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彧死於對曹操的忠誠

荀彧乃曹操第一謀士，在群雄逐鹿中，助曹操一步步做大，實屬居功至偉。但在曹魏政權即將建立之時，死於曹操之手。箇中原因，不少人認為是由於荀彧和曹操二人的理想不同造成的：荀彧的理想在於擁操匡扶漢室，曹操的理想在於自成霸業。或者說，荀彧之死的根本原因在於荀彧忠誠於漢室而非忠誠於曹操。

其實，荀彧恰恰死於對曹操的忠誠。

荀彧乃潁川潁陰人（今河南許昌），在曹操被加封為鎮東將軍威震山東時，和侄子荀攸一起加入曹營。他舉薦了程昱，又引出了郭嘉、劉曄、滿龐、呂虔、毛玠等人為曹操所用。作為智者，荀彧不會看不到劉氏江山的大勢已去，不會看不到漢室復興只是鏡花水月。群雄蜂起，各居一方，荀彧自知良禽擇木而棲、良臣擇主而事的道理，選擇曹操，必是他深思熟慮的結果，是他人生的重大抉擇。「士為知己者死」是古代讀書人深入骨髓的人生觀，荀彧加入曹姓團隊，是不留後路、決絕勇毅的。或者說，對曹操是飽含深情和希冀的。

曹操對荀彧曾是非常信賴的。一見即稱之為「此吾之子房也。」遷都許昌後，封他為百官之首。在曹操親率大軍遠攻徐州陶謙、宛城張綉以及官渡之戰時，荀彧都作為留守官，總攬曹操老窩內的軍政事務。在諸侯攻城略地、王旗變幻的戰亂年月，攻守兩端，缺一不可。否則，掠地不成，反而失了故土根基，就成喪家之犬。操既帶兵襲遠，必選擇最為信賴和得力之人留下來，代己行事，這個人即是荀彧。

曹操對荀彧曾幾乎無計不從。劉備因陶謙而得徐州後，荀彧勸曹操先略陳地，破黃金餘黨，取糧養軍，在此過程中，又得到大將許褚。李傕郭汜交惡，獻帝蒙塵，荀彧說：「晉文公納周襄王，而諸侯從之；漢高祖為義帝發喪，而天下歸心。今天子蒙塵，將軍誠因此時首誠義兵，奉天子以從眾望，不世之略也。」力勸曹操入朝以定王室。曹操對遷都許昌猶豫不決時，荀彧說：「許都屬土，到彼即興」，操意隨決。針對劉備、呂布聯盟，獻「二虎竟食」、「驅虎吞狼」之計，終使劉備投靠。袁紹起兵討曹時，堅決反對孔融的議和建議，說「紹兵多而不整。田豐剛而犯上，許攸貪而不智，審配專而無謀，逢紀果而無用：此數人者，勢不相容，必生內變。顏良文丑，匹夫之勇，一戰可擒，其餘碌碌等輩，縱有百萬，何足道哉！」促使曹操下定與袁紹決戰的決心。如果說，唯一未被曹操採納的，可能就是殺掉劉備的建議。雖然曹操不殺劉備，保全了個人英雄形象，出現了後人都希望看到的結果，但實踐證明，荀彧實是有先見之明的。

荀彧與曹操的矛盾出在曹操威權日高之後。曹操先是罷三公之職，自以丞相兼之。征馬超後，效漢相蕭何「贊拜不名，入朝不趨，劍履上殿」。後又要受魏公，加九錫。九錫是九種禮器，是天子賜給諸侯、大臣有殊勛者的九種器用之物，是最高禮遇的表示。荀彧力勸曹操「不可，丞相本興義兵，匡扶漢室，當秉忠貞之志，守謙遜之節。君子愛人以德，不宜如此。」曹操聞言變色。荀彧嘆道：「吾不想今日見此事。」

荀彧反對曹操加九錫，主要目的應是讓曹操避嫌，不要成為眾矢之的。他的意思應該是：名號雖好，但必帶來負累；事實上早已是我們說了算，何必要此虛名。群雄尚未完全誅滅，大業尚未真正完成，應當繼續保持外瞻形象上的忠貞之志、謙遜之節，假借天子的名義行霸業之事，做到師出有名，號令諸侯。行百里者半九十，更當盡心力於垂成之時，況亢龍有悔、月盈則虧，不宜過分招搖、顯山漏水，引起不必要的麻煩。說這些話，荀彧完全出於對曹操的忠誠，對曹操的愛護，是謀士的一種責任感；或者如同後來朱升對朱元璋「緩稱王」的建議一樣，是一種政治謀略。

但此時的曹操已不是當年的曹操，聽慣了唱頌，看慣了笑臉，逆耳忠言自然是不合時宜了。這只是表面現象。作為一代梟雄，曹操並非不知荀彧的良苦用心。後來孫權勸其稱帝時，他能意識到是要火爐上烤自己，一笑了之，就是明證。同樣的情況還發生在諸葛亮身上。李嚴曾勸諸葛亮加九錫，被其拒絕。事實上，操動殺心有其更深原因，事業發展到了一個新的高度，站在了一個新的起點上，荀彧已完成了他的歷史使命，再留下來，似無大用。對於深悉自己、共同創業的智謀之士，曹操忌憚、戒惕之心不言而喻。將來，荀彧功高，無法封賞，又總不能像爺一樣供奉起來，不如一殺了之。

建安十七年冬，曹操興兵下江南，命荀彧同行。荀彧已知操有殺己之心，託病於壽春。操使人送飲食一盒，盒內並無一物。荀彧會其意，隨服毒而亡，年五十歲。連結束自己的生命也領會並遵照曹操的意願，可見荀彧之忠誠。同張良辭主不為臣、范蠡泛舟江湖上相比，荀彧的不知進退，實是愚忠於曹操所致。看來，幕僚們不但要有才能，還真該識些時務才是。後人有詩云：「文若才華天下聞，可憐失足在權門；後人休把留侯比，臨沒無顏見漢君。」似是曲見。

荀彧死後，三足鼎立局面逐步形成並穩定，曹魏在戰略上建樹一直不大；曹操也一直沒有稱帝。

（圖片來自網路。2015年8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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