有多大？是不是值得擔心這個更中立的價值判斷上。

本質上，這些人強調的其實是普洱茶是否致癌的事實正義。

普洱茶是否致癌的事實正義

就是說普洱茶到底能不能致癌？

致癌方有兩方面的證據，其一，（某些）普洱茶（可能）含有黃曲霉素；其二，黃曲霉素是已知的強致癌物，主要可以誘發肝癌。

黃曲霉素可致肝癌，這已經是被公認的事實，不存在爭議。

爭議的焦點集中在普洱茶是不是含有黃曲霉素，是不是所有普洱茶產品都含有黃曲霉素，含量是多少，是不是超出相關的限量標準（目前尚沒有普洱茶黃曲霉素限量標準）。

方文列舉了兩項檢測，分別是2010年廣州市疾病預防控制中心和2012年南昌大學一名食品工程碩士研究生從「市場上」抽查的普洱茶樣品，檢出率達100%，部分樣品含量「超標」。

然而，很快有人指出方文所謂「市場上」實際上是從市場上濕倉儲存的普洱茶。方列舉的證據具有高度選擇性。

後來，方又補充了兩項檢測證據，一是，雲南農大副校長徐昆龍2015年發在國際期刊上檢測報告，從雲南5個地區15家茶廠獲取的生熟普洱茶共30個樣品中全都查出黃曲霉素。然而這項報告被發現充滿低級錯誤的劣質研究。

另一項，農科院油料所2011年在國際學術期刊上發表的論文，方稱「從市場上抽查花生、普洱茶、植物油、飼料等樣品，其中普洱茶樣品共5分，用HPLC法全都查出黃曲霉素，最高達59ng/g，比所有花生樣品都高，高得嚇人」。然而，卻又被指出，樣品並非「從市場抽查」，研究者選取的是「自然污染樣品」，目的不是檢測茶中黃曲霉素含量，而是為了比較黃曲霉素檢測技術。方再次故意歪曲事實。

而真正從市場上抽取的普洱茶多項檢測報告中，黃曲霉素檢出率均在10%以下，含量也基本在其他食品黃曲霉素限量標準5-20微克/千克之內。

就是說，市場上某些普洱茶的確含有致癌物黃曲霉素，儘管檢出率不高，總體含量也很低。

含有黃曲霉素是不是就意味著普洱茶一定致癌呢？

不是。這涉及如何來確定一種物質或者因素的致癌性問題，即程序正義。

普洱茶是否致癌的程序正義

黃曲霉素致癌並不意味著可能含有黃曲霉素的普洱茶致癌。因為，這中間還橫亘著幾條證據「天塹」。

按照一般的流程，像國際癌症研究機構（IARC）將某種物質或因素列為致癌物，都會發布長達幾十頁的專論，提供系列大量證據。

這些證據包括，體外毒理致癌性實驗，致癌性物質暴露情況和暴露量，動物實驗，和人體試驗或流行病學研究。由於毒性物質或者致癌物倫理上不准許進行人體試驗，因此這部分主要就是流行病學研究。

體外實驗   已知黃曲霉素的致癌性，這可以替代普洱茶中黃曲霉素的致癌性體外實驗。

茶中黃曲霉素浸出和人體吸收利用度  茶中的黃曲霉素需要進入人體才可能發揮生物學效應。那麼，茶葉中的黃曲霉素是不是能浸出在茶水中，被通過飲茶攝入體內，以及浸出率和可吸收率有多大？

目前缺乏任何相關的研究證據。

方文為了填補這方面的研究空白，舉證了2012年馬鞍山市中心醫院報道的一個臨床病例，「一名患者每天喝10克普洱茶，喝了一個多月後，發生黃曲霉素中毒導致急性肝損害。」

然而，我們知道，臨床診斷並不同於確定診斷。醫學上這類病例的確定性診斷至少需要患者所飲用茶中黃曲霉素含量、茶水中黃曲霉素浸出率，水浸出物（茶水）誘發急性肝損傷的動物實驗，以及患者肝臟病理檢查符合黃曲霉素損害變化等系列證據。這是一般臨床診斷所不能給出的。更何況，一個臨床孤例也不能作為人群可以從不同普洱茶水中攝入黃曲霉素的科學證據。

