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瓶梅廚話｜誰偷吃了潘金蓮的餃子？

作者|趙小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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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食堂系列，不定期更新

「在色情的圈子裡她是個強者，一出了那範圍，她便是人家腳底下的泥。」

--（張愛玲《連環套》）

自從潘金蓮把武大郎毒死後，就眼巴巴的等著西門慶來娶她。非但沒有等來聘禮娶她的消息，西門慶連她的家都不來了。為什麼呢？因為西門慶在忙著娶親，而且一口氣娶了2位：孟玉樓和孫雪娥。西門慶不是被潘金蓮迷得七葷八素嗎？為什麼武大郎都死了，西門慶卻一點也沒有要娶潘金蓮的意思呢？這個問題潘金蓮不明白。很多《金瓶梅》和《水滸傳》的讀者也不明白，說到底，這就是雞湯文最喜歡討論的一個問題：什麼樣的女人才能嫁給有錢人？

什麼高情商、有趣，上得廳堂入得廚房都是假的，答案要從西門慶說起。

一. 富豪西門慶

（潘金蓮和西門慶--楊思敏版《金瓶梅？》）

西門慶是絕對的豪門，相當於今天的王思聰馬雲。 這一點都不誇張，根據政和七年，媒婆文嫂的形容，他的事業版圖是：

縣門前西門大老爹，如今見在提刑院做掌刑千戶，家中放官吏債，開四五處鋪面：緞子鋪、生藥鋪、紬絹鋪、絨線鋪，外邊江湖又走標船，揚州興販鹽引，東平府上納香蠟，夥計主管約有數十。東京蔡太師是他干爺，朱太尉是他衛主，翟管家是他親家，巡撫巡按都與他相交，知府知縣是不消說。家中田連阡陌，米爛成倉……（第六十九回）

（《新水滸》劇照）

我們都知道當時的蔡京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政和六年，蔡京過生日，各種禮物金銀自然是絡繹不絕，一般的錢財禮物蔡太師是看不上眼的，那麼西門慶送了什麼呢？---

二十扛禮物擺列在階下。揭開了涼箱蓋，呈上一個禮目：大紅蟒袍一套、官綠龍袍一套、漢錦二十匹、蜀錦二十匹、火浣布二十匹、西洋布二十匹，其餘花素尺頭共四十匹、獅蠻玉帶一圍、金鑲奇南香帶一圍、玉杯犀杯各十對、赤金攢花爵杯八隻、明珠十顆，又另外黃金二百兩，送上蔡太師做贄見禮。（《金瓶梅》第55回）

權傾朝野的蔡太師都被西門慶的闊綽打動了，當場就賜給他「金吾衛衣左所副千戶、山東等處提刑所理刑」五品官職。蔡太師對西門慶這個乾兒子有多麼重視呢？連和西門慶一路來的吳典恩、來保都被封為「驛丞」、「鄆王府校尉」。

二.西門慶都娶了誰？

（單立文版西門慶）

在商場和官場都能夠風生水起的西門慶，在潘金蓮之前都娶了些什麼樣的女人呢？

1. 正室吳月娘—清河左衛吳千戶之女

（楊思敏版《金瓶梅》趙慧飾演吳月娘）

吳月娘「秉性賢能，夫主面上百依百隨」，「官二代」的她知書達禮，持家有道。

宋代其實沒有「千戶」這個官職的，當然《金瓶梅》本來就是寫明朝的。「千戶」是明朝駐防各地衛戍軍隊的「衛所制」的特定職務，世襲制的。千戶分正副，正千戶為正五品，副千戶為從五品。軍戶以屯墾為主，以屯養軍，吳千戶是清河縣的軍戶最高長官，西門慶是商界新秀才俊，他們就是強強聯合「官商聯姻」。

2. 李嬌兒—勾欄李家的妓女

李嬌兒長得又矮又胖並不算漂亮，在西門慶原配陳氏死了，又沒有娶吳月娘那段「空擋」和西門慶認識的。以西門慶的精明，每天在妓院花費是填不完的坑，所以直接把她娶回家做妾了。從後面的一些細節，可以看出西門慶娶李嬌兒並不是一時衝動。

首先，李嬌兒所在的李家，是妓院世家，她的侄女李桂姐後來還被西門慶包養過。西門慶作為商人肯定是需要一個這樣的場所。娶了李嬌兒，李家的唱歌跳舞女星，樂器評彈男生就成了他的公關娛樂專用，社交公關請人吃飯的「自己家」。

