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老師真高！用1/87比例讓老式有軌電車在大連人心中奔跑

最新 09-16

「

記得小時候去15中上學，不論春夏秋冬，老電車都像家長一樣穩穩噹噹地陪伴著我……

記得寒冬臘月的早晨，踩著厚厚的白雪走到沙河口有軌電車站時，勤勞的電車工人們早已把軌道的積雪清理乾淨，保證電車運營了……

無論經歷多少風風雨雨，我愛咱大連的老電車，我愛大連！

——by 高老師

」

高老師的大名叫高華雲。1974年10月出生在大連，1993年考入中央工藝美術學院，現在大連工業大學講授產品設計課程。

生活中，無論年紀大小，大家都願意叫他高老師，所以在他的微信公眾號里，高華雲索性也把自己的原創作品署名「高老師」。

前天我還跟小毅開玩笑，說我想把這期的推送起名叫：「為了給最愛的電車搞個展，高老師這個月都忙彪了！」

三個小時後，高老師回復：「我確實忙彪了，剛才都想委託別人替我上個廁所來著……」

對了，就是這個叫做「老大連小故事」的展覽，那一天是9月14日，高老師和他的小夥伴們開始倒計時了！

它不僅僅是一部車，它是我兒時回憶的everything

2012年，高老師著手正式製作老電車微縮車模的時候，大連街路面上的真車已經為數不多，而且塗裝已經更換。2014年，高老師歷經三年完成了第一部樣品，自己都沒敢有特別奢求能夠拿去和真車合個影。

2016年，通過「同好們」的各路諜報，高老師得知大連規劃展示中心「弄」了一輛貨真價實的DL-3000型！而且是1970~1980年代的塗裝式樣，高老師「帶上自己的小作品與DL-3000真身合影」的奢望竟然意外地實現了！

高老師說

自己從很小的時候

就喜歡汽車和相關的模型玩具

是書包里裝著MatchBox長大的70後

在15中讀初中的時候

就曾經在搖搖晃晃的

大連老電車裡夢想過

如果能有巴掌大的電車該多好啊

可以和真車擺在一起

看

……

「記憶中，許多人們哼唱的歌曲、許多童年時代的片段皆已模糊，但總有一個熟悉的影子穿插其間，輕緩地搖晃著，一直陪伴我至高三時代。此後近二三十年，走過許多地方，愈發覺得那個影子是如此如眾不同……

上黃下綠、中間一抹紅，它就是大連的老式有軌電車。

2012年，從歐洲考察回來之後，我對大連老電車由念念不忘迅速升級到迫不及待地想了解它們的一切，抓起相機走上街頭，卻發現它們已所剩無幾。」

它們都老了嘛？它們在哪裡呀？

接下來的4年時間，高老師所做的、所想呈現的，就是作為一個土生土長的大連人，結合自己模糊的記憶、所學的一點微末手藝，紀念一下這些「為大連幾代人默默服務了近百年的大連老電車」。

「在創作大連老電車微縮模型之前，我是一個狂熱的汽車模型愛好者，從小學五年級買到第一部上海環球MatchBox出的鋅合金小車VOLVO 760，到後來專註1/43的模擬汽車模型，往往因為某一車系完整族譜中缺這兒缺那兒而心癢難搔，這一狀態在2012年9月的某一天，在巴黎一家叫做MiniMini的汽車模型店發生了徹底的變化。

去歐洲考察，最大的興奮點之一便是那裡N多的汽車模型店，記得那天邁進MiniMini這家小店的時候，裡面有兩位頭髮花白的老爺子，似乎是老玩家，正在很專註地討論著某款模型。

我湊上去一看：1957年的Hillman Husky旅行車，一部老掉牙的廉價英國小車。交談片刻得知：一位老爺子小時候家裡有一部，是他父親的最愛，車款甚至顏色都與模型如出一轍。

「I can remember everything（我能想起所有的事情）！」老爺子喃喃地念叨，小時候家人帶著他駕車出遊、他如何在車上搗鬼弄壞後視鏡、給收音機換台、惹惱老爸挨扁……

在他的眼裡，這不僅僅是一部車，是關於他兒時回憶的everything。

那天在返程的地鐵里，我突然開始對自己收藏的逾千汽車模型產生了陌生感，從Ferrari、Porsche、到1993年DTM冠軍Alessandro Nannini 駕駛的 AlfaRomeo 155 V6 Ti……它們的其人其事都是我從網路上了解到的，與我此前的人生完全沒有任何交點。

