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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據家不可言詩文

《雜文報》317期載岳從列《環滁皆山嗎》文說,安徽滁縣四周現在不是山,而宋代大文學家歐陽修《醉翁亭記》中說「環滁皆山」,這是「嚴重失察失實」。並說:「如此明顯的錯誤,900餘年來卻只是一片肉麻的吹捧,幾乎沒有一個人起來翻案,別的不說,滁州人每天生活在這片土地上,難道還看不出這個漏洞嗎?」且不論岳文罵相如何,對這一所謂「翻案」,我不敢盲從,現提出兩點商榷。

一、先不說以今之滁貌推知宋之滁貌,這從外孫女推知外婆的推理方式是否可靠,也不必請「讀者諸君去『滁州』一觀」,因為環滁是否皆山,對《醉翁亭記》中如何寫「滁」意義不大。

何哉?道理很簡單:創作需要「搜盡奇峰打草稿」,允許誇飾和虛構。這些創作理論,宋代前和宋代的文章家和詩人已經實踐了、總結了,這常識大文豪歐陽修該是知道的。因此,歐陽心中之滁、筆下之滁與岳的眼中之滁不盡相同也是很自然的。文學畢竟不是照相攝影,不是機械照抄照搬生活;文學也不是歷史,不必如實記載史事。所以,即使滁州無山,歐陽要寫自己胸中的「環滁皆山」,也無可厚非,何況現在滁州「西和西北方向上有山」(見岳文)?

二、再退一步講,就算岳的考證確鑿無誤,滁州900年來地貌無大變化,「環滁皆山」「嚴重失察失實」,但從錘鍊文字角度看,《醉翁亭記》的開頭,由「『滁州四面有山』,凡數十字,未後改定,只曰:『環滁皆山也』五字而已」(《朱子語類大全》),何等簡練乾淨,連岳文開篇就已經承認。怎麼前譽「十分高超」後又貶為「大大的敗筆」呢?邏輯問題也棄之不講。話說回來,你肉麻也好,肉不麻也好,這種簡潔的文風,難道不比岳文的罵風好得多麼?難道不應提倡、不應視為典範么?岳文以「環滁皆山」的所謂「失實」,否定文章修改的成功,豈不有風馬牛之嫌?

當然,我上述臆斷或許也「嚴重失實」,但宋人知道文學可以誇張虛構確是真實。

宋代胡仔《苕溪漁叢活》載:「《古柏行》曰:『霜皮溜雨四十圍,黛色參天二千尺』。沈存中《筆談》云:『無乃太細長』。」杜甫《古柏行》詩誇飾古松,粗有四十圍,高有二千尺。北宋大科學家沈括考證說:「四十圍乃是經七尺,無乃太細長。」(《夢溪筆談》)以此推論,李白的「白髮三千丈」更是謬之千里了,怕是不能做如此考證吧。果然,胡仔很懂得這理,接下去他便說:「某按子美《潼關吏》詩曰:『大城鐵不如,小城萬丈余』,豈有萬丈城耶?姑言其高。四十圍二千尺者,亦姑言其高且大也。詩人之言當如此。而存中乃拘以尺寸校之,則過矣。」胡仔所言極是。以尺寸去衡量文學作品中的誇張虛構,確實不恰當,不應該。由是可知,考據家不可言詩文。

(原載20世紀90年代河南《教育時報》)

作者簡介:大學教師。課餘吟詩弄文,考經據典,自得其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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