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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陸元靜書》

【27.11】

來書云:「養生以清心寡欲為要。夫清心寡欲,作聖之功畢矣。然欲寡則心自清,清心非捨棄人事而獨居求靜之謂也,蓋欲使此心純乎天理,而無一毫人慾之私耳。今欲為此之功,而隨人慾生而克之,則病根常在,未免滅於東而生於西。若欲刊剝洗盪於眾欲未萌之先,則又無所用其力,徒使此心之不清。且欲未萌而搜剔以求去之,是猶引犬上堂而逐之也,愈不可矣。」

必欲此心純乎天理,而無一毫人慾之私,此作聖之功也。必欲此心純乎天理,而無一毫人慾之私,非防於未萌之先,而克於方萌之際不能也。防於未萌之先,而克於方萌之際,此正《中庸》「戒慎恐懼」、《大學》「致知格物」之功。舍此之外,無別功矣。夫謂「滅於東而生於西、引犬上堂而逐之者」,是自私自利、將迎意必之為累,而非克治洗盪之為患也。今曰「養生以清心寡欲為要」,只「養生」 二字,便是自私自利、將迎意必之根。有此病根潛伏於中,宜其有「滅於東而生於西、引犬上堂而逐之」之患也。

【27.12】

來書云:「佛氏於『不思善,不思惡時,認本來面目』,與吾儒『隨物而格』之功不同。吾若於不思善、不思惡時,用致知之功,則已涉于思善矣。欲善惡不思,而心之良知清靜自在,惟有寐而方醒之時耳。斯正孟子『夜氣』之說。但於斯光景不能久,倏忽之際,思慮已生。不知用功久者,其常寐初醒而思未起之時否乎?今澄欲求寧靜,愈不寧靜,慾念無生,則念愈生,如之何而能使此心前念易滅,後念不生,良知獨顯,而與造物者游乎?」

「不思善、不思惡時,認本來面目」,此佛氏為未識本來面目者設此方便。本來面目即吾聖門所謂真知。今既認得真知明白,即已不消如此說矣。「隨物而格」,是致知之功,即佛氏之「常惺惺」,亦是常存他本來面目耳。體段功夫大略相似,但佛氏有個自私自利之心,所以便有不同耳。今欲善惡不思,而心之良知清靜自在,此便有自私自利、將迎意必之心,所以有「不思善、不思惡時,用致知之功,則已涉于思善」之患。孟子說「夜氣」,亦只是為失其良心之人指出個良心萌動處,使他從此培養將去。今已知得良知明白,常用致知之功,即已不消說「夜氣」。卻是得兔後不知守兔,而仍去守株,兔將復失之矣。欲求寧靜,慾念無生,此正是自私自利、將迎意必之病,是以念愈生而愈不寧靜。良知只是一個良知,而善惡自辨,更有何善何惡可思?良知之體本自寧靜,今卻又添一個求寧靜;本自生生,今卻又添一個欲無生,非獨聖門致知之功不如此,雖佛氏之學亦未如此將迎意必也。只是一念良知,徹頭徹尾,無始無終,即是前念不滅,後念不生。今卻欲前念易滅,而後念不生,是佛氏所謂「斷滅種性,入於槁木死灰」之謂矣。

【27.13】

來書云:「佛氏又有『常提念頭』之說,其猶孟子所謂『必有事』,夫子所謂『致良知』之說乎?其即『常惺惺、常記得、常知得、常存得』者乎?於此念頭提在之時,而事至物來,應之必有其道。但恐此念頭提起時少,放下時多,則功夫間斷耳。且念頭放失,多因私慾、客氣之動而始,忽然驚醒而後提,其放而未提之間,心之昏雜多不自覺。今欲日精日明,常提不放,以何道乎?只此常提不放,即全功乎?抑於常提不放之中,更宜加省克之功乎?雖曰常提不放,而不加戒懼克治之功,恐私慾不去;若加戒懼克治之功焉,又為『思善』之事,而於『本來面目』又未達一間也。如之何則可?」

「戒懼克治」即是「常提不放」之功,即是「必有事焉」,豈有兩事邪!此節所問,前一段已自說得分曉,末後卻是自生迷惑,說得支離,及有「『本來面目』未達一間」之疑,都是自私自利、將迎意必之為病,去此病,自無此疑矣。

【27.14】

來書云:「質美者明得盡,渣滓便渾化。如何謂『明得盡』?如何而能『便渾化』?」

良知本來自明。氣質不美者,渣滓多,障蔽厚,不易開明。質美者,渣滓原少,無多障蔽,略加致知之功,此良知便自瑩徹,些少渣滓,如湯中浮雪,如何能作障蔽?此本不甚難曉,原靜所以致疑於此,想是因一「明」字不明白,亦是稍有欲速之心。向曾面論「明善」 之義,明則誠矣,非若後儒所謂明善之淺也。

