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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力:對千里躍進大別山戰略決策的研究

1947年七八月間,中國人民解放軍晉冀魯豫野戰軍遵照黨中央和毛澤東的指示,強渡黃河,千里躍進大別山。這一戰略行動,恰似一把利劍插進蔣介石反動統治的心臟,揭開了人民解放戰爭戰略進攻的序幕,中國人民解放軍開始由內線作戰轉為外線作戰,由戰略防禦轉入戰略進攻,從而扭轉了整個戰爭形勢,為奪取全國勝利創造了極為有利的條件。

今天,當我們隆重紀念千里躍進大別山70周年的時候,認真回顧和研究毛澤東對千里躍進大別山的戰略謀劃決策過程和歷史經驗,有助於幫助年輕一代了解解放戰爭的歷史、了解我黨我軍的偉大領袖和統帥毛澤東對千里躍進大別山的卓越歷史貢獻、了解這一傑出戰略作戰勝利的奧秘。

關於組織外線出擊,把戰爭引向國民黨統治區的謀劃

早在1936年,毛澤東在《中國革命戰爭的戰略問題》一文中就明確指出,戰略反攻「是防禦戰的最精彩最活躍的階段,也就是防禦戰的最後階段。所謂積極防禦,主要地就是指的這種帶決戰性的戰略的反攻」。(《毛澤東選集》第1卷,第214~215頁)可以說,在戰略全局上把戰略防禦導向戰略反攻和進攻,由戰略內線作戰轉入戰略外線作戰,同敵人主力進行戰略決戰,最後奪取革命戰爭的勝利,是毛澤東、中國共產黨人和全軍指戰員的最大願望。但是,由於敵強我弱和其他種種原因,土地革命戰爭和抗日戰爭除了舉行局部的戰略反攻外,在戰略全局上都不具備轉入戰略反攻和進攻的條件。在解放戰爭時期,我軍終於贏得了在戰略全局上轉入戰略反攻和進攻的條件。此時,毛澤東準確地把握戰略反攻和進攻的有利時機,正確運籌「大舉出擊,經略中原」這一宏謀大略,指揮我軍轉入戰略反攻即戰略進攻。

毛澤東指揮革命戰爭,歷來是高瞻遠矚,深謀遠慮。對解放戰爭打到外線作戰的問題,毛澤東早在確定以自衛戰爭粉碎蔣介石軍隊進攻的時候,就已經開始謀劃。

1946年6月22日,全面內戰爆發前夕,毛澤東在給劉伯承、鄧小平、薄一波等的電報中,就開始考慮劉鄧部隊外線出擊的問題,提出:在內線作戰基礎上,「如形勢有利,可考慮以太行、山東兩區主力渡淮河向大別山、安慶、浦口之線前進。」(《毛澤東軍事文集》第3卷第284頁)

1946年6月26日內戰全面爆發。在我軍中原突圍後,7月13日,毛澤東在為中共中央起草的給中原軍區司令員李先念、政治委員鄭位三的電報中,指出:「我黨決心粉碎反動派的進攻,爭取勝利,取得和平。我中原軍之任務是以機動靈活之行動,在鄂豫皖川陝廣大地境內,在外線牽制反動派大量軍隊,幫助我內線作戰部隊取得勝利,是為作戰之第一階段;然後我內線部隊渡淮向南,與中原軍會合,奪取信陽、大別山、安慶之線,是為第二階段。」(《毛澤東軍事文集》第3卷第338頁)由此可見,劉鄧部隊向中原進軍早已是毛澤東戰略部署的中心一環。後來,根據戰爭形勢變化,毛澤東要求劉鄧部隊「先在內線打幾個勝仗再轉至外線」。10月29日,中共中央致電劉鄧徵詢意見問:「內線作戰,殲滅敵人一半左右,失地大部收復之後,應照前計劃以主力向中原出動。此計劃約在何時可以實現?」11月1日劉鄧在回電中說:「打開局面,收復大部失地,三四月實現此計劃是可能的,屆時可向南發展。」兩天後,毛澤東在一份電報中要求劉鄧,「來年春或初夏向中原出擊」,並要求他們「須先密籌經費,主要是衣服、油、鹽、小菜錢」。還特彆強調,豫東一帶是將來戰略機動的轉換樞紐,應加以擴大和鞏固。豫東之豫皖蘇地區是一個重要的戰略區,是將來劉鄧大軍外線出擊、兵出中原的必經之地。可見,此時毛澤東已為劉鄧大軍向中原出擊選好了前進基地。