我的兒時記憶又是什麼樣的呢？那時的我喜歡車嗎？

太喜歡了！小時候與夥伴們追著大解放 CA-10B 跑，在家門口不知哪位叔叔開來的北京吉普212上爬上爬下，在運輸大隊後院的 IFA W50L 駕駛室里躲貓貓，跟家裡大人去街里坐有軌電車、無軌電車時的興奮，考上十五中之後的六年時間裡幾乎天天都路過的北京街、東關街……一瞬間，老大連的一切在記憶中湧現，在巴黎那趟早已忘記幾號線的地鐵車廂里，我彷彿回到了小時候坐的大連有軌電車上……

於是從2012年開始，高老師把業餘精力和資金全部投入了大連老電車微縮模型的創作，而這項勞動所帶來的精神慰藉效果也是很明顯的，勞碌一天之後，斟點紅酒，在燈下欣賞一會兒這個1/87的小東西，高老師就可以放飛思緒、舒緩心態，酣然入睡。

愛著自己所愛，並把興趣持續做成一個棒極了的玩意兒

與高華雲對坐，身份已顛了個，他是年輕人嘛。但同為有軌電車發燒，話題自然集中。

人生偶遇，時髦說法是緣分，對坐成愉快交流，就是選擇了。每次不過幾十分鐘，走時，我相信他會繼續去苦心孤詣，拜訪行家；來時，會聽到這個模型玩家對材質的迷茫，尋路的遭遇，以及在時間和經費陷入尷尬時，如何小小地狡猾一下下。

訥言敏行的高老師，不是個幽默人，很少會涉及題外話；除了對師長的尊敬，惜時如金、百毒不侵的氣質，也讓他表面與內心都來得乾淨。乾淨的人，最容易進入靜心境界。可以想像，多少個月明人靜時候，高華雲，坐在案前，痛苦並享受著！

我只擔心他受困於經費和精力，而羨慕他沉浸於熱愛和過癮；也欽敬他愛著自己所愛並把興趣持續做成一個棒極了的玩意兒。是的，這是個只可用眼睛，不可用手去摩挲的「玩意兒」。

上面這段文字，摘自大連晚報上發表的一篇文章——《月明人靜時候》，作者是楊道立。

高老師按自己的方式稱呼楊道立老師為「先生」，他說楊先生從知道他在做這個1/87的小玩意兒開始，就給他很多的鼓勵和幫助。在他的公眾號里，他時常會提到許多名字，他說是很多人的鼓勵，才有了這次歷經七個月籌備成功的展覽。

昨天下午一點半，為了讓「大連客」的讀者可以更多地了解大連老電車的歷史和故事，還沒吃午飯的高老師特意跑到工作室樓上，給「大連客」授權白皮書，他說「我現在就想躺在地下睡一覺」。

「愛著自己所愛並把興趣持續做成一個棒極了的玩意兒。」高老師沉浸個中的辛酸和小小滿足，我覺得「不可描述」這個詞用在這裡剛剛好。

小電車誕生之「不可描述」的過程

自2012年秋開始，用了大概一年半的時間找車、找人、畫圖、碼字、建模，大約在2014年春節後，開始準備動手製作實物了。

首先看好的是1/43比例，因為我家裡收藏了1000來個1/43比例的汽車模型。在幾位模友的各種質疑下將DL-3000型的3D圖紙列印出來，用ABS板開刀，又挖窗又挖門，搭建起了兩片DL-3000型的側身，雖然疊了很多層，但畢竟是塑料板，完工後拿在手裡直唿扇，1/43版本在一片歡聲笑語中草草收場，一個多月的辛苦白搭了。

又比划了一段時間，終於將比例鎖定在了1/87，這個令無數火車模型愛好者著迷、我卻一度嫌其太小的HO級比例，這期間東莞橫瀝一位朋友提供的HO比例轉向架也是促成最終決定的原因之一。

從1/43轉為1/87，實體化的3D數字模型需要重新搭建，相應的零部件結構強度、裝配關係、公差都要重新計算。

第一台1/87 HO比例的DL-3000車身樣板，採用FDM熔融式3D列印技術，很多建模細節消失了。

一直講授產品設計課程的我，這才發覺自己把書本上的材料、結構和工藝理解得太簡單了，僅就車身側面來說，原先設計的全樹脂一次翻製成型簡直就是不可能的事情，變形、收縮、水口等種種原因將造成超過一半的廢品率。

