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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周詩語丨《桃夭》:中國的婚禮進行曲丨語音播報

《詩經·桃夭》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之子于歸,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fén)其實。

之子于歸,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葉蓁(zhēn)蓁。

之子于歸,宜其家人。

01

在那桃花盛開的季節,有個女子正羞顏如彤、笑靨如花,她的背後繁英似錦、喜慶如火,處處是熱鬧歡樂的色彩。

——這就是《桃夭》所描繪的場景:

璀璨年華的少女就要出嫁,親朋好友都為她唱上祝福歌,桃花為歌,賀新娘;

——這也是《桃夭》所傳達的心情:

在最好的時節嫁給最好的你,以最好的我全你最好的家,桃花為證,賀新婚。

《桃夭》,就是一首賀新娘的詩歌。

「灼灼其華」,用桃花正艷代表少女嬌容綻放、芳姿炫目的出嫁年華;

「有蕡(fén)其實」,用桃子結果表示女子結為連理、傳宗有後的愛情已開花結果的狀態;

「其葉蓁蓁(zhēn)」,用桃樹的枝繁葉茂形容女子雖不再嬌艷,卻已成熟穩重,帶來家室壯大、和樂融融的情景。

《桃夭》首先讚美新娘的明麗,而後祝福嫁入夫家的和美,同時又暢想這姻緣形成愛情的結晶、家族的完善。

從個人之美、到夫妻之和、再到家族之全,在少女剛剛踏出閨門的時候,這一首由旁人送上的賀新娘曲,就完美地唱盡了一個女人完整的一生。

《桃夭》雖短小,卻完成了一個古代女子的全部心愿。

02

桃花,是春天來時,季節里最繁盛、最搶眼、最明媚的花,它花期雖短卻令人無法忽視,雖不名貴卻令人無法不愛。

所以以桃花比喻少女芳容最是相得益彰,正如那些明艷而嬌嫩、張揚而無心、燦爛而易逝、不夠尊貴卻令人嚮往的春之年華。奪目的光彩,美好的開端。

桃花盛開,是桃樹在一年中的美好開端;

明媚青春,是人在一生中的美好開端;

而以桃花比擬女子容顏,也是《詩經》對於文學藝術運用桃花這一意象的美好開端。

清代學者姚際恆說:「桃花色最艷,故以取喻女子,開千古詞賦詠美人之祖。」

《桃夭》,開創了桃花之喻女子的鼻祖。

在此之後,才會有唐代崔護惋嘆「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的惆悵於風中;

才會有曹雪芹為林黛玉代筆「桃花簾外開依舊,簾中人比桃花秀……若將人面比桃花,面自桃紅花自美」的自比紅顏薄命。

桃花的繁華令人甘醉其中,而桃花的短促又使它倍加珍貴,以致,漸漸,桃花的意象不僅比擬美女,亦指代起更多美好的事物。

因而,陶淵明筆下的武陵人才念念不忘桃花源,陶淵明的桃花代表了一個遠離機心的理想國;

因而,一代才子唐伯虎也宣稱「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還來花下眠」,惟願長伴桃花、老死其間,唐伯虎的桃花代表了一片避世安心的凈土。

《桃夭》是「桃花」這個喻意得以綻放的伊始,桃花在這首詩里指代著青春的人生之初、似錦繁盛,暗喻著婚禮的人生之喜、如夢繁麗。

而後,桃之夭夭,隨之又逐漸開出中國人的文化記憶中,更多的、繁華不敗的美好意象。

(清·郎世寧《桃花圖》)

