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美尼亞印象：往事與追憶

亞美尼亞，亞歐之交高加索南部的內陸小國，這個歷史悠久的國家，一直在周圍列強紛爭的夾縫中頑強地傳承著自己的文化，延續著生活的傳統....

旅行家、攝影師老景近日走訪亞美尼亞，帶給人們關於這個富有魅力地方的認識。

（四）國家記憶、集體記憶和個人記憶都在這裡交匯了

「納戈爾諾-卡拉巴赫共和國」首府斯捷潘納克特市中心同一座破舊的建築物里，有兩個特殊的博物館，專門記錄90年-94年那場為爭取國家獨立與亞塞拜然的戰爭。一家是戰爭失蹤軍人博物館，陳列著所有失蹤人員的照片，一位大媽孤獨地守護在這裡。而旁邊的陣亡戰士博物館則是另一位大媽發起建立的，她是卡拉巴赫軍人遺屬委員會的首任主席。數千張陣亡軍人的照片黑壓壓掛滿了幾件房間和走廊的所有牆面，還有使用過的一些武器和刀劍，讓人感到沉悶和壓抑。

而不遠處國家歷史博物館，兩層樓展廳，下面是古代歷史文化，樓上的展廳只有一個主題—戰爭，以及與之相關的人和事。國家記憶、集體記憶和個人記憶都在這裡交匯了。

現代性的悲劇往往是歷史和政治的錯位造成的。今天卡拉巴赫的局面和斯大林時代的民族政策密切相關。在1923年之前，卡拉巴赫屬於亞美尼亞，直到蘇維埃革命後被劃入亞塞拜然，但人口中大多數人還是信奉基督教的亞美尼亞人。1988年蘇聯解體之後，在納卡地區回歸亞美尼亞的呼聲很高，直到地方議會宣布卡拉巴赫從亞塞拜然中分離出來，戰爭一發不可收拾。

1992年後，亞美尼亞支持的卡拉巴赫和亞塞拜然進入戰爭狀態。直到1994年5月簽訂停戰協定，亞美尼亞和卡拉巴赫一方至少有數千年輕的軍人戰死沙場。今天在亞美尼亞和卡拉巴赫，亞塞拜然都是個敏感詞，連送我們去卡拉巴赫的司機，聽到我們說起阿國，雙手立即在胸前交叉，堅決做出「NO」的表達。

從戈里斯驅車一小時過檢查站不久，驀然出現在高處的是一輛廢棄的坦克，幾位美女正在嬉笑留影。戰爭的記憶在街頭也在延續，斯捷潘納克特市區做常見的一種商店是軍品店，比我們看到的餐廳多，軍品店有出售服裝、裝備，甚至包括機關槍、衝鋒槍、狙擊步槍等多種武器彈藥的商店。在回程的中巴上，最後一位上車的就是一位戴義肢的男性中年人，據我猜測曾經是一名軍人，車程六個小時，他依然坐姿端正。

我們居住的客棧Tirun，壯實的老闆娘克麗納，帶著兩個女兒一個兒子，從外面趕回來接待我們，熱情似火、笑聲不斷。據說她也曾是一位戰爭英雄，但我下意識地和她迴避了這個話題。民族衝突一旦和死亡掛鉤，集體記憶從此不會隨著時間推移而消失。

成立僅兩三年的卡拉巴赫卡廷那亞美術館正在舉辦唯一的畫展—一位本地畫家的個展，抽象的畫面內容都是表達亞美尼亞人1920年被種族滅絕大屠殺的景象，那是亞塞拜然軍隊的一次屠城，死了3萬亞美尼亞人。藝術是人類婉轉而又迂迴的表達和溝通，也是超越種族、國家之間，最好的語言方式，但它不是溝通方式，也不會導致和解，雖然能幫助人們回憶和舒緩壓力。

我們走過主街旁一座設計風格很強的新建築旁，鋼琴聲隱約傳來，我們循聲而去。一位女生為我們演奏了本地樂器卡農，類似箏的樂器，放在膝上彈奏，幽怨的中亞音調。另間獨立的琴房，音樂系大二學生Eric正在練琴，90年代戰爭期間，他應該還沒有出生，靦腆的他為我們即興彈奏了肖邦升C小調幻想奏鳴曲，完全是比賽演奏級的水平，我們被震撼了。音樂曲式多部呈現，疾風暴雨之後忽然跌入牧歌般的舒緩，猶如那些往事記憶排山倒海、綿綿不絕。

（文、攝影/老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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