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園暴力大概是我經歷過最噁心的事情了
我好像好久都沒更新小說這樣的文體了。
我最近的日常，就是睡覺，看溫特森，看姜文，逛知乎。有一天逛知乎的時候，看到一個老話題，講了一些校園的東西，包括老師，包括學生。
然後就突然想寫一篇關於校園暴力的小說。
吃人的少年們
一
下課鈴響起，這次老師很給面子的沒有拖堂，安靜的教室漸漸開始喧鬧起來。我的屁股猶如被火燙了一般，直接從座位上彈了起來，以最快速度衝出了教室。我往樓下跑的同時，一大堆急促的腳步聲緊跟在我身後，我一聽就知道主要是哪些人了，默契。
教學樓下就是操場，由三個籃球場拼在一塊兒，我跳下最後一階台階，回頭看了一眼，嗯，沒有一個人落下，還多了倆，剛好八個。迅速分了家，就抓緊這課間十分鐘開打。每一個不是課間操的課間，丁一郭二張三李四趙五和我都會抱著籃球飛奔到操場上來幾局，偶爾也會有其他人和我們一起，比如這次，史小富也跟著來了。
史小富是前不久從下級鄉鎮轉學來的新同學，長得瘦瘦高高的，皮膚黑黑的，十分開朗，很喜歡笑，笑起來能露出一口潔白整齊的牙齒。能從下面轉學到縣城，說明成績還是不錯的，品性也是可以的，因為打籃球的關係，他倒是還蠻快就加入了我們班。只不過，他這個人，有點兒狂，是天真的那種狂。
郭二是我從小就頂好的兄弟，他家裡有錢有權，是個小公子哥，加上我這麼個二混子和他又是鐵打的哥們兒，平時幾乎沒人敢惹他。這史小富一狂，就讓郭二渾身不舒服，郭二一直想給史小富一些教訓，這個我知道的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上課預備鈴響起來，我們迅速拿衣服收球往教室跑，每天每個課間都這樣，倒是十分習慣被討厭的鈴聲打斷了。我跑在最後，郭二在我前面，我看著他甩來甩去肥碩的屁股，忍不住就笑了：「郭二你個傻逼，這屁股跟個生了孩兒的娘們兒似的哈哈哈哈哈。」
郭二頭也沒回地回我：「叫你媽個卵，一屁股坐死你。」
我接著嘲笑他：「你要是敢往回坐我非把你這馬屁股給打炸了不可。」
史小富狂啊，以為我們跟他算是一夥兒的了，腦子犯抽抽了，掄起巴掌就往郭二屁股上使勁扇了一下，還狂笑道：「老郭你這屁股當真不錯啊哈哈哈！」
郭二瞬間火了，停下來一個轉身，左手揉著屁股，右手就鉗著史小富的衣服領：「老子的屁股你也敢打？你找死吧？」
史小富腦子接著抽：「怎麼的老郭，鑲了金了還打不得了？」
郭二眼泛凶光，脖子上血管鼓起，推了一把史小富：「你他媽有種再說一遍？」
我看出來了，郭二這次是想真弄他了。史小富也是真的二百五，也跟著生氣了，咬著牙齒跳往前也推了郭二一把。
看到史小富推了郭二，我竄起一股無名火，我衝上前就給史小富兩拳頭，扯著他的衣領朝他大吼道：「你他媽的推誰呢！」
史小富發現不對勁兒了，表情眼神瞬間慫了。史小富雖然來的時間不長，但也是知道的，我在咱們學校出了名的壞透頂，除了我們這一小黨人之外以及其他一些二混子，學校里的學生都怕我，我要是干他，他是還不了手的。
但是史小富狂啊，還狂得傻。嘴上還沒認慫，雖然聲音跟個蚊子一樣，他還是從嘴巴里擠出了一句：「我推老郭了怎麼了，你還能弄我不成。」
樓上傳來張三的喊聲：「老師進去了你們快點兒。」我狠狠瞪著史小富，鬆開了他的衣領幫他整了整，然後威脅他：「放學跟著老子走，看老子不玩兒死你。」