第二，李嬌兒一直幫西門慶管理家庭賬目，而且管的還不錯。孟玉樓進門前，西門府的後勤事務也基本上是她在管。這樣的女人，上升期的西門慶「值得擁有」！

李嬌兒之後，西門慶還娶過一個同樣妓女出身的妾叫卓丟兒，可惜過門沒多久生病死了。

3.孟玉樓---楊氏布料商人楊家的正妻

媒婆薛嫂是這樣介紹孟玉樓給西門慶的：「手裡有一分好錢。南京拔步床也有兩張。四季衣服，插不下手去，也有四五隻箱子。金鐲銀釧不消說，手裡現銀子也有上千兩，好三梭布也有有三二百筒。不料他男子漢去販布，死在外邊...今年不上二十五六歲，生的長挑身材，一表人物...彈得一手好月琴」。 西門慶「聽見婦人會彈月琴，便可在他心上」。

孟玉樓是西門慶的「第一桶金」，錢生錢是最容易成功的。孟玉樓有多少錢呢？「南京拔步床」就有兩張，相當於現在的寶馬賓士就有倆！西門慶的女兒嫁給東京八十萬禁軍楊提督（楊戩）的親家—陳洪兒子陳敬濟時候，都是把孟玉樓的一張南京描金彩漆拔步床給大姐當了嫁妝。

4. 孫雪娥—原配陳氏的陪嫁

（TVB版孫雪娥）

孫雪娥是西門府的「大長今」整個府里的飲食都由她操持，廚藝很不錯。西門慶原配陳氏是西門慶的父母定的親事，陳家的家世也非尋常。陳氏不在了，把她的陪嫁貼身孫雪娥娶了做妾，就西門家和陳氏家族的關係依然可以保持親近（原理可參考《甄嬛傳》皇上封華妃的陪嫁丫鬟頌芝為答應，表示對年家的親近）。

三. 潘金蓮的餃子

（潘金蓮做了30個，metoo）

自端午之後，西門慶就忙著娶孟玉樓與女兒西門大姐的婚事，直到七月二十八日他的生辰，算下來西門慶竟有三個多月未到金蓮那兒去。「這婦人挨一日似三秋，盼一夜如半夏」，「每日門兒倚遍，眼兒望穿」，「不覺銀牙暗咬，星眼流波」，甚至「由不得珠淚兒順著香腮流將下來」，日夜不得安寧。於是使盡渾身解數，又是說好話，又是塞銀子，使王婆去請西門慶。西門慶家的「門首小廝知道是潘金蓮使來的，多不理他。」奴才都是看主人的臉色行事，西門慶家的僕人都清楚，潘金蓮並不會成為自己的主母。潘金蓮見王婆請不到西門慶，竟然叫小女兒（武大郎前妻的女兒迎兒）街上去尋。「那小妮子怎敢入他深宅大院？只在門首踅探，不見西門慶就回來了。來家被婦人噦罵在臉上，怪他沒用，便要叫他跪著。餓到晌午，又不與他飯吃。」（《金瓶梅》第8回）

這天，潘金蓮「用縴手向腳上脫下兩隻紅繡鞋兒來，試打一個相思卦。」她就猜想西門慶可能要來，於是親手做了一籠裹餡肉角兒專等西門慶來享用。「裹餡肉角兒」也就是肉餡的餃子。「裹餡肉角兒」，就是肉餡餃子，按照西門慶的口味，應該是羊肉大蔥餡兒的。因為在後來，李瓶兒給西門慶做吃的時候「親自洗手剔甲，做了些蔥花羊肉一寸的扁食兒，銀鑲鍾兒盛著南酒，綉春斟了兩杯，李瓶兒陪西門慶吃。」這裡的扁食兒也就是明代對餃子的一種叫法。更耐人尋味的是，西門慶臨死前吳月娘問他「想什麼吃」，然後叫孫雪娥做了水角兒，西門慶「最後的晚餐」就是這「三四個水角兒」。

（98央視《水滸傳》潘金蓮）

為什麼她要做餃子呢？在98央視版的《水滸傳》里，王思懿扮演的潘金蓮一大早就起來做揉面做炊餅，這樣的劇情並不是憑空虛構而來。潘金蓮是使女丫鬟出身，按照武大郎給武松的介紹，潘金蓮「做得一手好針線，調得好湯水」她的家務活幹得挺利索，對於武大郎這樣的家庭日常吃食她都做得相當好，而且和武大郎在一起這麼久，她自認為做麵食的手藝可謂是出類拔萃了。當初她就是用自己的廚藝讓武松從衙門搬回來住的，「栓住一個男人的心，要先栓住他的胃」這個道理她懂。