03

桃花開時,之子于歸。

「之子于歸」就是「這位姑娘嫁往夫家」的意思,古代將出嫁稱為「歸」或「于歸」,認為「夫」為「家」,所以女有家,就是女子有了丈夫、嫁入了夫家。

這與今人的思維有些隔閡。今天無論男女,都把自己出生、成長的由父母親構建的原生家庭就稱為「家」。

而在古人的觀念里,女孩子在家是客,閨中歲月只是寄住在娘家的匆匆過客,只有邁入要終身所託的那個夫家、自己真正為人妻室,才是歸入了屬於自己一生的「家」。

所以女子出嫁,是歸來,是回歸到命中注定、三世有緣的屋檐下。

對於沒有獨立經濟能力的古代女子來說,娘家不是久居之所,人生軌跡只能是以夫為天、依靠終身,夫家是女孩子成人後得以生存的依賴。

所以從實際需求看,確實是,女子有「夫」,才是有「家」。

反之,男子有妻,稱為有室。

縱然是在男性主權社會中,一個家庭的平衡、發展,也必須需要女子的加入。

《易》曰「一陰一陽謂之道」,陰陽相濟,天地之道也。所以夫家也在尋求外姓女子的長久入主,以構成家庭的完整和持續。

女有家,男有室,夫妻共同組成了「家室」。因此不僅女人需要一個家,一個家同樣需要女人。

04

從現代思維來看,「之子于歸」的觀點也有必要讓我們重新審視和參考。「之子于歸」並非簡單就是男女不平等的眼光。

乾剛坤柔,男女的社會屬性天然就有不同。

雖然,現代社會由於生產方式的改變,女人可以像男人一樣地工作、賺錢、養活自己、實現理想,但由於生理結構的不同,女性不可避免地在生存競爭中處於弱勢,導致在心理結構上,女性會比男性更多地需要安全感——無論是挑選好夫婿終身有靠、還是求得好工作努力進取,女性內心深處的初衷,往往都是在尋求安全感。

而當女性在對安全感的尋尋覓覓中,終於遇上一個情投意合的如意郎君,願意以終身相許,此時她就是在心理上有了歸屬感,感覺自己的人生有了歸宿。

所以「之子于歸」的說法和願望,不是背棄娘家或重男輕女,而是男女各得其位,各自找到了生命里安心歸屬的那個位置。

從此,都不必再「尋尋覓覓、冷冷清清、凄凄慘慘戚戚」,而是可以倦鳥歸巢、小舟停靠在港灣,從此力量更強,道路更長,信心更足。

因此我們會看到,在金庸著名小說《神鵰俠侶》里,當女魔頭李莫愁威逼到楊過、程英、陸無雙的性命時,程英以為自己這一方的三個人都難逃厄運了,反而將生死置之度外,滿心歡悅地彈起一曲《桃夭》來。

那時她的心理潛意識是:她要與暗戀的對象楊過一起上路了,哪怕一同赴往的是黃泉,也甘之如飴。

從前,她是心有所屬而無法訴說,如今,是能命有所歸而得以長終。

程英在同歸於盡前彈奏的《桃夭》,是將靈魂、生命都歸予了她愛的人,滿腔喜悅的賀歌,響在這哀涼絕望的向死之路上。

所以,「之子于歸」就是這樣的一種心情:將心付與,將情交託,將身期許,將命約從。從此歸,從此痴,從此醉。

05

新娘出嫁時,《桃夭》這首賀歌里最重要的落腳點是在唱「宜其室家」、「宜其家室」、「宜其家人」,也就是說,要新娘過門後,善處丈夫及家人。

這既是娘家對女兒的祝福和期盼,也是夫家對媳婦的願望和要求。

但是,社會願望只管要求結果,不管過程實現。女子如何才能成為宜家宜室的善者?女子怎樣才能做到與人為善的賢婦?

這份責任,雖在女人自己身上,但同時也是要著落在夫家人身上。

比如《孔雀東南飛》講述的劉蘭芝,織素、裁衣、箜篌、詩書,無一不能,模樣也是「精妙世無雙」,連丈夫焦仲卿都感覺是「幸復得此婦」,非常有幸娶此賢妻。

然而劉蘭芝還是出嫁兩三年就被婆婆休回娘家,導致劉蘭芝與焦仲卿被逼得雙雙殉情而死。

詩里說的「孔雀東南飛,五里一徘徊」,在空中盤旋著的,是劉蘭芝對於「婦難為」的屈嘆。

再比如詩人陸遊與唐婉各自書寫的詞作《釵頭鳳》,泣訴著他們的愛情輓歌。

一代才女唐婉,在丈夫陸遊的眼中「曾是驚鴻照影來」的舉世無雙,令這個詩人「夢斷香消四十年」的一往情深。

然而這樣才貌雙全的女子還是逃不開婆婆的嫌棄,最終兩人被棒打鴛鴦、勞燕分飛,各自遺恨終身。

他們兩人的詞里都在質問:為何「東風惡、歡情薄」?為何「世情薄、人情惡」?