1947年1月2日,毛澤東在給劉鄧等的一份電報中指出:「根據現在情形,打退敵戰略進攻和自己必要的準備,戰略出擊須在今年6月或更遲一點。」然而半個月後,即1月18日,毛澤東考慮到中原軍區部隊的困難,要求劉鄧提前於5月間以晉冀魯豫野戰軍主力向中原出動。因為「我五師在陝南、豫西、鄂西非常困難,如你們出去過遲即有失敗之危險。」(《毛澤東軍事文集》第3卷第626頁)1月24日,毛澤東再次電令劉鄧:「縮短內線作戰時間至四月底為止,準備五月開始(包括休整時間在內)向中原出動轉為外線作戰。」(《毛澤東軍事文集》第3卷第638頁)後來,由於中原軍區部隊已經轉出豫陝鄂和鄂西北,擺脫了國民黨軍的「圍剿」,3月6日,毛澤東又決定劉鄧推遲轉入外線作戰的時間,除特殊情況外,繼續留在黃河以北地區殲滅敵人,然後南下隴海路為有利。

當蔣介石由全面進攻轉入集中兵力重點進攻陝北、山東兩解放區以後,陝北、山東兩解放區形勢十分嚴峻起來,出現了毛澤東在3月6日電報中提到的「特殊情況」,需要劉鄧儘快轉入外線作戰,配合陝北、山東兩戰場我軍反擊敵人的重點進攻。因此,4月27日,毛澤東致電陳毅、粟裕,詢問他們對劉鄧下一步行動的意見,電報指出:「你們對劉伯承、鄧小平下一步行動意見如何?(一)出魯西南及豫東較近地協同你們作戰?(二)出中原較遠一點配合你們作戰,由你們出一部出魯西南。互相聯繫?以上兩項何者最為有利,盼告。」5月4日,毛澤東在為中央軍委起草的給劉鄧等的電報中,對整個南線的戰略進攻作了通盤部署,指出:「劉鄧軍十萬立即休整,已東(6月1日)以前完畢,已東(6月1日)後獨立經冀魯豫出中原,豫皖蘇邊區及冀魯豫邊區為根據地,以長江以北,黃河以南,潼關、南陽之線以東,津浦路以西為機動地區,或打鄭漢,或打汴徐,或打伏牛山,或打大別山,均可因地制宜,往來機動,並與陳粟密切配合。」(《毛澤東軍事文集》第4卷第50頁)四天後,毛澤東再次電示劉鄧等,指出:「劉鄧軍仍按中央辰支(5月4日)電爭取於已東(6月1日)前休整完畢,已灰(6月10日)前渡河,向冀魯豫區與豫皖蘇區之敵進擊,第二步向中原進擊」。5月9日,毛澤東又致電劉鄧等「要求全黨全軍首先要面向蔣管區,把戰爭引向更遠的敵後」。至此,毛澤東的戰略意圖很明確,就是要求劉鄧儘早結束內線作戰,率領晉冀魯豫野戰軍主力儘早渡過黃河,外線出擊,挺進中原,以調動重點進攻陝北和山東的敵人回援,徹底粉碎敵人重點進攻,將戰爭由解放區引向國民黨統治區,使全國各地戰場轉入戰略進攻。