沮喪之時，得到了康師爺的指導，車身側面可以試水PEMS（Photo Etched Metal Sheet金屬蝕刻片），一種能夠很精緻、但是結構設計和投資額度都遠遠超出我此前想像的工藝，最逗逼的是，最終效果會如何？能否與其它樹脂部件完美結合？沒有人能給予保證，因為此前沒有廠家這麼玩過。

記不清是7月幾號的晚上，我在廣東狹小的街道上蒸桑拿般地走來走去，眼前浮現著車身樣件上粗糙到幾乎都快沒了的細節，最終決定試水PEMS。並決定在廣東多待一個月學習PEMS知識和重新設計3D數據，從事雕塑專業的老婆大人在關鍵時刻給我提供了不僅僅是政策上的恩准，連吃住費用也一併撥來了，有如空調吹出的涼風一般令我大受鼓舞。

兩個多月後，忐忑不安的我終於在大連等到了寄來的PEMS成品，試裝的效果很不錯。

改為PEMS結構設計後的DL-3000第一台樣車試裝，細節提升非常明顯，但是兩種不同材料的結合強度、熱脹冷縮率、噴漆時色差等問題都要考慮和儘力解決。

自此，之前兩年每天鍵盤加滑鼠的玩法告一段落，守著這個巴掌大的大連老電車，高老師開始了另一種每天深挖細摳、灰頭土臉的日子。

2015年2月，高老師的第一台DL-3000完成了。零部件總數94件，耗時約250小時，其中打磨約佔六成以上的時間（所有的零部件都需要打磨匹配，包括PEMS、朋友提供的HO轉向架和車輪也不例外），其餘四成就是各種遮擋和噴塗。

同年5月HO比例的DL-1000型開工，至2016年3月第一台樣品完成。零部件總數103件，耗時約270小時。

目前正在改進的2017版DL-3000，因為增加了車頂受電弓牽引繩滑輪、車身側面的攀爬腳蹬等細節，零部件數也將過百。

高老師說3年來，他總是避不開一個事實：每做一台，都要重新備料、打磨、噴塗和裝配，絲毫沒得任何偷懶的餘地。

找模型工廠大批量代工製作，嘗試聯繫過多次，東莞的手板模型廠也混熟了好幾家，只有兩條路可選，要麼大幅簡化細節做成玩具車；要麼支付高昂的手工費（喃們知道嘛？東莞模型廠工人們的工時費竟然比俺高老師的課時費還要...%￥#@！）。

也曾經諮詢過拼裝模型那樣的精密注塑，需要重新設計：拔模斜度、側滑塊、水口、熱流道、裝配關係...最後是嗷嗷貴的模具費。

流水線量產出來的模型，還要經歷一關，就是被國內外眾多專業玩家以圈內低價購得，然後拿到各種論壇上各種評測和挑刺，這事高老師原來也干過的……

經歷了差不多是西天取經那麼多的「磨難」之後，高老師開始嘗試享受自己動手製作的過程，讓每一台都儘可能符合他自己的審美標準。

自己動手，才知道沒有大廠房裡的高科技移印設備，連車身上的「0411」小編號都要費上整整一天的勁才能得到。

高老師決定不再把自己做的這些玩意叫做「模型」了。

他說：「我的各環節手藝絕不是No.1，但是我自己一個人從頭做到尾。」

留住大連街上「為人民服務的豪車」

高老師說，「豪車」一詞在發達國家出現伊始，指的並不僅僅是Luxury Cars（豪華車），而是Hot Cars，泛指那些很火的、很受大眾關注和喜愛的、討人眼球的車子。按照這樣的邏輯理論，大連的有軌電車在高老師眼裡，就是「為人民服務的豪車。」

80年車齡、至今依然服役；

按最保守最不專業的估算，每台車的總里程約400萬公里、運送約2000萬人次、這期間沒燒過一滴油排過一絲尾氣；

在歐洲工業革命的鐘聲剛剛敲響不久，多數貴族還迷戀豪華馬車的時候，就為大連人民帶來了現代化交通的摩登體驗；

在建國初期，就從早到晚保障咱大連人民去抓建設、促生產；

在絕大多數極速直逼400km/h的超跑品牌創始人還在蹣跚學步的時候，就用30~40km/h的時速載著一車人，穩穩噹噹地把一旁的牛車、馬車輕鬆落遠......