然而這其中,最大的責任反而不在婆婆或兒媳身上,最大的責任該由處於中間位置的、那個在家庭中既是兒子又是丈夫的男人來承擔。

他或者是糊塗不明見識不清,或者是心有餘而力不足,總之,要麼是智力不夠,要麼是能力不足。

就像焦仲卿和陸遊,他們再才華橫溢、滿腹經綸,再溫柔繾綣、滿腔柔情,卻沒有挑戰權威的魄力、沒有堅持自我的勇氣、沒有誓為知己周全的責任和擔當。

這樣的男人,不值得女人的愛——他既給不了妻子依靠,也給不了母親誠孝——對愛妻海誓山盟卻犧牲愛情,對高堂依順服從卻腹誹埋怨。

在「夫為天」的時代,家庭失和,實在該是男人的責任。

焦仲卿與劉蘭芝、陸遊與唐婉,乃至晚清歷史上的光緒帝與珍妃……這些男人都給世間留下了凄美的愛情故事,和他們身邊那個因為悲劇而愈發顯得楚楚動人的女子。

他們的愛或許值得同情,但這些男人最大的問題是:只有愛的願望,沒有愛的能力。所以他們的多情,反是無情地坑害了意中人而已。多情反被無情誤。

而真正的強者,真正懂得如何管理感情與生活、如何實現意願與責任的男子漢,應當是鐵血柔情的,有鐵的意志,懂水的柔情。

所以說到「宜其室家」,《桃夭》里提出的這樣一個希望婚姻帶來家庭和美的願望,不只是對女人提出的、也是對男人提出的。

男人不能頂天立地,家中無法妻賢子孝。好男兒的責任,應該同時體現在家庭內外。

「宜其室家」,看是在要求女人,也是要求男人。

06

在金庸武俠名著《射鵰英雄傳》這樣一個山河殘破、國恨家仇的故事開端,一個首先出場的說書人,卻是以桃花爛漫的視角,開始了他的講述。

他唱道:「小桃無主自開花,煙草茫茫帶晚鴉。幾處敗垣圍故井,向來一 一是人家。」在那南宋初年,桃花兀自開如往昔,但故土卻已物是人非。

桃花無心的燦爛,對照著人世殘敗的荒涼。

桃花,象徵的是一種平安喜樂、陶然安居的盛世光景。當不能再與桃花自在為伴的時候,便暗示了生活的頹喪。

因此,能唱著《桃夭》、辦著婚禮、憧憬著未來生活、開始人生新的旅程,這正是美好生活的表現。

所以這樣看來,《桃夭》不僅是對新娘的歌頌和祝願,也是對時代的歌頌和祝願——能讓人民有心力、有餘暇唱起《桃夭》的社會,一定是一個安樂、穩定的時代。

能生活在這樣的時代,是一種幸運;

能建設這樣的時代,是一種理想;

能維護這樣的時代,是一種責任。

07

讀《詩經》讓我們了解到,不是西方才有婚禮進行曲,中國也有。

賀新娘的《桃夭》,就是中國的婚禮進行曲。

西方的婚禮進行曲莊重神聖,於莊嚴肅穆的氛圍中,男女雙方在神的見證下交換誓詞;而中國的婚禮進行曲,該是喜慶活潑、眾聲相和的,因為喜氣人人都要沾。

在中國人的觀念里,婚禮不只是新郎新娘兩個人的事,而是一場家族親朋、甚至天地日夜都要參與進來的一個重大節慶。

比如古代的婚禮就稱為「昏禮」,因為是在陰陽交合的黃昏舉行的。

黃昏時分,正處在日夜交替、天地相連的狀態里,仿若是天與地、日與夜自己的婚禮。

而對於人間,「昏禮者,將合二姓之好」,一場婚禮,又是兩個家族的聯姻與結盟。

所以,中國式婚禮,能使天地向善、家族向榮、夫妻向好,婚禮之美好,就是因為它是宣示著各方面「永結為好」的開端。

而《桃夭》是如此美,它不僅禮遇了兩個人的姻緣,更禮遇著整個社會的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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