通過這段回顧,我們可以清楚地看到,決策劉鄧大軍轉入外線作戰挺進中原,是毛澤東高瞻遠矚、深謀遠慮,在對整個戰爭形勢進行科學分析基礎上作出的正確決策。1947年6月,全面內戰在中國大地已進行了一個年頭。毛澤東認為,經過一年的較量,此時敵人雖然在數量上、裝備上仍然佔據優勢,繼續獲得美帝國主義大量的軍事、援助,且對解放區的重點進攻仍在繼續,使我陝北和山東戰場局勢依然嚴峻。但是,敵人在被殲112萬之後,雖經補充,總兵力仍由430萬下降到373萬人,特別是戰略機動兵力大大減少,不僅被迫由全面進攻轉為重點進攻,而且戰線太廣與其兵力不足的矛盾日益突出。同時,我黨領導的反蔣民主運動蓬勃發展,迅速遍及60多個大中城市,形成反蔣的第二條戰線,使蔣介石陷入全民包圍之中。我軍總兵力上升至195萬人,裝備大為改善,士氣極為旺盛,部隊運用毛澤東戰略勝仗的作戰能力有了很大的提高。特別是廣大解放區進行著轟轟烈烈的土地改革運動,使我軍後方更加鞏固。這一切都顯示出,毛澤東從內戰爆發前就一直盼望的我軍轉入戰略反攻和進攻的時機基本上成熟了。而此時,蔣介石為了挽救其失敗,又玩起了他長期從事反革命戰爭的手法,即把戰爭繼續扭在解放區內打,以消耗解放區的人力、物力、財力,徹底破壞解放區的經濟,使人民解放軍失去依託,而不得不四處流動,同時又保持國民黨軍大後方的人力、物力、財力,以便消滅人民解放軍。毛澤東早就識破了蔣介石的陰謀詭計,他決心抓住這個有利時機,不讓敵人有喘息的機會,立即指揮我軍轉入戰略外線作戰,將戰爭引向國民黨區域。大舉出擊轉到戰略外線,在外線大量殲敵,可以加快推進有利形勢,從根本上改變敵攻我防的形勢;可以攪亂敵人的戰略部署,調敵回援,即粉碎其重點進攻,又使其無法從容轉入戰略防禦,增大其戰略進攻之困難;可以從戰略上調動分散敵人,破壞其密集平推戰術,造成我打運動戰的戰機;可以徹底粉碎敵方破壞我解放區的企圖,在外線用蔣管區的骨頭熬蔣介石的油,加劇其困難和危機,徹底破壞國民黨將戰爭繼續引向解放區、進一步破壞和消耗解放區的人力、物力、使我不能持久的反革命戰略方針。

關於劉鄧大軍實施中央突破,強渡黃河的戰略決策

在毛澤東以我軍的戰略進攻打破蔣介石的戰略進攻的宏偉計劃中,他決定首先由劉伯承、鄧小平率領晉冀魯豫野戰軍主力打到外線去,將戰爭引向國民黨統治的中原地區。這一戰略選擇,也是毛澤東從戰略全局出發深謀遠慮下的一著妙棋。因為從戰略全局看,當時,蔣介石利用黃河從陝北到山東所構成的「乙」字形天然態勢,把主力集中於陝北、山東兩翼,實施重點進攻,企圖將我軍壓縮至「乙」字形弧內,然後聚而殲之。而在其聯繫兩翼的戰線中央,則憑藉黃河天險只以少數兵力實施防禦。這種兵力部署,劉伯承把它形象地比喻為兩頭粗,中間細的「啞鈴態勢」,其中央部分就成了要害和薄弱部分。從這裡實施中央突破既擊中蔣介石部署的要害,又容易獲得成功,而且劉鄧大軍一直被部署在這一關鍵地域的北部。以劉鄧大軍實施中央突破,打入戰略外線,亦是必然的選擇。

