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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波書信集《愛你就像愛生命》再版,李銀河聊了王小波、小說和其他

2017 年 9 月,王小波的書信集《愛你就像愛生命》在新經典文庫再版。

作為最新的版本,這一版對照著書信原稿,又更正了部分勘誤。此外,還增加了代序。編輯挑選了十個關於愛情的問題,由王小波的愛人李銀河作答,作為代序《愛情十問》。

《愛你就像愛生命》收錄了王小波與李銀河、劉曉陽、許倬雲、趙潔平等多人的通信。其中,大部分是他與愛人李銀河的通信。

那個時候,李銀河已經工作。王小波還是中國人民大學 1978 級的學生,住在宿舍。他們每禮拜只能見一次面,所以便有了通信。當時,王小波得到一本五線譜,信就寫在五線譜上。王小波寫在正面,李銀河寫在背面。

在《愛你就像愛生命》的新版代序《愛情十問》里,有一個提問:「王小波先生的哪一個瞬間最能讓您感受到他的溫柔與細膩?」李銀河答:「小波這人給我的感覺主要不是溫柔與細膩,而是熱烈與純真。」

其實,《愛你就像愛生命》里不止是在講感情,王小波的書信集里,也透露了很多他當時對於世界的感受和觀察。李銀河提到的「熱烈與純真」,也同樣見於王小波對其他事情的態度上。

編劇李靜曾經是文學雜誌的編輯,王小波在世時,曾向她所在的雜誌投稿,她也因此做過王小波小說稿的編輯。她提到,可能因為跟「性」和「政治」有關的因素,王小波在世的時候在雜誌上發表作品非常難。

作為圖書出版,就更難。王小波在世時只有《黃金時代》在華夏出版社出版,《王二風流史》在港台出版,還有一本很薄的雜文集《思維的樂趣》,在北嶽文藝出版社出版。而已經簽了合同還未出版的則有「時代三部曲」和雜文集《我的精神家園》。

李靜說,據她所知,時代三部曲在花城出版社出版時,他們覺得冒了極大的市場風險。因為作品鮮少出版,王小波在當時還不是非常有名的作家。

李靜說:「《紅拂夜奔》裡面有一句話,說『衛公死了,他從一個人變成一件事。』我覺得對於王小波來說也是這樣,他活著的時候他的作品是不可以好好發的,但是他去世了,這個人已經是一件事,就可以完完整整地發。這個人不可能再生產『更壞』的東西了,所以可以發了。」

9 月 12 日,在王小波新版《愛你就像愛生命》的發布會上,出版社邀請了王小波的愛人李銀河與編劇李靜、紀錄片導演安德烈對談。在其後的媒體群訪中,李銀河回答了很多問題,有的關於王小波,有的關於她自己。有的關於過去,有的關於現在。

安德烈拍攝的紀錄片片段

Q:媒體及嘉賓提問

李銀河:社會學家,王小波愛人

李靜:編劇、作家

Q:您覺得《愛你就像愛生命》里哪句情詩或者情話最打動你?

李銀河:我印象很深的是有一次我在南方出差,後來他說怎麼老不回來,那次出差時間比較長。他說「你快回來吧,你要是一回來我就要放一個震動北京城的大炮仗。」當時我挺喜歡這個的,我覺得特別真情流露,而且像一個頑童一樣的感覺。

Q:您覺得王小波有什麼必須了結和耿耿於懷的心事

李銀河:其實要說耿耿於懷,他覺得沒有了結的是,你看他最後一封電子郵件。寫給他朋友劉曉陽的,他說過去我們我們都屬於沉默的大多數啊,那個意思,現在我們開始說話了。我們要跟前面的一切一刀兩斷的意思,中國要有自由派,就從我輩開始。

我覺得這個應該是當時希望自由派真正地在中國成氣候吧。

Q:剛才您提到說特別希望《黃金時代》能拍成電影,為什麼?您第一次看到《黃金時代》,您的感受是什麼樣的?

李銀河:小波他說過:「黃金時代是我的寵兒。」而且《黃金時代》是他第一次得大獎,他得的是台灣聯合報系的中篇小說大獎。這個對他是一個特別好的鼓勵,而且這個《黃金時代》他反反覆複寫過很多遍,最早的《黃金時代》,男主角根本就不叫王二,叫陳輝。(笑)反反覆復我覺得有十年左右吧,寫成現在這個樣子。他自己是特別喜歡的。

而且我們當時還討論過,這個拍成電影,誰來演?他說當然是舒淇了!他喜歡舒淇,當時舒淇還挺年輕呢,舒淇就是他心目中的陳清揚。是吧,是很像。

哎呀,確實挺想它拍的,但是不知道怎麼回事,一直都沒有人來聯絡。可能有前車之鑒吧,就是電影局通不過。其實吧,我覺得就跟你(李靜)說的那樣。他已經成了不會再作怪的那種人了。(但是電影會作怪。)對。

Q:您現在在什麼樣的情況下會懷念小波老師?