【27.15】

來書云:「聰明睿知果質乎?仁義禮智果性乎?喜怒哀樂果情乎?私慾、客氣果一物乎?二物乎?古之英才若子房、仲舒、叔度、孔明、文中、韓、范諸公,德業表著,皆良知中所發也,而不得謂之聞道者,果何在乎?苟曰此特生質之美耳,則生知安行者,不愈於學知困勉者乎?愚意竊雲,謂諸公見道偏則可,謂全無聞,則恐後儒崇尚記誦訓詁之過也。然乎?否乎?」

性一而已。仁、義、禮、智,性之性也;聰、明、睿、知,性之質也;喜、怒、哀、樂,性之情也;私慾、客氣,性之蔽也。質有清濁,故情有過、不及,而蔽有淺、深也。私慾、客氣,一病兩痛,非二物也。張、黃、諸葛及韓、范諸公,皆天質之美,自多暗合道妙,雖未可盡謂之知學,盡謂之聞道,然亦自其有學,違道不遠者也。使其聞學知道,即伊、傅、周、召矣。若文中子則又不可謂之不知學者,其書雖多出於其徒,亦多有未是處,然其大略則亦居然可見,但今相去遼遠,無有的然憑證,不可懸斷其所至矣。

夫良知即是道,良知之在人心,不但聖賢,雖常人亦無不如此。若無有物慾牽蔽,但循著良知發用流行將去,即無不是道。但在常人多為物慾牽蔽,不能循得良知。如數公者,天質既自清明,自少物慾為之牽蔽,則其良知之發用流行處,自然是多,自然違道不遠。學者學循此良知而已,謂之知學,只是知得專在學循良知。數公雖未知專在良知上用功,而或泛濫於多岐,疑迷於影響,是以或離或合而未純。若知得時,便是聖人矣。後儒嘗以數子者尚皆是氣質用事,未免於「行不著,習不察」。此亦未為過論。但後儒之所謂「著、察」者,亦是狃於聞見之狹,蔽於沿習之非,而依擬仿像於影響形跡之間,尚非聖門之所謂「著、察」者也。則亦安得以己之昏昏,而求人之昭昭也乎?所謂「生知安行」,「知」「行」二字,亦是就用功上說;若是知、行本體即是良知、良能,雖在困勉之人,亦皆可謂之「生知安行」矣。「知」「行」二字更宜精察。

【27.16】

來書云:「昔周茂叔每令伯淳尋仲尼、顏子樂處。敢問是樂也,與七情之樂同乎?否乎?若同,則常人之一遂所欲,皆能樂矣,何必聖賢?若別有真樂,則聖賢之遇大憂、大怒、大驚、大懼之事,此樂亦在否乎?且君子之心常存戒懼,是蓋終身之憂也,惡得樂?澄平生多悶,未嘗見真樂之趣,今切願尋之。」

樂是心之本體,雖不同於七情之樂,而亦不外於七情之樂。雖則聖賢別有真樂,而亦常人之所同有。但常人有之而不自知,反自求許多憂苦,自加迷棄。雖在憂苦迷棄之中,而此樂又未嘗不存,但一念開明,反身而誠,則即此而在矣。每與原靜論,無非此意,而原靜尚有「何道可得」之問,是猶未免於「騎驢覓驢」之蔽也。

【27.17】

來書云:「《大學》以『心有好樂、忿懥、憂患、恐懼』 為『不得其正』,而程子亦謂『聖人情順萬事而無情』。所謂『有』者,《傳習錄》中以病瘧譬之,極精切矣。若程子之言,則是聖人之情不生於心而生於物也,何謂耶?且事感而情應,則是是非非可以就格;事或未感時,謂之有則未形也,謂之無則病根在,有無之間,何以致吾知乎?學務無情,累雖輕,而出儒入佛矣,可乎?」

聖人致知之功,至誠無息。其良知之體,皦如明鏡,略無纖翳,妍媸之來,隨物見形,而明鏡曾無留染,所謂「情順萬事而無情」也。「無所住而生其心」,佛氏曾有是言,未為非也。明鏡之應物,妍者妍,媸者媸,一照而皆真,即是「生其心」處。妍者妍,媸者媸,一過而不留,即是「無所住」處。病瘧之喻,既已見其精切,則此節所問可以釋然。病瘧之人,瘧雖未發,而病根自在,則亦安可以其瘧之未發而遂忘其服藥調理之功乎?若必待瘧發而後服藥調理,則既晚矣。致知之功,無間於有事、無事,而豈論於病之已發、未發邪?大抵原靜所疑,前後雖若不一,然皆起於自私自利、將迎意必之為祟。此根一去,則前後所疑,自將冰消霧釋,有不待於問辨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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