對劉鄧大軍如何完成此項重大戰略任務,毛澤東與劉伯承、鄧小平從實際出發,不斷地進行探討。在渡河地段的選擇上,針對蔣介石在黃河南岸東起東阿西至開封,長約250公里的黃河防線上,僅部署了劉汝明的兩個整編師及地方部隊;同時蔣介石認為,這一帶河面寬闊、水位深,水急浪大,是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塹」,他只命令部隊在黃河南岸構築了一些簡單的灘頭陣地和野戰工事,沒有形成堅固防線的實際情況。劉伯承、鄧小平決定把突破敵黃河防線的渡河點選擇在魯西南的東阿至濮縣之間,計劃在張秋集到臨濮集150公里地段首先強渡黃河,然後,殲滅黃河南岸劉汝明集團的兩個整編師,掃清魯西南之敵,配合華東野戰軍粉碎敵人對山東的重點進攻,乘勝直出大別山。關於何時突破黃河天險。當時劉鄧大軍主力正在豫北進行反攻作戰。鑒於部隊連續作戰,已極度疲勞,6月2日,劉鄧在給中央軍委的電報中說,根據目前的知情和部隊的情況,於6月10日出動實來不及,為避免倉促行動,影響今後任務,建議推遲於6月底準時渡過黃河。6月3日,毛澤東為中共中央軍委起草了給劉鄧並告陳粟及朱德、劉少奇的回電:「(一)同意本月劉鄧野戰軍全軍休整,渡河時間推遲至月底。(二)在此期間,望令老黃河以北各區之部隊,亦以主力從事休整,以期下月配合作戰更為有力。(三)主力南進須作長期打算,望作政治上、物質上之各種準備工作。」(《毛澤東軍事文集》第4卷第91頁)6月22日,毛澤東在一份電報中說:「劉鄧月底出擊不變。」這一段時間,考慮到執行外線作戰,把戰爭引向國民黨區域,必然會遇到很多困難,毛澤東多次要求劉鄧大軍必須從精神上、物質上做好充分的準備工作。據此,劉鄧大軍在從年初以來準備的基礎上,進一步加緊各項準備工作,特別是渡河作戰的準備,根據地的廣大群眾,也積極行動起來,為部隊的出征準備了大批的糧食、車輛和擔架。

在做好各項準備之後,為了迷惑敵人,劉鄧採用聲東擊西和支作戰、主作戰相配合的打法,在發起渡河作戰的前幾天,以太行、冀南軍區部隊偽裝主力,在豫北發起作戰;以豫皖蘇軍區部隊向開封以南地區佯施攻勢,以轉移敵人視線;劉鄧則率晉冀魯豫野戰軍主力部隊,經幾天幾夜的急行軍,穿越豫冀魯三省邊界,行程300多里,先後到達黃河北岸渡河地點,並派冀魯豫軍區部隊事先偷渡黃河,以接應主力南渡。6月30日夜,正當豫北、豫皖蘇兩戰場我軍大張聲勢、積極行動的時候,野戰軍主力在東阿至濮縣150公里的地段上,突然發起了渡河作戰。在南岸我預設部隊的接應下,野戰軍主力部隊12萬大軍,以偷渡和強渡相結合的戰術,一舉突破黃河天險,敵河防部隊立刻全線崩潰。

當劉鄧率晉冀魯豫野戰軍主力突破黃河防線的消息傳到南京時,不僅使正在設宴招待美國駐華大使司徒雷登的蔣介石驚恐萬分,而且也使司徒雷登驚呼其為「六三0事件」,認為「六三0事件決非好兆頭」。

