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十六歲以前唯一的一張照片

對於遺傳，都說「爺傳一個，娘傳一窩」。我媽媽生就一頭捲髮，生了四個子女除姐姐頭髮不卷，我和兩個哥哥都卷。

我對這一頭捲髮，是恨之又恨。

小時候，媽媽忙著在隊里爭工分，根本就沒法顧及到我這稻草似的頭髮，再加上用一些肥皂、洗衣粉之類蹩腳的東西洗頭，我的頭髮更是顯得枯黃而且沒營養。

奶奶不喜歡女孩子，跟媽媽的關係不是很好，我又是爸爸媽媽的掌上明珠，所以她把對我媽媽的態度嫁接到我的頭上。大概我七歲左右，鄉下來了一個照像的，裹著小腳的奶奶穿戴整齊，偷偷地喊上我那討人喜愛並且長得很神氣的大哥，在有油菜花的田地里擺好造型準備照像，就在即將按下快門的那一瞬間，被我發現了，我稀奇地、不知趣地迅速往奶奶旁邊一站，一張帶有傷心的照片也就永遠地定格在我幼小的童年裡。

待照片印出來，我那象瘋子一樣的頭髮，還有滿是補丁的衣服，影響了奶奶完美形象的整體效果，使她對我更不友好，只要看到那照片總是滿腹牢騷，後來不知是撕了還是燒了我搞不清，總之那照片莫名其妙地失蹤了。這是我十六歲以前唯一的一張照片。

上學後，農村的貧窮和不良的衛生習慣使我們這些女孩子頭上飛虱成災。姐姐只要用篦箕梳梳就能對付，而我這一頭捲髮用篦箕根本就梳不通，反而越積越多，爸爸沒辦法就用「六六粉」灑在我頭上，再用毛巾包紮好進行熏，效果也不明鮮，他說我這頭髮亂，虱容易做窩。

後來我實在被虱折磨得每分每秒都在撓癢，爸爸就索性將我剃成光頭，才算解了我的痛苦。我問爸爸剃了能不能長出象姐姐一樣不卷的頭髮，爸爸說一定能的，所以當小夥伴們嘲笑我時，我說我下次長出來的新頭髮一定比你們的都好看，誰知道後來長出來的依舊是卷的。直到現在，我堂弟、表弟他們依舊冠以我「小瘌子」的綽號。

長大後我懂得「從頭開始」、「從頭到腳」的重要性，市面上開始有啫喱膏、摩絲、定型劑我都不惜餘力地花錢去買回來，只要出門我總先將我的頭髮整理得乾淨利落。九十年代初期，老老少少的女性都流行前劉海翻翹式，我不需到理髮店去吹，只要用定型劑一噴，手往前一推，一個翻翹式的髮型就出來，既美了自己又省了許多冤枉錢。

當微信離不開生活，工作之餘一些很久沒見面的同事和朋友讓我微信視頻聊天想看看我時，我都婉言謝絕，其實我回到家中大多數時候鬆散著我那鋼硬、毛糙的頭髮，那「梅超風」式的樣子是見不得人的。

我用心打造出來的髮型也矇騙了家長同志的雙眼。結婚後，他才發現我的頭髮和他一樣卷。我公公婆婆都不卷，他小時候也不卷，他說那年到洛陽去上學戴了一個冬天的帽子，到春天拿掉了帽子頭髮就卷了，他恨得把帽子扔了還是沒能把頭髮還原到直發。

有了兩個都是捲髮的父母，兒子想直發幾乎是不可能的事了。其實兒子小時候頭髮不卷，我還有僥倖的心理，可一發育，我都不知道什麼時候他頭髮一卷就卷了，他也總是埋怨這不討人喜歡的頭髮，每次陪他去理髮，路上總要為剃什麼髮型而爭執，說真的，他頭髮理短了象少年犯，留長了象少數民族。如果要說好處的話，也只有我們到有他玩耍的地方去找他，報名字沒人知道，只要說是捲髮，人家馬上介面「噢，那個小捲毛」就會告訴我他人在哪裡。

兒子拉了九年的二胡，也拿到業餘十級的證書。他上大學的時候我曾試圖讓他改變傳統的髮型，叫他索性留長鬍子、長頭髮，那泰迪式的髮型一甩深情地拉著二胡一定會吸引很多女孩的眼球。兒子說：「大姐，你兒子不是彈的吉他，也不是拉的小提琴。這卷著的頭髮一長，手上拉著二胡，前面再放上一個空碗，往地鐵口、橋頭邊一站壓根兒就是討飯的，還不把女孩子全嚇跑了？」

也許我們一家都受了這捲髮的苦，所以對它都沒好感。兒子不止一次地發怒地說：討老婆沒其他條件只要頭髮滑溜溜就行。他老爸說：現在科技發達，離子燙、軟化、拉直都可以讓女孩的頭髮象瀑布一樣，如果象我一樣被騙怎麼辦？

兒子說誰會象你這樣笨，拿一張小時候的照片不就行了？

看來，要改變下一代的形象只有靠兒子的眼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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