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警察的職業精神創傷與修復

警察群體頻繁目睹生死等嚴重不幸事件，卻很少人關心他們因此而產生的心理問題。本期我們聚焦美國警察PTSD群體，走近這群「折翼英雄」，關注職業精神創傷的產生與修復。

創傷後應激障礙症

簡稱PTSD，是在個人目睹死亡或重傷的情況下，所導致的精神障礙症。

目睹生離死別的創傷難以痊癒

8年前的一晚，美國馬薩諸塞州布雷茵特里鎮的警員馬克獨自躲在黑暗裡，感覺自己已經情緒失控了。馬克從1985年從警以來，目睹過無數的死亡、槍殺、猥褻兒童、致命車禍等大大小小的不幸事件……如今這些噩夢般的經歷不斷地在他的腦海中閃現。他患有創傷後應激障礙症（PTSD），面對病魔感到無助和不被人理解，卻又羞於求助。不堪忍受PTSD折磨多年，他準備今晚吞槍自殺。但在正要拉動扳機的那一刻，他還是猶豫了，又想起朝夕相處的妻子和朋友，想起自己人生的種種經歷，經過一番痛苦的思想掙扎，最後放下了槍。

馬克只是眾多遭受PTSD折磨的警察中的一個，也是眾多嘗試自殺的警察之一。美國專門疏導警察心理防止警察自殺的組織「生命之徽」曾經做過調查：2012年，美國有高達126名警察自殺身亡。「生命之徽」的主席克拉克認為，目前，警察死於自殺的人數，比警察死於與罪犯交火加上交通意外所致的人數還要多，可見對警察而言，精神疾病是一個隱形的殺手。在美國，患上精神方面的疾病會被認為是一件非常羞恥的事情，其中也包括患上PTSD。所以很少警察願意承認自己患上PTSD，也很少意識到自己的精神緊張癥狀可能會演變成PTSD。據不完全統計，美國目前約有10萬名警察患有PTSD，且其中的大多數PTSD患者並不願意公開尋求幫助，他們更傾向於自己消化內心的焦慮，或者酗酒麻醉自己。一部分患者最後迫於心理壓力早早結束職業生涯，甚至走上自殺道路。

克拉克認為，很難找到一個沒有任何警察患上PTSD的警隊，因為警察的工作無時無刻都承受著巨大的精神壓力。以馬克的警察生涯為例，他曾目睹過很多生命消逝的瞬間，其中就包括導致近3000人身亡的「911事件」。馬克如今是一警察學院的講師，回憶當時在世貿中心看到的場景仍令他無法忘懷。昔日的繁華鬧市變成了一個充滿著死亡氣息的地方，周圍都是罹難的普通人。不幸的是，正是因為參與了「911事件」的救援工作使他患上了PTSD。

除了因面對這種大型暴力事件導致患上PTSD之外，警察在工作中遇到很多不幸的小事同樣會成為他們患上PTSD的誘因。例如在辦理一些「白髮人送黑髮人」案子的時候，辦案警察的情緒，多少都會被受害人雙親所影響。當他們一次又一次地接觸這些不幸，很容易會造成心理上無法癒合的創傷。

克拉克建議，政府每年應該組織一次針對警察的心理健康檢查。同時，要加強警察之間的交流和溝通，利用團隊的力量克服可能會在工作上產生的心理陰影。

感覺一支手槍威力不啻一門大炮

除了屢次目睹不幸之外，警察親身受過重傷同樣是患上PTSD的誘因。30年多前，霍爾曼作為一名菜鳥警察，一場意外令他真正明白了警察的工作是如何地充滿未知性。那天，霍爾曼和他的同事接到一宗家庭衝突的報案後趕赴案發地，發現一名男子正拿刀追砍一名女子，立即衝去追捕那男子。在爭執中，男子搶下霍爾曼同事的手槍，並逃到房子的浴室里，霍爾曼緊跟其後。

「在我剛踏入浴室的那一瞬間，男子用槍射中了我的右手手臂。」霍爾曼說，「我頓時血流不止，但還是繼續和男子爭搶在一起。爭執中我又中了兩槍，一槍射中手指，一槍射中了避彈衣。」