關於劉鄧大軍採用躍進方式挺進大別山的戰略決策

正確地選定主攻方向,是保證戰略進攻勝利的關鍵。通常,戰略進攻的主要突擊方向,是指向轉入防禦之敵的重兵集團。而我軍戰略進攻,則避實擊虛,從中央突破,進攻方向直指敵之兵力空虛的戰略後方和關係其統治安危的腹心地區,即以大別山為前哨的中原地區。「中原戰略地位非常重要,正當敵人的大門,其中大別山是大門邊。」(《鄧小平軍事文集》第2卷,第93頁)毛澤東認為,此選擇直指敵戰略要害之處,我攻其必爭、必救之地,必能打亂敵人的戰略部署。把以大別山為前哨的中原地區作為戰略進攻的主要突擊方向,這是毛澤東全局在胸投下的一著妙棋。它既有利於我軍乘虛展開,發展進攻,創造新的前進基地,威脅敵人的戰略後方;又能迫使進攻陝北和山東之敵抽兵回援,以便將戰爭的主要戰場推向國民黨區域,徹底粉碎敵人的戰略進攻,使戰略主動權由敵方轉入我方手中。這正如劉伯承指出的:「我軍佔據大別山,就可以東懾南京,西逼武漢,南扼長江,瞰制中原。……蔣介石必然要調動其進攻山東、陝北的部隊回援,同我們爭奪這塊戰略要地,這就恰恰可以達到我們預期的戰略目的。」(《劉伯承軍事文選》第761頁)1948年4月,鄧小平在豫陝鄂前委和後委聯席會議上回顧挺進大別山時也曾說:「大別山,敵人必爭,我也必爭,……現在,中原吸引了蔣介石南線的一半以上的兵力,保證了其他地區的勝利展開。雖然在全國範圍吃苦頭最多,付出了代價,但換取了戰略上的主動,取得了全局的勝利。」(《鄧小平軍事文集》第2卷,第94頁)

劉鄧大軍渡過黃河之後,何時向大別山挺進,以什麼樣式的行動向大別山挺進,成為擺在毛澤東和劉鄧面前的重大課題。毛澤東此時既通觀全局又從實際出發進行了深刻的謀劃,這裡的關鍵問題是既要考慮劉鄧大軍如何擺脫國民黨軍迅速組織的重兵堵截,又要考慮戰略全局對劉鄧大軍挺進大別山的需求。

因為劉鄧大軍突破黃河防線後,蔣介石為迅速堵塞南線戰場中央出現的缺口,拱衛戰略要地徐州、鄭州,匆忙向魯西南地區調兵,企圖以一部兵力死守鄆城、定陶,吸引劉鄧率部屯兵城下,陷於反攻不克、進退維谷的險境,而後以其主力東路軍從巨野地區襲擊劉鄧大軍側背,與西路軍會合,造成東西兩路鉗擊劉鄧大軍於隴海路、黃河、運河三角地帶的態勢,迫使劉鄧大軍背水作戰,把劉鄧大軍殲滅在黃河南岸,最低限度也要把劉鄧大軍趕回黃河北岸。但是,背水作戰卻難不倒劉鄧大軍。自7月1日至10日,劉鄧大軍在10天內,連續取得鄆城、定陶等戰鬥勝利,開闢了北起黃河南岸的鄆城、鄄城,南抵隴海路北面定陶、曹縣的廣闊戰場,擺脫了背水作戰的不得局面,掌握了戰場主動權。隨後,蔣介石調集第70、32、66三個整編師,在六營集、獨山集、羊山集擺成長蛇陣,妄圖攔阻劉鄧大軍。7月10日,毛澤東在為中共中央軍委起草的一份電報中指示劉鄧:「如能殲滅70師,並爭取在路北多殲幾部敵人,然後休息若干天,整頓隊勢,舉行隴海作戰,似屬有利。我軍愈在內線多殲敵人,則出到外線愈易發展。」(《毛澤東軍事文集》第4卷第131頁)接到毛澤東的電報後,通過分析當面敵情,劉伯承、鄧小平決定打這三個整編師,並迅速取得六營集戰鬥勝利。但此後由於蔣介石企圖固守羊山集拖住我軍,待援軍到達一舉殲滅劉鄧大軍,加之連降大雨,羊山集久攻不克,部隊傷亡也很大。7月23日,毛澤東為中共中央軍委起草了一份給劉鄧的電報,指出:「劉鄧對羊山集、濟寧兩點之敵,判斷確有迅速殲滅把握,則攻殲之,否則立即集中全軍休整十天左右,除掃清過路小敵及民團外,不打隴海,不打新黃河以東,亦不打平漢路,下決心不要後方,以半個月行程,直出大別山,佔據大別山為中心的數百縣,肅清民團,發動群眾,建立根據地,吸引敵人向我進攻打運動戰。」(《毛澤東軍事文集》第4卷第147頁)毛澤東主要是怕久攻不下羊山集,將延誤劉鄧大軍南進的計劃。劉鄧接到毛澤東這份電報後,經認真研究認為迅速殲滅羊山集之敵是完全有把握的。在充分準備之後,指揮部隊發起總攻,經7月27至28日一天多激戰終於攻克羊山集。劉鄧大軍渡過黃河後,兵出魯西南,接連勝利,迫使蔣介石從陝北、山東、豫北各地抽調8個整編師馳援魯西南,從而打亂了蔣介石的戰略部署,有力地配合了陝北、山東兩戰場我軍粉碎敵重點進攻的作戰,拉開了人民解放軍由戰略防禦轉入戰略進攻的序幕,並為劉鄧大軍下一步挺進大別山開闢了通道。

