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時光里的戀人是對駱駝
肆
青崖高中的學費比蘇心裡想得要少,一學期二千五百元。但是僅僅這麼點學費就讓蘇的家庭再次背負了重擔。
她一個人去報的名。那天,黑壓壓的一片人拉著個大箱子往前直走,而她拖著個沉重的蛇皮袋步履蹣跚。沒多久,兩隻手已經青筋暴露地發紫了。於是她自以為很聰明地把東西拖到了傳達室里,接待的是個四十多歲的男人,穿著黑色的保安服。
「您好,叔叔,我可以把東西暫放在這邊嗎?我等下過來取。」
「恩,可以的。」
「恩,謝謝您。謝謝。」
蘇放下手中的東西長長地舒心地呼了一口氣。九月的天氣依然熱,因為正值秋老虎出來趕集的時候。蘇楠的衣服緊緊貼著後背,已經濕透了,她三步並作兩步地跑到公告欄那邊,看完了告示才知道墨城原來和自己在一個班級的。等她走到教室門口的時候,所有的人都齊刷刷地看像她,那個回頭率真是白分百,要是中彩票有那麼高的幾率就好了。
蘇保持著一貫地淡定,她用手整理了一下因為一路飛奔過來的凌亂的頭髮。
「蘇楠,你也來報名嗎?」
「恩啊,你也一個人來的呀?」
「恩。」墨城還是微笑地像是一朵向日葵,兩個酒窩令人痴迷。有時候蘇會覺得他前世是個女子。蘇對著他也笑笑,沒去理會大家別樣的眼光,在隊伍的後面排隊等著繳學費。她被擠在了門口,墨城在邊上看著她,偶爾翻看下自己的手機,偶爾又摸摸頭髮和鼻子。
「那個......你......的東西搬到宿舍了嗎?」
「還沒呢,東西太多,我先放在傳達室那邊了,等報好名去拿。」
「這樣啊。你先排著隊,我先出去一下,晚自修見。」
「好的。」說完,他像脫兔似的一溜煙地跑開了。
聽說,等待是可以換來奇蹟的。
好不容易挨到了蘇楠,「老師,我的學費可不可以先交一千五,剩下的我過幾天補齊?」
「最好一併交上,拖交的話會影響我開發票的。」
「可是我家暫時沒有那麼多的錢,可以緩和一下嗎?」
「那好吧,最遲到十月底。」班主任的臉忽然如同天邊的那團烏雲一樣深沉了下來,與蘇楠的臉成了明顯的對比。
走出教室的時候她彷彿看見了希望,又像是眼裡開滿了繁花,一路開到了生命的盡頭。但當她走到傳達室里時,臉又像是一塊抹布一樣褶皺了起來。傳達室里沒有人,也沒有看見自己的東西,她頓時焦急地不知所措。
「蘇楠,你在這兒幹嗎呢?是墨城。」
「我的東西不見了,怎麼辦啊?」
「那個啊,我給你搬到宿舍了呢。」
「……」
「是啊,你的東西真是沉,裡面是不是全是金子啊?」
「你怎麼知道我的新宿舍樓的啊?」
「公告欄中的班級的下面不是有寫學生的宿舍分配號碼嗎?!」
「也是,那男生不是不可以進女生宿舍的呀?」
「今天開學啊,傻妞。」
蘇楠一時間找不到合適的對句,順間無語。