郭二看了我一眼，我也看了郭二一眼，我們眼神對上的瞬間，默契。
史小富，今天要被我們弄了。
二
上課的時候通過遞小紙條，丁一張三李四趙五就都知道了。我們都時不時地朝坐在角落裡的史小富丟過去幾個陰冷的眼神，他也不敢抬頭，整個人縮著，手放在兩腿之間，能感覺到整個人一直在發抖。
郭二用橡皮擦沖了我一下，我回頭看他，他對我朝史小富的方向點了下頭，給了我一個眼神，我就明白了：史小富怕了，還整不整他？
我指指郭二又指指我的太陽穴，意思就是：你想不想整？
郭二望著天花板最多就思考了兩秒鐘，給了我一個肯定的眼神。
於是今天中午放學，史小富是跑不了了。
放學，史小富還是縮在座位上，動都不敢動。我們幾個慢條斯理地收著書包，很快的，教室里就剩我們七個人了。我從座位上慢悠悠地站了起來，扯著步子甩著衣角走到史小富面前，笑得邪氣：「走啊富哥，咱們到小巷裡慢慢跟你算算。」
史小富快哭了，咬著嘴唇抓著褲縫站起來，已經被嚇到了。我們其他人都笑了：「哈哈哈這會兒跟個娘們兒似的了，你看這腿緊的。」
我抓著史小富的書包帶，就把他往外推。在我們六個人中間，穿得簡樸的史小富，小步小步地挪著他的腳，整個人好像被捆住了一樣。我們就這樣時不時地推搡著他，一路往學校背後的小巷子里走。
走的路上碰到了我們班的兩個女孩，小詩和小麗。她們看到我們，轉了個半身甜甜地笑著：「嘿小哥們，你們這是去哪兒啊。」她倆在我們班可算得上十分甜美的那一類了，丁一和張三喜歡小詩不是一天兩天了，兩人興奮地喊回去，就差哈喇子流出來了：「我們去小巷玩玩兒，吶，陪陪這位史公子。」
小詩小麗聽了就知道了，小巷對於我們學校的壞學生來說，就是個偷偷抽煙和打架的地兒。兩人一臉嫌棄地甩了我們一眼，就沒回話了。丁一和張三立馬就跳過去，悄悄地說了一堆啥也不知道，就看到兩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頷首點了點頭，便跟在了我們後面，看來是要和我們一起去了。
中間走的還是畏畏縮縮的史小富，他看了兩個女孩一眼，腳步頓了頓，又被我推著走了。他的書包帶上還是我的手，我走在他左邊，郭二走在他右邊，後面跟著李四和趙五，一聲也不吭。再後面就是丁一和張三兩條哈巴狗，還有水嫩的小詩和小麗，嘻嘻哈哈地鬧著。
我回頭看了看後面，推了推史小富的胸口：「怕嗎？」
史小富彷彿啞巴了一樣，就盯著地，也不回我話，挪著他的步子，發著抖。我看猴戲一樣看著史小富，他的臉色發白，滿頭冷汗。
三
一路走著，周圍吵鬧聲越來越弱。走到了小巷裡，不同於街道上，十分安靜，一個人都沒有。小詩和小麗知趣地站在邊上說著她們的悄悄話，我們六個人把書包放到路邊上，包括史小富的，然後把史小富圍在了中間。
「史小富，你很牛逼啊，你很狂啊，你不是打我嗎？你不是推我嗎？你再弄我一下試試看？來來來，現在給你這機會，是你上來弄我先，還是我們先弄你？」郭二上前挑釁著史小富，聲音一茬比一茬高。
史小富站在中間，發抖得更厲害了。他穿著那件打著補丁的軍綠色襯衫，高高瘦瘦的像根竹竿一樣杵在那兒，隨風搖晃，一言不發。
「富哥，打二子啊，像你剛才那樣打啊，推啊，別慫啊。」我朝史小富吼著。
趙五這個娘娘腔接話，酸不拉唧地說道：「他別是被你倆嚇啞巴了吧？這抖得跟我家那條剛洗完澡的狗似的。」
李四朝趙五喊：「你個死娘炮能不能別陰陽怪氣的，實在受不了你說話這聲音。曹達，郭二，要干趕快乾，幹完回家吃飯，老子沒吃早餐，都快餓死了。」