前面提到,在7月23日的電報中,毛澤東明確提出「下決心不要後方,以半個月行程,直出大別山」的千里躍進大別山的宏謀大略。7月27日,在為中共中央軍委起草的給劉鄧的電報中指出:「望你們立即集結全軍休整補充半個月,執行中央梗(7月23日)電任務」,並提議劉鄧率部於8月15日左右挺進大別山。在這期間,毛澤東對陳(賡)謝(富治)兵團和華東野戰軍如何配合劉鄧大軍直出大別山,都進行了周密的部署。對於中央的電報,在經反覆思考研究之後,於攻克羊山集當天即7月28日,劉鄧給中央回電,一方面表示擁護軍委提出的方針,另一方面如實地陳述了部隊目前存在的困難,希望能在內線繼續作戰方案一個時期,待時機更為有利時再向大別山挺進。也就在前一天,即7月27日,華東野戰軍陳毅、粟裕給中央的回電也指出,「如果我們能在內線再殲其機動旅十至二十個,將對外線殲敵有極大之便利。」陳粟還提出:迅速插入敵後作大發展能夠逼敵回頭,減輕正面的壓力及解放區人民的痛苦,但我軍完全沒有根據地作依託,在目前之大規模作戰是困難太大。基於這些理由,陳粟建議,再在內線作戰一個月至雨季過去,解決了棉衣,然後南進就比較便利了。不難看出,作為兩大野戰軍主要負責人劉伯承、鄧小平和陳毅、粟裕,他們都主張仍在內線作戰一個時期,爾後在有利的時機,再有依託地向南推進。

毛澤東是十分尊重前線指揮員的意見的。7月29日,他為中共中央軍委起草了一份給劉鄧和陳粟等人的電報,這是一份三個A級(最急)極秘密的電報:

劉鄧,陳粟譚,華東局,邯鄲局,並告陳謝及彭(德懷):

各電均悉。(一)在山東敵不進及劉鄧所告各種情況下,劉鄧全軍休整半個月後,仍照劉鄧原來計劃,第一步依託豫皖蘇,保持後方接濟,爭取大量殲敵,兩個月後看情況,或有依託逐步向南發展,或直出大別山。(二)陳謝集團照原計劃於八月出潼(關)洛(陽),切斷隴海,調動胡(宗南)軍一部增援,相機殲滅之,以配合陝北之作戰。該部亦與太行、太岳保持後方接濟。該部是否遠出伏牛、桐柏,依情況決定,有利則遠出,不得則縮回河北。現陝北情況甚為困難(已面告陳賡),如陳謝及劉鄧不能在兩個月內以自己有效行動調動胡軍一部,協助陝北打開局面,致陝北不能堅持,則兩個月後胡軍主力可能東調,你們困難亦增加。(三)兩個月內山東全軍仍在內線作戰,兩個月後準備以葉(飛)縱再加他部取道皖西或蘇中,相機出閩浙贛,兩個月內派幹部或小支隊先去。