這些豪氣干雲的數據，試問當今哪一台豪車比得了？

它們曾經昂首挺胸

成群結隊

如今形單影隻

卻依舊步履穩健

高老師以個人名義

授予它們這個稱號

——

為人民服務的豪車

在調研大連老式有軌電車的時候，高老師得知DL-1000型最初有個版本叫做「成功號」，由此他開始慢慢地尋找資料，企圖追溯一下它的故事，還原一下它的風采。

1945年蘇聯紅軍解放大連，趕走了日本殖民者。留給大連人的，是幾乎被破壞殆盡的有軌電車運營線路和車輛，當時的大連電車公司所面臨的難題是除了要儘快修復已有的物件，更要早日憑自己的雙手打造出自己的電車，這一宏偉目標直至新中國成立後的第三個年頭才得以實現。

這一切首先要歸功於陳培鳳先生——新中國歷史上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令人尊敬的城市有軌電車總設計師。

根據有限的資料記載和陳培鳳老師本人的講述，真正被命名為「成功號」的就是1951年國慶節那天正式出場亮相的、我國自主設計製造的第一台城市有軌電車，也就是DL-1000型的首台樣車，編號1001。

關於這台車目前能夠找到的資料圖片只有一張，是黑白的，也作為一張重要的歷史照片被選進了大連公交集團發行的明信片里。

根據照片可以看出，當時的這台「成功號」與後期大量生產運營的DL-1000型在外觀上的區別：車頭前臉下方使用了仿大巴樣式的緩衝器、貌似源自宇宙飛船或是北美長途大巴車靈感語意的全包輪罩、先進的菱形受電弓以及相應的頂棚雲台、貫穿側窗的欄杆是從車身外面安裝的、車頂的紅色小角燈和路線牌小窗都是可用的（後期的都被無情地用油漆覆蓋了）。

根據目前收集到的資料分析，「成功號」的樣式在鞍山、長春、哈爾濱等其它城市並未出現過，可以說是絕無僅有的大連本地專屬版本。

儘管是土生土長的老大連人，我亦不得不承認「成功號」在現實中從來沒有見過。後經陳培鳳老師詳加解釋，才有所了解：「成功號」樣式的DL-1000型不止1001一台，在生產早期不少台大連本地運營的DL-1000型電車都是這個樣子，在1950年代之後，大連的有軌電車線路經歷調整，3字頭、5字頭等線路陸續更名為現在的201、202、203，電車的顏色也慢慢地由紅色底統一成了綠色底。

紅色底？紅色底？！我記得當時不禁追問陳培鳳老師，此前始終盯著黑白照片想像著「成功號」的彩色效果，卻一直以為它是綠色的塗裝，陳老師的答案是肯定的：紅色底稍微有點暗，上半拉是淺淺的黃色。

隨著調研工作的推進，高老師後期又搞來了一張珍貴的彩色圖片，貌似後期手工修飾上色的，拍攝地點應該是在大商秋林百貨的對面，圖片中運行在現在中山路上的赫然就是這種「成功號」塗裝的DL-1000型有軌電車。

帶著一種興奮，高老師使用計算機還原了一下「成功號」的2D和3D效果，朋友看後說這車超漂亮啊，要是還在大連街頭跑的話肯定帥爆了。

這些承載著城市記憶的老式有軌電車跑在大連街頭，是一番怎樣的景象？按耐不住自己的欣喜，2016年1月31日，大連的室外溫度依舊在「創新低」的時候高老師帶著第一個DL-1000型的素板原型車，「區溜」到了中山廣場，去外拍。

上圖為了拍出想要的構圖，反覆試驗多張不理想之後，不得以趴在中山廣場大轉盤的地磚上，EF50微距頭的光圈打到了極限值32以儘可能地使遠處的建築能清楚些，快門1/50秒，為了在嚴寒中省電，手動對焦，連按3次快門後，不爭氣的EOS 400D就沒反應了，我迅速掏出我的拔絲蘋果，剛剛摸開相機模式，它就被速凍至黑屏了。我在地上又趴了很久，想像著自己是趴在三伏天的中山廣場上，直到四肢漸漸麻木，才咬牙站起來，看看笨重碩大的EOS大黑冰，再看看嬌小可憐的6plus，終於選擇把佳能扔進包里，撩開棉衣和毛衣，隔著秋衣，把凍蘋果捂在肚額上……後來它就活了，但是我沒有膽量再回去趴一遍了。

再後來就是人間四月天了，高老師便帶著他的1/87們，出現在大連的各處風景里，他說不是說有句話叫「苦盡甘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