「你是不是累了,先去宿舍休息下吧,我已經給你整理好了。」
「哦。謝謝吶。那我先回去了。」
墨城一直都希望蘇楠能偶爾地小小抱怨下生活,跟他說說委屈和牢騷,可是她從來沒有過,甚至都沒有說過一個累字,這樣的一個女孩多少會令人心疼吧。沒有人可以看見蘇楠背後的那根倚立的拐杖有多麼地堅挺。風來的時候自己掩面,雨來的時候拿衣服遮蓋,下雪的時候依然自己抖落雪花,一個人溫暖自己。
所以墨城沒有告訴蘇楠,其實她的東西有被一個名叫李嵐的女孩趁傳達室門衛上廁所的時候扔到了校門口,然後被無數人不小心踩了無數個腳印,索性只是被子,其它的物品扔在門口草叢裡也沒有大損壞。
墨城知道這事也許是因為自己吧。但是不管怎麼樣他都想幫助蘇楠,在他的華年裡已經不能沒有蘇楠。
這個人的名字,這個人的容貌,這個人的故事,這個人的以後,他都想參與。就像一座永不倒下的雕像一直站立在他內心深處小小的心房裡。溫暖自己,也希望溫暖她。
伍
九月的夜晚下起了毛毛雨。天空不是黑色的,而是帶著灰濛濛的鉛色,像是一幅素描畫,並不令人討厭。教室里悶熱得像是呆在公共浴室里一般,熱氣騰騰的,裡面一個個像是正準備發酵的饅頭。在蘇楠的記憶中,每年的開學都要下雨,彷彿是上帝對孩子們新開始的洗禮,洗掉晦氣洗掉驕傲,重新蓄事待發。
蘇楠到教室的時候,墨城坐在第三排靠窗是位子,手上拿著一本《追風箏的人》,耳朵里塞了耳麥,他把頭抵在書上,好像是睡著了。頭髮濕漉漉的,應該剛剛洗過頭吧。
她走過墨城身邊,他突然開話了,像是幽靈一樣。
「以後有什麼事一定要跟我說。」
「恩。不過我就那點事,你知道的啊,反正遲早會被我撐過去的!」
「我家蘇楠很強大啊,像什麼來著?」
「什麼來著?」
「駱駝。」
「為什麼是駱駝,不是仙人掌?」
「關於這個哲理我個人有獨特的見解,以後有空跟你說吧,快打鈴了。」
「哦。」蘇楠隨便找了一個地方坐了下來,剛好在墨城的背後。
其實我們都不喜歡打啞謎,那種說了半句兀自斷開的語言,比真正的謎語還令人費解。但是也因為這一些謎語,生活才變得像電視劇,折磨了無數人,感動了無數人。在很久很久以後,才漸漸明白當初話里最刻骨的含義。忽然想著,要是生命一直都是悲傷打烊,幸福飛翔該多好啊。
可是那些故事的結局一般都寫在唯美主義家的小說里,現實殘忍地像把明晃晃的刻刀,刻著過往刻出未來。有時侯無論我們多麼頑強地抵擋還是擋不住上帝輕輕的一個巴掌。
陸
青崖高中規定一個月回家一次。放假那幾天剛好趕上是十月一號節假日。蘇楠回家要坐一個多小時的車程,因為墨城家和她家較近,所以一起回去的,本來墨城並不打算回去,因為有件重要的事情要辦。並且非辦不可。
車子一路顛簸,蘇楠和墨城坐在一起各自看著窗外各自想著心裡的事情。那些起起伏伏的山脈像是生命綿延不斷的曲折,只是那一輪想要開在心裡的晨曦該什麼時候出現呢?