軍委

午艷

(《毛澤東軍事文集》第4卷第158頁)

第二天,劉伯承、鄧小平接到這份不同尋常的電報後,反覆看著「現陝北情況甚為困難」,這幾個字不僅深深地印在他們的腦海中,更緊緊地牽動著他們的心。那段時間,毛澤東率中央前委轉戰陝北,死死地拖住胡宗南集團,處在「前有黃河,後有追兵」的嚴峻形勢之中,曾幾次遇到險情。最嚴重的一次離胡宗南集團主力劉勘部只隔一個山頭,為確保毛澤東和中央前委的安全,電台都停止工作幾天。最嚴重的另一次被劉勘部十幾萬大軍壓迫在南北三四十里、東西五六十里的狹長地帶,處於可以清楚地聽到敵人槍聲的極端危險的境地。劉鄧深深感到中央軍委和毛澤東對他們寄於無限的重託。他們想到眼前部隊雖然很疲勞,立即行動雖有極大的困難,魯西南地區也存在內線殲敵的良好時機,但黨中央更困難,挺進大別山關係戰略全局和陝北的安危,必須儘早行動。於是,劉伯承、鄧小平經研究,7月30日13時給中央軍委回了電報:

軍委,中央局,陳(毅)粟(裕)譚(震林),華東局,陳(賡)謝(富治):

連日我們再三考慮軍委梗(7月23日)電方針,恰好頃奉艷(7月29日)電,決心於休整半月後出動,以適應全局之需。照現在情況,我們當面有敵十九個旅,至少有十個會尾我行動,故我不宜仍在豫皖蘇,而以直出大別山,先與陳謝集團成犄角勢,實行寬大機動為宜。準備無後方作戰。要求下列數事:

(一)請山東令渤海,盡量趕運炮彈,急用,可能條件最好再給我們一千炮彈。我們已派車到德州接運。

(二)請邯鄲即當千方百計派大批幹部,接收現有之一萬傷員,好抽醫院出動。

(三)請邯鄲將現存法幣全給我們。

以上,請限十號前完成。

此外,建議陳(士渠)唐(亮)兵團在魯西南拉一下敵人。山東抽出皮定均旅到大別山,作軍區骨幹。

劉鄧

午陷

當天,毛澤東收到劉鄧的這份電報後,立即於當晚19時為中共中央軍委起草了給劉鄧等人的回電:

劉鄧,並告陳(賡)謝(富治)韓(均),及陳(毅)粟(裕)譚(震林):

午陷(7月30日午時)電悉。如你們決心直出大別山,請注意下列各點:(一)開一次團長以上幹部會,除告之以各種有利條件外,並設想各種困難條件,建立遠征意志。(二)營長以上每人發鄂豫皖三省有縣境的明細地圖一份,油印的亦好,如每連發一份更好,使一切幹部明白地理環境。(三)大體確定征糧、徵稅辦法,告知一切幹部,土地革命時期打土豪辦法所得不多,名譽又壞,在我方政權未建立以前,仍暫時利用國民黨下層機關(在我黨有力人員監督指揮之下),以大體累進方法征糧,惟免除赤貧人口負擔,方能解決大軍給養。國民黨人員未逃跑者除極壞分子外,均可利用,逐步過渡到人民政權。(四)如皮定均旅一時調來不及,請考慮以趙(基梅)縱使用於大別山。該縱由潼(關)洛(陽)渡後直趨大別山。陳謝則使用三十八軍於豫西建立根據地。(五)如你們決定直趨大別山,決心不要後方,亦應使陳謝建立此種決心。如陳謝於八月下旬渡河,可能爭取一個月時間,在豫西立住腳跟。胡(宗南)軍主力由靖邊、橫山線南調,估計少須一個月行程,該敵十分疲勞。

軍委

陷酉

(《毛澤東軍事文集》第4卷第162頁)