餃子做好了，西門慶還是沒有來，潘金蓮只好去洗澡。洗完回來她數了又數，天吶，餃子居然少了一個！家裡只有她和迎兒兩人，不用說肯定是迎兒偷吃了。

便不由分說，把這小妮子跣剝去身上衣服，拿馬鞭子打了二三十下，打的妮子殺豬般也似叫。問著他：「你不承認，我定打你百數！」打的妮子急了，說道：「娘休打，是我害餓的慌，偷吃了一個。」婦人道：「你偷了，如何賴我錯數？眼看著就是個牢頭禍根淫婦！有那亡八在時，輕學重告，今日往那裡去了？還在我跟前弄神弄鬼！我只把你這牢頭淫婦，打下你下截來！」打了一回，穿上小衣，放他起來，分付在旁打扇。打了一回扇，口中說道：「賊淫婦，你舒過臉來，等我掐你這皮臉兩下子。」那妮子真箇舒著臉，被婦人尖指甲掐了兩道血口子，才饒了他。（《金瓶梅》第8回）

很多人對潘金蓮打迎兒的看法都說她是個惡毒的後母，我倒覺得她並非刻意虐待迎兒。潘金蓮自己從小就被親生父母賣給人家做丫鬟的，做丫鬟偷吃了東西肯定是挨打。這個世界上的人們如何對她，她就如何去對別人，正如趙志明的《還錢的故事》里說的「因為我們是窮人，習慣被人憐憫，卻不知道怎樣去憐憫別人。」

（TVB版迎兒）

更可笑又可憐的是，在潘金蓮看來無比珍貴，傾盡她所有做出來的這一籠肉餡蒸餃，打動不了西門慶。潘金蓮等不來西門慶，對比西門慶剛娶的孟玉樓，恰好給我們看清楚了豪門婚姻和男女關係的真相。潘金蓮看不起武大郎這樣的窮人，不甘心自己如此美貌卻要過底層窮苦的日子。她用自己的美貌吸引到有錢男人，可是沒有物質條件和社會地位，想嫁入豪門是不可能。「肯為你花錢的男人才是真愛」，潘金蓮信了。在她看來，西門慶是肯為她花錢的。那我們算算西門慶為她花了多少錢：送王婆的壽衣衣料、十兩銀子，幾次買酒菜的散碎銀子，買通何九的一錠銀子，發送武大的銀子...加起來也不過幾十兩，為了娶孟玉樓，西門慶去求孟玉樓前夫的姑媽出手就是100兩銀子。所以在潘金蓮看來的肯為她花錢，在西門慶看來，呵呵...

最終，西門慶還是娶了潘金蓮，因為武松寫信說他馬上就回來了，「那西門慶不聽萬事皆休，聽了此言，正是：分門八塊頂梁骨，傾下半桶冰雪來。」西門慶害怕武松從潘金蓮那裡得知了自己的行為，是王婆出主意說「我前日已說過，幼嫁由親，後嫁由身。古來叔嫂不通門戶，如今武大已百日來到，大娘子請上幾個和尚，把這靈牌子燒了。趁武二未到家，大官人一頂轎子娶了家去。等武二那廝回來，我自有話說。他敢怎的？」

西門慶匆匆把潘金蓮娶了回去，完全是因為怕留下她這個活生生的把柄在武鬆手里。潘金蓮的婚姻，就如同那一籠精緻誘人的蒸餃，她自己很珍惜，西門慶卻永遠不會去吃。

潘金蓮的「裹餡肉角兒」---羊肉蒸餃

（按照天涯論壇網友分享的「羊肉蒸餃的方子」）

1.在麵粉加入少許鹽，分次倒入沸水，邊倒邊用筷子攪拌，然後將麵糰揉均勻，用保鮮膜蓋好醒發30分鐘。

2.大蔥碎和洋蔥碎加入花生油，攪拌均勻。蔥姜洗凈搗碎用料酒加適量水取汁，即成蔥姜水。

3.羊肉剁成末，加蔥姜水沿一個方向攪打上勁，然後加鹽、胡椒粉、一點醬油、一點香油攪勻成餡。

4. 醒發好的麵糰揉光滑後搓成長條，等分成小面，取其中一個用擀麵杖擀成中間厚邊緣薄的皮。

5.把蔥碎倒在羊肉餡上，要一邊包一邊散入。

6.潘金蓮代表的是山東省清河縣麵食的最高手藝，普通造型的肯定不行，她是想和西門慶做一對鴛鴦的，所以花式精巧漂亮的「鴛鴦蒸餃」最適合潘金蓮此刻的心情。

7.把胡蘿蔔和芹菜切丁在沸水裡過一遍嵌在餃子上，上籠屜蒸15—20分鐘

8.蒸好的餃子，為了符合劇情，借來潘金蓮的故鄉山東省的展大妹家的女兒，偷吃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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