到站後,兩人相互對視,沉默地告別。這樣的戲份,沒有任何驚訝。
蘇回到家裡的時候,異常地安靜,換作以前父親喊疼的聲音還是存在的,可是這次沒有,母親也不在。桌子上有幾顆白色的藥片,她知道父親每天是要吃的葯。蘇楠里里外外找了一遍,仍不見蹤影,於是跑到對面裡面陳阿姨家打聽。
「啊呀,楠楠,你怎麼才回家啊,你難道不知道家裡出了大事了嗎?」
「怎麼了啊?」蘇楠帶著顫抖的聲音問道。
「你媽媽和廠長一起跑了,你爸爸半個月沒吃藥,為了拉住你媽媽從床上摔了下來,加上過度情緒低落,第三天就離開人世了。」
「……」
原來母親一直都沒有想要和自己好好生活,她那麼努力地工作只是為了討廠長的歡心,博取自己的自由,她看見的那些只是一個個虛偽的假象,宛如懸浮在空中的彩色氣球一樣,輕輕一戳,全部爆破。
生命有多麼的蒼白,未來有誰等著她,溫暖她呢。蘇南不知道。
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打開本子在昏黃的燈光下開始做作業。
柒
家是一隻船,在漂流中有了親愛。忘記了這是從哪本書上看來的話。
可是蘇的親愛都遠走了,一個在山頂那片四面透風的墓里,一個不知道在哪個目的地享受自己貪婪的幸福。
四面楚歌。一個人看著幸福耽擱在了更久的以前。
「我以前想過的以後,真的不是這樣的。真的不是這樣的。爸……請你回來!回來啊......」蘇頂著瘦小的身軀站在父親的墓前一天一夜。那天晚上風格外的大,石頭顆粒一度吹進蘇楠的眼睛裡,但是依舊沒有哭,只是哽咽地幾度啞口罷了。
回來的第二天便感冒了。
沒有買葯的念頭,因為還要交剩下的學費。所以她喝了大杯大杯的溫水,晚上睡覺的時候特意捂著頭盡量讓自己的感冒緩衝出來。之後,便和往常一樣去上學了。只是那一刻起,她更明白了一件事情,沒有人可以陪誰到最後,最後的最後我們都將離開,所以在活著的時候,先將父親寄託給她的幸福好好的走完。
而在她下定決心好好走下去的時候,她突然發現那個像小跟班似的的墨城也離開了,有去問過班主任,但是班主任含糊說,好像家裡有點事情來著。所以退學了。
聽到這兒的時候,蘇楠感覺身後緊緊拽著的風箏線被扯斷了似的,沒了依靠,儘管也很少依靠墨城,有事也盡量不跟他說。但是有他在,心裡的堅強可以更強大一點,也許,她真的在不知不覺中,已經把墨城當做了自己的依靠和親愛。只是一切還來不及開口,在他莫名其妙的闖進她世界,然後又不打招呼無聲的離開之後,蘇楠變得更少說話了。
生活歸於寧靜,雖然身邊的熱鬧很多,但是蘇楠一點都不想加入,一個人很好,靜靜的,也沒再想過去找母親。
幸福本就不該被打擾。讓我們各自幸福就好。
捌
想像總是顯得美好,於是在赤裸裸的現實面前才顯得此般殘酷。
墨城走後,有一個人衣衫新潮的女孩來教室找蘇楠。她把小波浪的頭髮往腦後一甩,頭微微向上翹起,食指指著蘇楠說,「你知不知道都是因為你,把墨城家搞得天翻地覆,什麼東西!也不看看自己就是一畸形,晚上出來嚇死人啊!」說完就趾高氣揚的走了,蘇楠還沒來得及搭上一句話。不過蘇楠認識她,她叫李嵐,有聽同學說喜歡墨城好多年了。
蘇楠不知道墨城家究竟出了什麼事情,後來主動去找了李嵐。
那天李嵐在食堂里和幾個女孩子一起吃飯,有說有笑的,說相聲似的引得周遭的學生「嘩嘩」的起鬨。蘇楠走過人群,到李嵐的面前,頓了頓,「李嵐,我有事找你,借你幾分鐘可以嗎?」
「是為了墨城的事情嗎?如果是的話,你不用找我了,找班主任去,她親媽會告訴你一切!」李嵐朝她全身掃描了一遍,繼續坐下說她的相聲。
「謝謝你。」可是此時,蘇楠更驚詫的是:墨城的親媽原來是現在的班主任。
她覺得生活真是戲劇了,忽然覺得腦袋有點暈。但是擱淺在心中的答案沒有解開,蘇楠始終覺得壓抑。於是顧不上吃飯,急匆匆三步並作兩步朝辦公室走去。