從7月23日毛澤東提出劉鄧率部直出大別山的建議,到7月30日劉鄧決心「直趨大別山」,實行寬大機動無後方作戰,再到毛澤東的回電。千里躍進大別山這一關係戰爭全局的戰略決策,就這樣確定下來了。

隨後,晉冀魯豫野戰軍主力部隊從魯西南戰場全部撤出,集中在巨野、鄆城以北地區休整。這時,毛澤東對劉鄧率部直出大別山的形勢作了進一步思考。8月6日這一天,毛澤東為中共中央軍委連寫了三份電報,給劉鄧、陳粟、陳謝。對劉鄧大軍出去後敵人可能的對待作了預測分析,希望他們不要太急,在安全休整十天的基礎上爾後出動。但是,就在這時,魯西南戰場形勢發生了對劉鄧大軍的不利變化。一是蔣介石決定集中九個整編師圍殲劉鄧部於鄆城、定陶、巨野地區;二是從8月1日起,魯西南地區一直是連日大雨,黃河小學校猛漲,從阿城至東明一段黃河老堤時刻有決堤的危險。恰在這時,蔣介石又揚言其空軍隨時準備轟炸魯西南黃河大堤,企圖水淹劉鄧大軍。軍情緊急,水情逼人。劉鄧非常擔心一旦黃河決堤,幾十萬大軍如何轉移?8月6日早飯後,劉伯承、鄧小平召集前線指揮部科處幹部會議,分析形勢,討論何時挺進大別山的問題。經認真研究,劉鄧連夜給中共中央軍委發了一封電報,指出:「我已決心提前於八月七日全軍開始戰略躍進!」(《劉伯承傳》第392頁)接到劉鄧電報後,毛澤東於8月9日2時為中共中央起草了給劉鄧的回電,指出:「情況緊急不及請示時,一切由你們機斷處理。」8月10日毛澤東在給劉鄧、陳粟和電報中進一步明確指出:「只有南進才有利機動,劉鄧決心完全正確。」

8月7日黃昏,劉伯承、鄧小平率12萬大軍,在華東野戰軍外線兵團部分兵力佯動排斥下,乘各路敵軍代表團圈將攏未攏之際,兵分三路,從魯西南巨野、鄆城地區出發,開始了千里挺進大別山的壯舉。以銳不可當之勢,粉碎了敵人數十萬大軍的前堵後追,先後跨越了隴海線、渦河、黃泛區、沙河、洪河、汝河、淮河等重重障礙,經過二十多天的艱苦跋涉和激烈戰鬥,終於在八月末先後進入大別山區域。8月30日,劉伯承、鄧小平高興地向中共中央軍委報告:「我軍已勝利完成渡過淮河、進入大別山這個躍進任務,敵人追擊計劃完全失敗。」胡喬木回憶說,此時,劉鄧大軍出動後心情極不平靜的毛澤東看了電報,心裡的一塊石頭終於落了地,臉上露出輕鬆的微笑。

大舉出擊,千里躍進大別山,是人民解放軍戰爭史上極為壯觀的一幕。壯觀就在於戰略進攻的特殊樣式——千里躍進。不要後方,不睬敵人,先敵出動,先敵到達,先敵展開,變被動為主動,變不利為有利。毛澤東指導戰爭的高明之處就在於不拘泥於戰爭的常態之中,審時度勢,實事求是,出奇計,走險棋,斷然一擊,置敵於無用之地。美國軍事觀察家貝爾登在《中國震撼世界》一書中驚嘆:「我閱歷過多次戰爭,但卻未見過比共產黨這次搶渡黃河更為高明出色的軍事行動。說它高明出色,倒不在於這次軍事行動本身(儘管沒有行動一切都是空的),而主要在於對這一軍事行動的構想——它的膽識、氣魄,特別是它創造性的想像力。中國共產黨的軍事領導人在這一事件上堪稱為大師:他們善於拋棄不重要的方面,而緊緊抓住主要環節。」

(作者系原國防信息學院教授)

來源:中國社會科學網

責任編輯:李延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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