李銀河:每年 4 月 11 日我都會到佛山陵園掃墓,每回都能碰到粉絲,跟他們聊一聊,我也很感動。好多人在他的墳墓前放上二鍋頭,放煙,可以看出來他們是發自內心的喜愛。

我平常有的時候還會讀他的書,偶爾翻開一篇小說看。我記得今年又重看了《2015》,當時看的我又狂笑了多少次。我這個人有一個毛病,我原來得過哮喘,最近複發一次,所以我不能狂笑,如果一狂笑就發哮喘。結果(看這個我)笑了五六次。

後來我還跟馮唐說,因為馮唐有一個評價人的標準,他說他看的好作品能讓人笑,他說他看王小波笑了兩回。我說你一定沒看《2015》,我看《2015》笑了不只五六回。

這些時候想起來都非常有意思。

Q:《愛你就像愛生命》里王小波說:「你不要老是追問我壞的地方」。您後來發現他壞的地方了嗎?

李銀河:對,戀愛之初我確實是問過他,這麼直截了當的問,我說你能做出來的最壞的事是什麼?後來他想了想,說:殺牛。他在雲南農場殺過牛,其實殺牛的時候好多牛會流眼淚的。如果人性敏感的人,他就會受折磨。

我當時也是想摸摸底吧。(笑)

圖片來自《人間采蜜記》

Q:因為您在微博禁言了三個月,現在差不多一個月了,您有什麼感受?

李銀河:兩個月了吧已經。感覺就是很絕望,後來我還在朋友圈發了一個《有感於禁言》。其他很多被禁言的人,都是參加了活動,針對了具體的事。而我的這篇文章只是在原則上呼籲言論自由。我都沒有提什麼具體的事。

如果它以後永久地這麼下去,哎呀,我覺得這個狀況太差了,不如 80 年代了。80 年代還是有一個思想解放運動,我記得當時有一個北大的研究生,叫胡平的,他就寫了一個《論言論自由》,當時在知識界裡面傳得特別廣,但是沒有正式出版。

當時,我覺得整個社會上從審查上都挺鼓勵解放思想啊什麼的。我記得當時,其實算是我的成名作吧,1978 年的,叫做「大大加強民主,大大加強法制」。這個是當時我和我的一個同事(寫的),我當時在國務院研究室工作。

那個文章發表以後,所有的大報轉載,(包括)《人民日報》(也是)加編者按轉載的。後來「改革開放 30 年」評選,社會方面就有我,就有我這篇文章。(《要大大發揚民主和加強法制》李銀河、林春)

這個當時其實不是我們有什麼特別了不起的,就是當時社會整個呼籲要民主、要法制。當然我們就相當於一個喉舌。當時的呼籲真的是社會,而且是,等於說是整個官方的意識形態都要轉向開放啊,思想解放啊,當時開理論務虛會啊,整個撥亂反正啊。當時提了一個詞就是文化專制主義,就是十年浩劫、十年文革就是文化專制主義。

Q:想問一下,您論文味的小說寫得怎麼樣了?

李銀河:我退休以來一直在寫小說,就是有點論文味。我的第一篇是給馮唐看,他說很牛,好看。但是有兩個東西,一個是缺細節,一個是有論文味。我覺得我寫小說,根本不是我在寫,冥冥之中有一個,就是我是它的工具。每天早上,就把一個打開在那兒,嘩嘩嘩就出來了。

到現在寫了 6 本中短篇,兩個長篇。現在在香港已經出版了三個中短篇小說,叫《黑騎士的王國》。大陸不行吧,大陸絕對出不來。反正是路金波給出的,路金波說不行,說你要是不信可以自己去試試。

Q:不知道李老師有沒有關注馬東和許知遠在對談,這個您怎麼看?

李銀河:我看了幾篇。我其實倒覺得純粹地做娛樂也沒什麼不好。有些人不適合做,你就不做。純娛樂也有它的功能啊。這個有的時候也是沒辦法的事,純娛樂可能在中國還能搞起來。

哎呀,我不太贊成他的態度,要求所有人都高雅,要求所有人都不做純娛樂。我覺得這個不對。

就是像馬東的追求已經不俗了。像高曉松,也講點知識什麼的。我都沒怎麼看過啊。但是除了純娛樂之外,他們也做了一點知識啟蒙的工作。我覺得不要那麼求全責備,那麼要求所有人都像他那麼高深。

李靜:我摻和一下這個話題。在這個懟許知遠的運動中,我還挺同情許知遠的。如果一個話題太一邊倒的話,一定是有問題。

這個時代的確是《奇葩說》的時代,馬東的時代,不是許知遠的時代。

許知遠雖然表達有一點點笨拙,有時候你會覺得他有一點點笨拙,或者語言有點跟不上,但是其實他啟蒙者的立場始終沒有變。這個啟蒙的立場,比如他時時都要提到「五四」,你對這個時代滿意嗎?

