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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內心深處,都有一個反動派

很大程度上,人群是以趣味分類的。

圖/視覺中國

我們的內心深處,都有一個反動派

文 | 李大衛

(特約文化記者)

記得平生第一次在博物館,看到維米爾的《珍珠耳環女》真跡,身邊恰好有一個老人家,情不自禁地和我分享觀展心得。她半捂著嘴悄聲說:「小夥子,我覺著這個人的畫比起畢加索,不知道要高多少,ne c』est pas(不是嗎)?」

很大程度上,人群是以趣味分類的。讚歎《敦刻爾克》的公知,和追捧《戰狼》的軍迷,肯定不是同一種人,就像三十年前的美國,《第一滴血》的影迷也不會為庫布里克的《全金屬外殼》貢獻票房。筆者本人平日愛看的小說,明明是些《侏羅紀公園》、《七種武器》之類的流行讀物,但出於各種原因,經常要把自己並沒真正弄懂的普魯斯特、卡夫卡當成話題(即使把語言障礙先擱置到一邊)。這類文化現象背後或許掩藏著一個分裂的社會,還有極化的立場。

眼下紐約的古根海姆博物館,正好有個象徵主義作品展,在公眾中引起的反應也很極化。該展名字很長,也十分拗口——《神秘象徵主義,玫瑰+十字架沙龍,巴黎1892-1897》。象徵主義作為文藝思潮,起源於十九世紀中葉的巴黎,與這座城市從一座封建堡壘轉型為現代工商業中心的大改造,歷史時段基本重疊。我們今天看到的巴黎,不是《悲慘世界》或是《人間喜劇》里的巴黎,而是本雅明在《發達資本主義時期的抒情詩人》中,分析過的巴黎。

紐約古根海姆博物館,象徵主義作品展:《神秘象徵主義,玫瑰+十字架沙龍,巴黎1892-1897》,展覽時間從7月30日持續至10月4日。

普法戰爭及巴黎公社後恢復的繁榮,並未惠及社會底層,靠廉價勞動力支撐的產業發展, 也在積累不滿。無政府主義者的恐怖攻擊、第二國際的勞工運動、「德雷福斯事件」引發的各地反猶示威,都標誌著整個國家陷入左、右分裂的狀態。前者寄望於未來的技術和制度進步,後者則緬懷一個想像的美好往昔。不同於波德萊爾這樣的詩人,或是德彪西這樣的音樂家,造型藝術領域的象徵主義者,政治傾向大多偏右。

其中轟動一時的,就是玫瑰與十字架沙龍。1892至1897年,這個藝術沙龍舉辦了五屆。但從名字就能看出它的文化資源主要來自天主教密宗玫瑰十字社。它的發起人若瑟番?佩拉當是個文人,曾以小說《至高惡癖》聞名一時。那本書鼓吹西方人通過古代東方密教,獲得精神救贖。社會走到前路茫茫的岔口,多數人的上升通道消失,就是各種神秘學說應運而生的時機。托偽古埃及的塔羅牌算命術,也誕生在巴黎同一時期,並迅速流行。

玫瑰+十字架沙龍海報

佩拉當也自稱其先祖來曾受巴比倫王冊封,是極古老的的顯貴家族後裔。還真有人買賬,覺得這個法式怪異的才子,確有幾分仙風道骨。他聚集了一批追隨者,但整個運動很快分裂出與之競爭的新團體。他組織年度系列展出是後來的事。這個人的立場嚴明,缺乏幽默感,容不得任何含糊其辭。他廢墟寫實主義崇尚彼岸和死亡意象,世紀末情緒爆棚。那個群體中,馬塞爾-貝羅努和德爾維爾對於斷頭詩人奧菲歐的熱衷,就像存在某種約定。

佩拉當本身以文字為職業,通過從事藝術批評積累的影響,成為一個意見領袖式的人物。圍繞在他周圍的畫家,也是主題先行者居多,不論他們選取的題材來自天主教義,還是古典神話,基本沒有風格技法的獨到之處。阿芒?波安的《聖母報領》、亨利?馬丹的《年輕的聖女》還是夏爾?莫蘭的《勞作的黎明》,均不出新藝術(Art Nouveau)的藩籬。稍為與眾不同的是夏爾?菲利熱的《聖母及兩天使》,也能明顯看到高更的影響。

《聖母及兩天使》

夏爾?菲利熱(Charles Filiger),1892

佩拉當的沙龍只持續了五屆。當年參與者的名聲,基本被後世定為正統的現代主義覆蓋。如果稍加留意,巴黎奧爾塞美術館底層或丘吉爾大街上的小藝術宮,還能看到相關作品。這位領袖自己的作品也基本被人遺忘。倒是其它領域的幾個同路人,歷史地位無法撼動,像作曲家埃里克?薩蒂、以《逆流》垂名文學史的小說家於斯曼(王爾德是其英國追隨者)。抽象畫家蒙德里安也對那些作品持欣賞態度,這或許令人意外。今天,它們代表的趣味仍有受眾,僅舉傳媒中隨處可見的古裝美女為例,以及她們密集出現的神異影劇、手游。

一個有意思的展出,不一定要靠大量大家名作撐場,更重要的是言之有物。主題和敘事,永遠是成功策展的關鍵,特別是越來越多的觀眾已經熟悉那些主要收藏中的經典。倫敦國立美術館近年曾拿出歷代購進的贗品,呈現一段另類藝術史;布魯克林博物館也聚集過一批維多利亞時代的美女圖,展示一個技術進步而心態保守的時代。其中的演化充滿渦旋和逆流,從來不是主流博物館設置的線性過程。

I Lock My Door Upon Myself

費爾南德?克諾普夫,1891

註:本文圖片由紐約古根海姆博物館惠供。

刊於財新網文化頻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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