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歸飲加味療毛囊炎

《郝萬山話中醫》與中醫有關的一個小故事

一天上午，一個姓曹的中年男子因為下頜部有虛瘡來找父親看病。這個病人呢下頜部長須瘡有三年多了，須瘡也就是毛囊炎，它有時候輕，有時候重，反覆發作。

我看他的下巴腫脹，就像個雷公。有多個毛囊發炎，有的有膿頭，有的沒有膿頭，有的已經破潰，有的已經收口。整個下頜部啊紅白黃紫黑，五色俱全。我說：「這是感染啊，你扎扎青黴素吧，消消炎。」病人說：「用過多種抗生素，打過針也口服過，屁股都打硬了，護士都害怕給我打針，針扎不進去啊，但是沒有多大用處。」父親讓我先試著開個方子，我想這既然是感染的話，那就應當清熱解毒吧、清熱涼血吧。我把中藥書中的代表性的清熱解毒藥、清熱涼血葯、清熱瀉火藥都寫進去了。銀花、連翹、公英、地丁、丹皮、赤芍、知母、石膏……方子還沒寫完，病人就說：「哎呀，大夫，這些葯我都吃過了，吃得我胃疼、拉稀，可是下巴的腫脹不見效果。」這個時候我就沒辦法了。

父親說：「《黃帝內經》不是有下頜部屬腎的說法嗎？你應當從腎論治啊。病程已經三年了，久病多虛，已經不是實火了，應當是虛火呀，他的脈象左邊的尺脈細弱，右邊的尺脈略大，但是重按無力，可以知道這是腎陰虛，虛火上炎所致啊，治療應當採用滋陰補腎、引火歸元的方法，方子用左歸飲加味。」於是就寫了下面的方子：

生地、熟地各10g，山萸肉10g，山藥15g，茯苓10g，枸杞子10g，五味子3g，肉桂2g，麥冬30g，陳皮10g，生甘草10g。

明明是個下頜部的須瘡，也就是多發性毛囊炎，用這樣奇怪的理論指導開方，難道能夠有效果嗎？可惜寒假很快就結束了，我已經等不到觀察這個病人用藥的療效了。

回到了北京中醫學院心中想：不管中醫的理論我能不能理解，先記住這些說法再說。該背的就背，該死記的就死記，再到臨床上試試看，能不能管用。北京的天氣一天天熱了起來，那個時候教室和宿舍都沒有空調，當同學們熱得看不下去書的時候、睡不著覺的時候，那就提示著暑假就要到來了。

一天我正在縣城的馬路上走，一輛破舊的吉普車飛快地從我旁邊開過，突然又來了個急剎車。我正納悶：前面沒有障礙物，這個司機剎車幹什麼，司機已經從車上跳下來，徑直朝我走過來，邊走邊打招呼：「郝醫生，你回來了！」我說：「您是？」「你不認識我了，我是老曹啊，寒假你回來，我找你爸看病，你還在旁邊呢。」哦，我想起來了，這就是那個下頜部患須瘡的那個人，也就是用了補腎陰、清虛火的方子，哦我想起來了，這就是那個下頜部長須瘡的那個人。

他說那張方子他吃了30多劑，幾年的毛囊炎就都好了。這個病人後來我隨訪過兩年，沒有再複發。那麼我再思考這張方子的意思：左歸飲的主要作用是補腎陰，加生地滋陰涼血，加五味子收攝這個虛火，加少量的肉桂意思是在引火歸元，使熱往下走，加陳皮來和中安胃，用生甘草呢是在清少陰經的毒熱，這都比較容易理解，只有加了麥冬這味葯，而且用量重到30g，是什麼意思呢？於是我就向父親請教。

父親說：「腎陰虧虛的病症多見於中年男子，一般用六味地黃丸、左歸飲這類的，中醫大夫人人都知道，但是在臨床使用的時候常常有效果不太理想的時候，如何提高療效呢？就應當根據中醫基本理論去思考。腎在五行中屬水，肺在五行中屬金，金是生水的，生我者為母，我生者為子。所以說肺為腎之母，在《難經》里（這也是中醫古代的一本書了），有虛者補其母的說法。現在腎陰不足，在補腎陰的基礎上再加入補肺陰、養肺陰的葯，通過補肺來助腎，因此這張方子里重用麥冬來潤肺養陰，它的意思就是補母以壯子。所以不僅這個病人取得了療效，在其他腎陰虧虛的病症中，在補腎的方子里加補肺的葯，同樣可以提高療效。」

父親講到這裡我已經明白了用麥冬的意思了。這個病案呢用中醫面部分屬五髒的理論為指導，從腎來論治，又用五行生剋的理論和虛則補其母的治則去選方組葯，解決了常規清熱解毒和用抗生素不能解決的問題。

看來遵照中醫理論去治病好像真能解決一些問題。而以前的用清熱解毒的中藥和抗生素那就都沒有明顯的效果，那就算是對照了。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所以到這兒呢，我對中醫理論指導臨床實踐的可靠性已經有了一點感覺。學校老師所說的「你不懂沒關係，只要記住了、能用了就可以了」。這正是「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欲識中醫真面目，還須臨床多驗證。但是在當時看病的過程中，所涉及到的陰吶、陽吶、金呀、水啊、相生啊、相剋啊，還有寒熱虛實、臟腑經脈等等，我聽著總覺得可笑，這些辭彙和術語離現代科技太遠了，但是我決心要弄懂這些東西。當後來我自謂是理解了這些古老辭彙的含義並且能夠自覺應用的時候，那已經是耗費了十幾年時間之後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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