其實他就是不滿的立場,知識分子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他是要有不滿的精神在裡頭的。他就是對著這個時代永遠不是順潮流的,而是逆潮流的。他永遠對這個時代的缺陷是非常警覺的。你也許覺得我們覺得挺好的,《奇葩說》也給我們提出各種有價值的問題,我們開腦洞,我們很有趣。也很有趣啊。

但是許知遠就是和你的角度不同,他就是能夠豐富色系。《奇葩說》那種非常流暢,非常活色生香的,非常流暢的,滴水不漏。那許知遠就像一個大漏壺一樣,好像哪兒都是眼兒。

但是他就是很獨特的,他做出來的《十三邀》和《單讀》都是很有品質的,你永遠無法從別人那兒看到《十三邀》這個節目,也無法從別人那兒看到《單讀》這樣的文化產品。

雖然說,他還不算是很成熟的知識分子,他表達了,其實他只是沒有在那個視頻節目那麼流暢地說出很漂亮的話,就這麼幾句不流暢的話就身敗名裂了。這個時代太表面了吧。

Q:有人說「一見鍾情」的愛情不太靠譜,您對一見鍾情的愛情是怎麼看的?

李銀河:我用別人的一句話來回答,「所有那些愛過的人,你想想有哪個不是一見鍾情。」所有那些愛過的人,都是一見鍾情。我覺得這個,應該是挺靠譜的吧。是吧,

真正的那種激情之愛,常常的就是突然就愛上了。沒有什麼理由,沒有性這裡頭,沒有什麼算計,沒有車、房子,什麼物質條件、社會地位,就是然後就愛上了。

小波好像也說過一次,那個意思就是我見到了,就愛上了,就沒辦法了。一見鍾情就是這個意思。

Q:我自己覺得您有變化。從您寫「言論自由」的那個信之前很久,您主要談性、虐戀,而且您自己喜歡個人的情趣得到充分發揮,但突然您對公共領域產生了極強的發言慾望,而且影響力也很大,感覺從一個很喜歡獨善其身的人成為了一個要擔負眾人道義的角色。不知道您個人有沒有感受到這個角色的變化?

李銀河:其實這個事有點事出偶然,就是我把形勢估計錯了。(笑)覺得這個話可以說,我一直是挺溫和的。

後來那個事寫完以後,發表以後。大俠問,說哎呀,你是不是那個什麼了。我說沒事吧,我在說一般的原則。而且,語氣又是那麼緩和。我沒想到能有那麼嚴重的後果。

(要想到了的話?)我覺得要想到了,我不會說的。這個東西是什麼呢?其實我從最早我是非常關心政治的,但是我始終,我是迴避的。因為有的時候我內心掙扎,覺得我們是不是也應該寫一些遠離政治。因為政治這個東西,就是白白地做自我犧牲,實際上改變不了什麼。

我一直……比如我出過幾個雜文集什麼的,就是把我政治上的全刪了。編輯直接刪了。我一直在寫小說里都有政治影射,我有兩個長篇,一個就是專門寫性和虐戀的,一個就是,叫做《莊周夢蝶》。

那個裡面就是有一個女的,到了一個「秦政治」的國度裡頭,那裡只有一個人說了算,所有的人都是奴隸,然後特別、完全地,其實對政治的關心一直是我的……那裡面我還甚至寫了春節聯歡以後大家的反應,然後刪帖,然後任志強的放大炮。這個東西是我一個始終的關注。

這個東西也算是我內心的衝動,關心政治、關心時政的衝動吧,但是現在形勢太險惡了,根本就沒法參加。而且你一參加,就是這麼粗略地、籠統地講一下言論自由都是不可以的。

他(王小波)吧,我覺得他的小說對所有的現實政治是不理睬的。你比如說以前很多的爭論,現實主義、社會主義,那什麼亂七八糟的。那東西根本就是宣傳。什麼延安文學講話,那一套批判的,反批判的他都討厭。

我覺得他跟王朔的區別就是,王朔是在嘲笑以前的那些宣傳啊,反其道而行之,不是後來王蒙說那個「躲避崇高」,就是他要把原來那套話語體系給你顛覆,嘲笑你、打擊你。

小波不是,小波是根本不理睬,整個就是跟你不搭嘎。你是什麼啊。就是跟過去話語,整個就是一刀兩斷的意思,中國要有自由派就從我輩開始,我覺得他是這麼一個立場,寫小說根本不去理睬意識形態的論爭啊,現實政治他也不參加的,他沒有我政治熱情高。我還是有一點。

圖片來自新經典文庫及《人間采蜜記》插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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