方文舉例一個臨床個例作為證據是一個很荒唐的事情，將自己的文章置於玩笑的境地。

茶水浸出物致癌性動物實驗  由於茶的水浸出物（茶水）可能含有黃曲霉素，有可能具有致癌性。但是，到底能不能致癌？需要首先在動物模型進行模擬實驗。如果實驗動物經過一段時間餵食茶水浸出物導致肝癌發生率明顯高於對照組，則說明該浸出物有致癌的風險。

然而，截至目前，沒有發現任何一項這類研究，也同樣是一個空白地段。

人體研究  即便動物實驗研究發現茶水浸出物可以導致動物發生肝癌，然而，「體外實驗和動物實驗結果並不一定能夠推廣到人身上」（方文有關茶能否防癌的前半部分中的話）。

喝普洱茶能否致癌，最終還需要看在人體研究的結果。由於倫理學不允許進行致癌性人體試驗，那麼只能進行流行病學調查。就是對比長期喝普洱茶與沒有喝普洱茶習慣人群中肝癌發病率的差異來觀察喝普洱茶是否增加肝癌發病風險。

很遺憾，到目前為止，世界範圍內沒有發現這方面任何一項這種流行病學調查——又一個證據空白區。

綜上所述，雖然已知黃曲霉素是一種致癌物，某些普洱茶中可能含有一定量黃曲霉素。然而，普洱茶能否致癌的直接證據，到目前為止完全是空白的。

就是說，喝普洱茶能否致癌？目前是未知的。

普洱茶能不能防癌？

方文標題為《喝茶能防癌還是致癌？》，原本是介紹喝茶與癌症的關係。文章前部部分主要是茶能否防癌的論證，是很正常的一篇科普文。

這部分引用大量研究，證明茶中含有的茶多酚等成分具有一定抗癌活性。但是，總體上，目前證據不足以證明喝茶具有有效防癌的作用。

那麼，普洱茶中是否含有抗癌活性成分呢？

含有。

雖然普洱茶在發酵和其他製備過程中茶多酚被氧化分解含量減少，具有興奮性的黃嘌呤（咖啡因類）含量增加，但是仍含有相當量的茶多酚。

比如，按照國家標準，普洱茶生茶中茶多酚應該≥28%，熟茶中≤15%。

也就是說，無論是生熟普洱茶都同樣含有一定抗癌性成分，理論上，也存在抗癌性的可能性。

當然最終的抗癌或致癌性還是需要看人體研究的結果。

剛才已經說過，目前尚缺乏相關的直接流行病學研究。

然而，間接的流行病學資料並不是空白，而是大量存在。那就是，普洱茶流行地區人口肝癌發病率與其他地區的比較數據。

已知，我國是世界第一肝癌大國，全球50%的肝癌發生在中國。

我國肝癌的高發主要與乙型病毒性肝炎的流行有關。

如果說普洱茶可以致癌，那麼普洱茶產區，相應的也就是高消費地區，肝癌發病率應該高出其他地區。

然而，肝癌在國內地理分布來看，普洱茶產區的雲南居然是肝癌發生率最低的地區之一。

比如，2015年中國腫瘤雜誌上一篇標題為「全球肝癌流行概況」文章介紹，2010年我國肝癌高發區在蘇浙閩魯粵桂，蘇閩桂死亡率最高；而雲貴地區低發，雲寧死亡率最低。

全國腫瘤防治研究辦公室全國疾病登記中心於2008年發布的「中國肝癌死亡率地理分布分析」也顯示，雲貴京津為肝癌發生率最低的地區。

大量的這類數據均顯示，雲南是我國肝癌發病率和死亡率最低的地區。

那位說了，你怎麼確定全國只有雲南出產普洱茶？

這可不是隨便可以說的，因為雲南普洱茶是國家地理標誌保護產品。

公告顯示，雲南普洱茶保護性產區全部集中在雲南省內：

根據以上證據，就可以說喝普洱茶不但不致癌反而可以防癌嗎？

同樣不能。

因為，僅有這種間接的流行病學數據是遠遠不夠的，無論想要證明和普洱茶防癌還是致癌，都需要充足的直接證據，並非某一個人說說就能給定結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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