「陳老師,我有事找您。」陳老師正準備出門去吃飯。
「說吧,是什麼事情?」
「你是墨城的媽媽嗎?你應該知道墨城在哪裡吧?」
「是,我是墨城的媽媽,可是不代表所有的事情都要告訴你這個毫無相關的人,你還是一個學生,學生就得做學生該做的事情,不是你分內的事情還是少管!」
「哦,我抱歉,對不起陳老師,打擾了。」蘇楠始終是一個局外人,局外人只需靜靜觀察,多餘的舉動只會惹出強烈的反抗。
我們都要明白自己的角色定位。
玖
如果覺得生活很困苦,那麼想想我,想像成我都已經是一個乞丐。還有什麼比尊嚴比金錢更可貴的呢,那就是生命。活著比什麼都好。
可是現在的墨城真的一無所有,有的只是那些蘇楠寄給她的信件,那是在她八歲那年,墨城以駱駝小叔的身份給她寫的信,假裝告訴她,自己是個右眼殘疾的人,儘管周遭的人嘲笑,但還是快樂的做自己。這一寫,就停不下來了。好在蘇楠也沒有發現。在後來的信中,墨城收到蘇楠寫的這樣的一段話:如果時光是個謎,那麼一定是我親手把它解開的。
因為我知道,我和我喜歡的人墨城,都是一隻行走在沙漠中的駱駝,我們看似很孤獨,其實我們內心有依靠,但是不想連累對方,所以彼此默默守護。
那天墨城說我像駱駝,可是我其實他更像。
你知道駱駝為什麼不會流淚嗎?
答案是,駱駝沒有淚腺。
沒有淚腺的戀人,就只會悄悄打掉門牙,把眼淚逼回自己的心裡。
我知道我是愛墨城的,是愛。不是喜歡。喜歡真的只是一時的,而愛需要是一生的時間來守護。
在高一下半年的時候,我決定不參加高考了(因為母親回來了,得了晚期肺癌),也在那個時候,李嵐告訴我,其實墨城不回來是因為他家的錢被他爸賭光了,因為數額巨大接受了法律的制裁,養母為了給墨城去取錢的路上被歹徒槍殺,好像那錢是要幫助一個貧困生的。而班主任又是他母親,當年因為不喜歡男孩拋棄了他。一個奇怪的母親。
刺激太多,墨城一夜之間無法承受,才不得已離開。
你知道嗎?我欠墨城的太多了。那天,聽李嵐說完,我站在人來人往的天橋上,發了瘋似的喊著他的名字,腦邊回想起太多關於和他之間的回憶。
一個墨城,日光般傾城。是不該把溫暖撒在我這樣的人身上的,他為我傾盡的年華,我不知道要怎麼去報答。
唯一能夠確定的是,我還是愛他,現在,以及未來。
墨城每次覺得在小餐廳做服務員做累了,就翻看蘇楠的這段話,這是支撐他一邊打工一邊自學考醫科大學的所有動力。因為他想要治好蘇楠的病,也因為唯獨蘇楠知道他有癲癇病。只是偶發。在遇見蘇楠之後,就沒再複發過。
愛的力量是超乎想像的。
拾
[我們跨越過深深的溝壑,趟過混濁的泥石流,但是還是會逆流而上吧?
蘇楠在退學在家,照顧母親,一照顧就是兩年。儘管當初母親丟下了她和父親離開,但是她還是一如既往的愛她。也許,她們母女彼此的脾性是有略微的差別,但是血液相連是怎麼也無法分割的事情。
所以,每天起早就熬藥,白天則出門去打工,晚上回來就寫稿子。日復一日。兩年後的一天,母親走了,像是一束煙花迅速隕落在泥土裡,靜靜的沉睡。
母親走後,蘇楠也就離開了,帶著一些老舊照片去了遙遠的南方,不知道是什麼城市,只知道這條街叫延安路。
一個人的生活,靜好。只是要是墨城在,就完整了。
而關於墨城,蘇楠在給雜誌寫稿的時候,有聽人提起過,已經考取了中國醫科大學。這比什麼都來的欣慰。
索性更欣慰的是,墨城在2003年的冬天,來找蘇楠了。
墨城九曲連環要到蘇楠的消息和電話。
不當你的世界只作你的肩膀
無畏的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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