後來，霍爾曼被送到醫院，醫生髮現子彈打中了霍爾曼的右手動脈，情況非常危急。幸運的是，經過全力搶救，霍爾曼保住了生命，右手並不需要截肢。經過一年的修養，霍爾曼重回工作崗位，但這次幾乎致命的意外給他留下了很深的陰影。他說：「當你被手槍射中過一次後，你會覺得即便是一支小小的手槍，也能有大炮般的威力。」在餘下的職業生涯中，霍爾曼過得非常煎熬，不斷祈禱自己不會再遭遇這種黑暗的經歷。但事與願違，在一次處理自殺案的過程中，他再一次被嫌犯用槍指著頭，幸虧最後化險為夷。

接連幾次生命受到威脅，令霍爾曼接近崩潰，最後他決定結束自己的警察生涯。「我感覺很驚慌，沒有勇氣再去面對這些時刻。」和大多數有相似癥狀的警察不同，霍爾曼並沒有讓自己獨自承受痛苦。他看醫生確診患上了PTSD，於是告訴醫生，他覺得該結束使命不再回警隊了。因為PTSD，他很少離開家，完全不能再和陌生人相處，而是更願意留在人群之外。這種被恐慌支配的日子令他痛不欲生，最後甚至患上了帕金森症。

但現在，霍爾曼有一個新的夥伴陪著他，那是他在一個公益機構幫助下獲得的服務犬莉莉。PTSD服務犬是一種經過訓練專門服務PTSD病人的犬種，它們可以提前感知患病主人情緒的變化，當主人精神緊張不安時，它們能及時親近主人，給予幫助和安慰。除了服務犬外，為了讓霍爾曼能重新敞開心扉與人交流，這個公益機構還專門組織在職警察定期拜訪霍爾曼。在多方的幫助下，霍爾曼也開始逐漸走出PTSD的陰霾。

創新療法或助患者修復心理障礙

美國國家PTSD預防中心指出，目前PTSD的修復方法主要分為兩大類：心理治療和藥物治療。而在實際的修復過程中，兩種療法孰好孰壞，效果因人而異。

美國中佛羅里達大學一個項目團隊正嘗試採用虛擬現實（VR）的方法來修復PTSD，該項目負責人貝爾德博士表示VR能夠讓患者在一段時間內真正擺脫精神障礙。VR療法不會強行把患者的創傷記憶抹去，其奧秘在於消除這些創傷記憶所帶來的心理壓力。

伊拉克戰爭老兵錢伯斯是第一個接受VR療法的患者。他坐在椅子上，通過VR技術，再次面對當年擊中一個400磅爆炸裝置的情景。VR甚至把戰場上像汽車尾氣和煮熟的肉的硝煙味道都複製了出來。VR的情景再現，讓患者在安全的情況下重新體驗誘發PTSD的情景，能夠避免患者憑空回憶恐懼，從而減輕他們的焦慮感。

除了VR這種創新的心理療法之外，在藥物治療方面，美國的研究人員也有了新的發現——用「搖頭丸」的主要成分亞甲二氧甲基苯丙胺（簡稱MDMA）作為藥物的「突破性療法」。

在此之前，MDMA也曾被測試過作為減輕病人焦慮的藥物的效果。在美國食品和藥品監督管理局批准允許繼續試驗MDMA的藥用效果後，加利福尼亞州的公益組織迷幻劑跨學科研究協會計劃招募200至300人於2018年進行第三階段的臨床試驗。這個階段的試驗過程共3天，試驗者除了服用一定數量的MDMA和安慰劑外，還要配合心理諮詢和課程的治療。第三階段需要的試驗人數比前兩個階段都要多，目的是進一步確認療效以及對比MDMA療法和現有藥物療法的優劣。但考慮到毒品副作用和濫用的現實情況，要使「搖頭丸」真正造福PTSD群體，研究人員還有很長一段路需要走。

編譯譚文輝

編輯 賀依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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