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詩如畫《老鸛窩》,扎心的思鄉之歌
老鸛窩是什麼?
老鸛窩是大槐樹上鸛鳥給自己築的巢,那是它的家。
什麼是老顴窩?
它是家,是萬千遊子思鄉的魂魄,它是望穿秋水的雙眸,它是余光中的詩,它是滿場觀眾落下的淚水。
戲,散場了,我卻依然意緒難平,暗夜裡,不見星辰,只有這沒有落盡的淚水陪伴著我,不由得提起筆來,記錄下我腦海中閃過的吉光片羽。
大槐樹下的陸槐根被抓了壯丁,他的妻子楊臘月帶大了他們的孩子,給婆婆養老送終,苦守四十年等他歸來,他被迫去了台灣,因緣際會,在台灣結婚生女,四十年後,兩地通禁,終於可以回到故鄉,見到老鸛窩……
貌似一部政治戲,卻在倫理、人情、人性的演繹中,在故事發展的轉折中,於毫釐之間,消解了它的政治性,它講的是我們每個人都會有的鄉情鄉愁,講的是在世界大背景下每一個渺小的人物的不可扭轉的命運,因為自己無法掌握,而給予人深深的天涯淪落人的感覺。整部戲節奏緊湊,音樂舞蹈能輔助劇情發展,細節考究,把你緊緊地摁在劇場,不敢有一秒鐘的走神,你不由自主地隨他們哭,隨他們笑,隨他們飛越過台灣海峽,隨他們喝一口黃河水,隨他們生生死死遂人願。
看到動情處,不由自己失態地連喊了三聲好。仔細回味,好處有幾:
一、製造幻境
清代戲劇家李漁在《閑情偶寄》中說過:戲劇的長處和難點有三,製造幻境、設身處地、代人立言。排在第一位的是製造幻境。
本劇便用好了這一點。楊臘月在悲傷時會呼喊自己的婆婆,婆婆便會在幻境中出現,一共出現了兩次(謝幕時不計算在內)。第一次出現時,楊臘月苦度時光,發出了親人要團圓的呼喚,這也是李漁提到的,要代人立言,這一次是從小人物的個人感情出發的一次呼喊,楊臘月希望幻境中的婆婆給自己一點力量,讓她能堅持下去。第二次出現,發出了「江山無墨千秋色,流水含情萬古歌」的浩嘆,這是主創把主題交給了幻境中的婆婆,大槐樹在等親人回家,世上的人類都需要團圓。這種幻境,猶如《紅樓夢》開卷的意味,卻把全劇的宏大主旨擱在了這裡。
二、注重心理刻畫
黑格爾說過:戲劇衝突的使命和動因在於表現心靈,藉以展示出心情和性格的巨大波動。
本劇便是如此,故事發展有時候一句話、一句唱詞便帶過了,而心理發展、心靈剖析卻不放過。
陸槐根在台灣中秋節思鄉欲逃跑,被抓回來時,給自己的團長也是恩人講的心裡話,是長長的一段,家,有大槐樹的家,有親人的那個家,他想啊,想到心痛,想到淚流,想到冒死也要出逃,唱的人心酸難忍。
楊臘月與滿倉本已有情,又各自有自己的度量,滿倉想表白又欲言又止,楊臘月想答應又想起丈夫,那種心理刻畫真是細膩之極。
陸槐根回鄉了,見到楊臘月,曾經的感情,一度的愧疚,楊臘月的思念得償,卻又怨意滿腔,也是動人之極。
三、音樂設計的好
唱腔在保存了蒲劇的老腔外,又有了音樂上的鏈接處理,過渡的自然而不突兀。陸槐根思鄉不能歸,唱出了人的眼淚,楊臘月得知陸槐根還活著時,內心的翻江倒海,最後,陸槐根和楊臘月見面時各自內心的剖白,賺走了多少人的淚啊!