趙五白了李四一眼，轉頭對著郭二說：「小二哥，抓緊時間要怎麼辦就怎麼辦唄。」
待他們話說完，我們便全盯著中間的史小富，他的膚色是小麥黑的，臉色卻慢慢開始發白，少了很多血氣。史小富也不說話，就盯著地，只顧發抖。
我耐不住性子，率先跳了上去。我抬起腳就猛踹史小富，踹了大概四五腳，就掄起拳頭朝史小富頭上和身上砸去。不知道砸了多少拳，砸得我手痛，砸得我口乾舌燥，連喘大氣，累個半死我才停下來。
我剛往外退，他們五個就全跳上去了，拳頭和腳亂七八糟地落在史小富身上。史小富像一坨肉糜，在五人之間滾來滾去，從站著到蹲下，從坐著到趴下，一動不動了。
幾人打了半分鐘大概都累了，全部散開，地上的史小富開始抽動，我湊近一看，露出來的皮膚都變得通紅，一抽一抽地哭了。丁一拿出一包煙，每人發了一支，我們慢悠悠地點上煙休息一會兒，望著地上像蛆蟲一樣蠕動的史小富。
小詩甜甜的聲音響了起來：「你們幾個差不多行啦，把人打出事兒了怎麼辦。讓史小富認個錯，放人家回去了。人家還住校呢，再晚一點兒大門關了都沒地方洗洗。好嗎二哥，他也蠻可憐的了。」
小麗同樣甜甜的聲音也響了起來：「對呀對呀，讓他認個錯就算啦。史小富，你起來給二哥認個錯吧，那樣就算了。」
我看了看郭二，他若有所思，也不理人，只盯著地上的史小富看。
我們便都看向地上抽泣的史小富，過了半晌，從他嘴裡爬出來細如蚊吟的三個字：「我沒錯。」
四
史小富的「我沒錯」雖然聲音小到聽不清，但是在場的每個人，都聽見了。
「現在咋辦？」李四望向我和郭二。
郭二咬牙切齒地說：「別說老子不留情，小詩小麗給你求過情了，今天看我不弄死你。你們幾個，一個一個來，輪流上，他媽的干他！」
丁一是我們一群人里最高最壯的，不過才15歲，渾身肌肉疙瘩。丁一走上前，抓著史小富的衣領將他扶著坐了起來，打著哈哈道：「史小富，別怪我，你惹誰不好去惹二子和曹達，二子我們都服他，曹達又是個瘋子，今天只能對不住你了。」
接著丁一站起來，避開了史小富的頭，先是一頓猛踢，史小富又倒了下去；接著換成一頓猛踩，感覺巴不得要把史小富給踩扁。
過了一會兒我讓丁一停下，喊了喊張三。在小詩旁邊流著哈喇子的張三回頭看了我一眼，收起了猥瑣的笑，從那雙小眼睛中散出一股狠勁兒，朝躺成「屯」字形的史小富走過去。一樣的，一頓猛踢和猛踩，又彎下腰朝史小富身上打了好幾十拳。
「哎喲他媽的不打了不打了，又累手又痛。」張三抖了抖手腕扭了扭腰，從史小富身上走開。
被毆打的過程中，到當時，史小富一聲都沒吭，只抽抽地哭。
「讓人家來嘛，史小富他們都太狠了，我會很輕的。」趙五陰陽怪氣的聲音飄了過來，像踏著十字步一樣往史小富走去，十分妖嬈地推了一把張三。除了地上的史小富，所有人都忍不住笑了起來，連角落裡的小詩和小麗都捂著嘴偷偷笑著。
相比丁一和張三，趙五打史小富，實在是太溫柔了，拳頭軟軟的。我實在看不下去一把推開趙五，他白了我一眼：「哎喲曹小達你他媽能不能輕點兒？你是來打咱富哥還是來打我的？」
眾人又哈哈大笑了起來，我本來一臉嚴肅，也給這貨搞得綳不住了。
趙五退開，我走上前，蹲在史小富前面：「富哥，怎麼樣？還他媽敢狂嗎？我看看，沒多大事兒嘛，我還以為吐出來了，搞半天就嘴皮破了點兒血。」我一下下摸著捏著史小富的臉，他嘴皮上冒出了一點點血絲，滿頭滿臉都是地上的灰。我摸著摸著，漸漸地加重了我的手，從摸變成了巴掌，一下比一下狠，狠狠扇在了史小富的臉上。打了不知道多久，我的手掌又紅又腫，漸漸麻了，而史小富半邊臉都腫了起來。我看他開始不受控制，下意識地翻了兩下白眼，知道已經有些眼冒金星開始犯暈了。
