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色:記我的鄉村農事生活
作者:紅色,配圖:網路
又是一個秋天到了。初晨的風,含溢著那條萬水河的氣息,一陣陣拂面而來,如清露潤澤怡人。河的兩岸,有一片玉米和大豆,不時的飄來縷縷香甜,不禁讓我想起我生活在鄉村的那些農事來......
我做農事已有三十年余。舊時的一個初春,白雪剛剛融化,十七歲的我便走出了遼陽穆家鄉第二十四中學的校門,徹底放下母親為我縫製的藍色碎花書包,走進了鄉村,做起了農事。十七歲,花季年華,薄手嫩肩,跟在一輛老牛車後面,開始了初春運肥備耕的農事。
初春,風雪不斷,小北風無情的刮著肉皮直達入骨。東方剛露魚腹,我便來到生產隊部,去牛棚牽來一頭牛,然後看著車夫麻利的為它套上籠頭開始趕車送糞了。
我跟著車夫把牛車趕到村東頭的一個糞場。糞場很大,大如一座座山頭。我握著冰涼的鍬把,像模像樣的跟在車夫後面裝車,一副打了幾層補丁的黃色手悶子,算是我卸寒用具了。凍得我不時的擰著清鼻涕,接著又是咳。「別幹了,你在一邊歇會兒,第一次接觸這樣的農活你算可以啊!」得到了一句小贊,樂得我像一隻快樂的燕,撲棱著翅膀圍著一根電線杆子來回的奔跑。車夫是我長輩,總是搶著多幹些,省去了我的不少力氣。我很高興,跟在人家屁股後面道謝不斷,他也是看在我年紀小的份上,多幹些也就不說什麼了。
糞場經過了一個冬天,硬如岩石。揚鎬舞鍬,一個小時的功夫總算是裝滿了車,這時的太陽從東方地平線上跳了出來,紅霞布滿半空,鄉村的街頭巷尾清幽、靜謐,只是有幾戶人家的老黃狗,看著我們的糞車經過門前時汪汪叫個不停。「別理會它,坐穩就行了。」車夫為我助膽,我也不時的調皮學著黃狗叫了幾聲。車夫則無語,長鞭夾在腋窩下,頻頻的啜著手中的旱煙蒂,他覺得從指縫間,流出的微弱的煙色也能給他些許溫暖,就這樣,一袋煙接著又是一袋煙的啜著。
紅霞散去,一座座茅草房上頂炊煙裊裊騰起,農戶開始架柴燒飯了。也許是條件反射,我的肚子也嘰里咕嚕的叫了起來。老牛哞哞——哞哞的顛簸在村路上,不知道路程還有多遠,都說老牛走路慢,就算再慢也該到了該去的地方了吧!我心裡嘀咕著。
還有多遠啊?我有些急了,不耐煩的問車夫。
這才剛出村東頭,早著呢,最少還有七八里路呢。車夫回應我。
餓了嗎?車夫回頭看著坐在後車沿的我發問。
累、餓,一起襲來。只有不知疲倦的那頭拉車老黃牛繼續前行。車夫褪下露了棉花的手悶子,擰了一下鼻涕,然後往牛屁股上來回蹭幾下,從懷裡掏出一個窩窩頭掰了一半遞給我:嗯!吃吧,先墊吧一口,再拉上幾車就下工了。
半個冰涼的窩窩頭,讓我感激很久。但我不知道這樣的日還能堅持多久,我望著老牛車前行的那條土路,嘆聲、沮喪,足以看出我一臉的愁雲。
春天已過大半,暖風細細,楊柳吐苞。路邊的小草也不甘寂寞迫不及待的拱出了地面,杏花調皮的笑在枝頭,喜鵲登枝報春播了。春播開始了......
耕馬都被趕出了圈門,它們沒有愁緒,不時的發出咴兒咴兒——咴兒咴兒的叫聲,像似在撒歡。車夫邊拍著馬屁股邊說:休息一冬天了,該幹活了哈!然後套上龍套揚鞭播田去了。
春播,我拎過鞭子扶過犁、倒過糞堆拎過糞箕。扶犁的時候倒是不多,但拎著糞箕騎在壟溝里幾乎是天天的事了。每條壟大約一千米長度,遠接天邊。每天不知道反反覆復跨過多少溝溝壟壟。遇上風沙天氣,揚起糞堆漫天飛舞。灰發土面,汗水順著臉頰往下流,黑白相間,露出一道道溝。如不看走相,絕對辨別不出來你是誰,平日愛笑談,此時我無語。就這樣給自己起了一個很好聽的名字:灰姑娘!
有時候隊長開恩了,就直呼我乳名:丫蛋兒,換換吧!去撒玉米種吧!我樂得如同馬兒撒歡,學著馬兒咴兒咴兒的聲音。馬兒前面拉犁,我後面撒種子,總比揚糞要輕些許。雖然如此,一天播種下來,也足能讓你走路趔趔趄趄,望著遠接天邊的田野,沒有什麼理想,更沒什麼祈盼。什麼高中大學離我太遙遠,我不能怪罪十年動亂帶給我的悲苦,只是相信我命運早就屬於這片黃土地了。
很快小苗出土,一片綠色如玉。風助力、光撫照,小苗長得又快又壯實。這時正直孟夏,很熱。小苗一筷子高開始鬆土鋤草了。早上雞叫頭遍我便起床,腋窩下夾著一塊窩窩頭一塊鹹菜,跟在人群後面邊走邊吃,一個小時走到地頭兒。
在我眼裡,農事最累的就是鋤禾鬆土了。時間長,整個夏天都在用鋤,圍著一棵秧苗上下左右來回的過鋤。長壟無盡頭,黑土飛揚,大大的太陽如一團火在頭頂燃燒。汗水滾落在地滲透土裡,滴滴匯成溪,澆灌著棵棵秧苗。
上午中間有個歇氣,歇氣的時候,找個墳頭棲會兒。不顧身邊有什麼,只要不有蛇就能安心的眯一會兒,哪怕十分鐘等醒來,減輕不少的疲憊感。
鋤禾當午,熱、渴,是農民無法解決的難題。熱,一頂斗笠是唯一的遮蔽工具。渴,草溝里的積水是最好的飲料。如乾旱的時候,草溝枯竭,一滴汗水流到嘴角如同喝蜜一樣的甜。廣闊田野,看不到一戶人家。只有遠處的點點人影,和我們一樣在烈日下鋤禾,和我們一樣正忍受著饑渴。西邊地平線上一層層白色煙氣,涌浪翻騰,像蒸屜一樣清蒸著我們的肉體。勤勞、樸實的人們擦擦汗水一笑而過。不計較,不怨言一門心思的做好農事,期待著秋收五穀滿倉的那一天。
時間如陀螺般旋轉飛快,幾十年過去了,又是盛秋,我回到了闊別的故園,眼下又是伸鐮秋收的季節,我站在那片谷田上,舊事如電影一樣一幕幕回放。手背小腿一道道被白刃割傷的碎痕留給了記憶。一碗白飯里,蘊含著多少辛酸、悲苦。襟袖上留下多少汗漬層層不幹。世事變遷,唯有我對鄉村的農事生活記憶深深,刻在心底。
也許是我經歷了,讓我懂得每一顆米粒來之不易。一碗白飯里偶有一枚稻粒,我會用心的將其剝開,慢慢咀嚼品味,會讓我想起在同一黑土地上,與我共農事的夥伴們,不知道他們身處何方,身體健康與否呢?
「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每一食,便念稼穡之艱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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