四、地域文化與戲曲的完美結合
地方戲闡釋地域文化,這是相得益彰的事情,而在本劇中,銜接的天衣無縫,大槐樹、壺口、鸛雀樓、女媧補天、堯陵、廣勝寺、包括梆子戲,這些文化元素都一一出現在劇情中時,妥帖自然,成為人物的合理標配,真是天然去雕飾。
晉南是中華祖脈,是隨便抓一把泥土就能攥出文明汁液的地方,而對於外地人來講,依然不被更多的人所熟知,包括我們的妖嬈三晉,有太多可以傲視群倫的文化,我們利用每一種形式、每一個事件、每一張口去宣傳、去推介,哪怕只是微小的努力,聚沙成塔、集腋成裘,我們這一塊土將成為人們追逐的地方。用文化元素豐富戲曲,用戲曲推演地方文化,這是相輔相成的事情,也是我一直推崇的,在這裡也就多廢了些筆墨。
五、余光中的詩化用的好
「我們在這頭,老娘在那頭」,那一句著名的詩句唱出來,一剎那,全場人淚飛頓作傾盆雨,化用的細雨無聲,誰沒有這樣的感受呢?劇情不過是個引子。
六、作為戲核的一場編排的好
最後一場,四十年後,陸槐根與楊臘月相見,他們不是故作疏離,而是有肢體接觸的,符合人性,一件嫁衣,兩個人的現場調度如詩如畫,如禪如夢,他們有情有義,有淚又有痛。那時候,全場安靜下來,只聽一把二胡響起,那真是摧人心肝。
七、結構好
全劇開頭用抓壯丁開始立主腦,之後便是大陸和台灣兩條線並行,各自發展,到最後兩條線又歸於一處,結構奇特。
除此之外,還有:劇中人物姓名起的好,每個人的名字都是有寓意的,昭示著他們的命運和結局,陸槐根,他終究還是要落葉歸根,回到大陸的大槐樹下,楊臘月,終究還是象臘月一樣,冷冰冰地渡過了四十年凄涼歲月,滿倉,最後應該有一個好的結果,儘管戲中沒有。那些同樣流落在台灣的人,也用了晉中和長治這樣的名字,那是我們晉南之外更多的山西故鄉。
戲裡沒有,卻可以延伸出來的隱身的兩個命題也值得一說:一是全場人流下的淚,並不僅僅是兒女情長的輕淺,還有更遠更大的主題,那就是戰爭。戰爭改變了人的命運,也帶給了人創傷,不是身體上的,更多的是心理上的,人類因此背上了家國債,最後要用人的生死傷痛來救贖,對於戰爭這個機器,我們每個人都無可奈何,也只有回到故鄉,才可以撫平創傷,才可以讓荒蕪的內心長滿青草。二是現代的人即使找得到形式上的故鄉,又能回到心靈的故鄉嗎?你的靈魂是否能真正地安放?
好戲便是這樣吧,眾多線索處於膠著狀態,卻又合情合理。
本劇也有不完美的地方,比如說,幾個主角的唱腔沒有解決好,青年、中年、老年的唱腔沒有區分開;七十年代末就提到了日子越過越好,是不對的,那個時候文革剛剛結束,一切還來不及,談不上日子越過越好;燈光處理的不夠好。
說完了戲本身,還要說一下這個演出團體——臨汾蒲劇院小梅花蒲劇團。
前一段時間,他們剛剛在東方衛視《喝彩中華》中大放異彩,他們紮實的身段和功夫讓人記憶深刻,也許我該關注他們了,當看到他們要來參加首屆藝術節,我推掉了一切行程。
小梅花蒲劇團是臨汾蒲劇院從九十年代開始,從娃娃們抓起的一項成果。這些孩子小小的年紀就得過「小梅花」的榮譽,到今天,他們終於「朵朵清骨吐奇香」。要知道,他們不是幾個,而是一群,從樂隊、舞美、到演員,齊刷刷地成長起來。他們讓我想起那首詩:天街小雨潤如酥,絕勝煙柳滿皇都,青青的一片綠色,長滿了戲曲的春天,這是多麼讓人歡呼雀躍的事情。
今天他們滿足了我的期待,我也得為他們喝彩!
這一份鄉愁啊
長相思,摧心肝。
上有青冥之長天,下有鸛窩之波瀾
天長地遠魂飛苦,夢魂不到槐樹難
家在這邊,親人在那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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