看到史小富這樣，我站了起來，心裡有些退卻了。我望向郭二：「二子，要不就這樣了吧，放他回去算了。」
郭二冷哼一聲：「李四還沒打呢。來來來小詩小麗，不是沒打過人嗎？今天看我面子上，你們也扇咱富哥兩嘴巴子，讓他好好長點兒記性。」
小詩和小麗聽到郭二讓她們去打人，有點怕了，往後縮了縮。李四站了出來擋在小詩和小麗前面：「二子，那讓我來吧。」
李四是我們這群人里唯一比較專業的，他從小就練跆拳道，雖然個子矮，不過打起架來是我們幾個當中最凶的一個。李四上前把史小富扶起來，讓他站著。史小富動都不敢動，就那麼好好站著，然後李四往後退了幾步。
趙五又開始陰陽怪氣地說：「哎喲咱四哥是又要玩個操作了，每次都要給咱們長長見識。」
李四也沒理趙五，他加了個助跑朝史小富奔去，右手橫起來，一下卡到史小富脖子上。史小富瞳孔長大幹嘔一聲，還沒來得及反應，身體向後一倒，李四隨即左手拖住史小富的頭，一個巧勁，史小富的脖子繞著李四的胳膊轉了一圈，在空中一個被動空翻，臉朝地地重重摔了下去，全部都發生在一瞬間。那「嗵」的一聲，史小富好像摔散架了一般，趴在了地上，終於痛苦地呻吟著，接著吐出了一小口血。
我們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一時間說不出話來。過了一會兒，丁一和張三大聲叫著「好」、「牛逼」什麼的，所有人才回過神來。
史小富摔下去的那一瞬間，我突然感覺到彷彿我心上也有什麼東西重重地摔了下去。我忍不住皺了皺眉頭，感覺有那麼一下子喘不過氣，頭上冒出了細細的冷汗，開始有些後怕了。
史小富趴在地上猶如一灘爛泥，他不受控制地被李四拎了起來，李四剛放手，史小富就跪了下去。
我望向郭二，目光中開始有求情的意味：「二子，算了吧，再玩下去過火兒了。」
郭二看都沒看我，已經紅眼了，腎上腺素正在飈車：「四兒，再給他一下。」
李四聽到後，又走到了我們身旁。他又開始助跑，往史小富身後的那堵牆跑去，蹬在牆上跳了起來，在空中舒展出一個非常飄逸的身形，一腳重重地踹在史小富的背上。史小富被這一腳踢得毫無防備——他本來就毫無防備，直直地向前滾了兩圈，仍然跪著。
史小富再也憋不住了，開始嚎啕大哭，拚命哀嚎著，那吼聲，可憐極了。
我被這吼聲驚嚇到，已經開始退卻了。冷汗越冒越多，我拉著郭二的手臂搖了搖：「二子，停手了，差不多了。」
郭二一動不動，過了一會兒瘋了一般開始狂笑，笑完以後說：「小詩小麗，現在你們上去打，乖乖的。」
小詩小麗花容失色，但是她們不敢違背郭二的話。她們不是被史小富的叫聲嚇到了，而是被郭二嚇到。兩人的手緊緊地攢著對方，只得往前走。
小詩和小麗兩人挪著步子走到史小富跟前，沉默著站了好久才蹲了下來。小詩柔聲道：「史小富，以後別再惹是生非了，特別是有些不能招惹的。我們……我們......」
前後「啪」的兩聲，小詩和小麗各給了史小富一耳光，聲音很弱但很清脆。這兩耳光打完後，史小富停止了哭聲，停止了嚎叫，停止了一切聲音。他瞬間眼神渙散，獃獃地跪在原地，彷彿失了魂一般。
小詩小麗眼裡噙著淚，以請求的目光看向郭二：「二哥，可以了吧？」
「辛苦兩個妹子了。」郭二滿意地點了點頭，笑了笑，「史小富，今天，老子就饒了你，到此為止。以後，你自己知點兒分寸，要是想去看醫生，就去看吧。吶，老子現在給你五百塊，沒拿過這麼多錢吧？拿著滾蛋。兄弟們我們走，回家吃飯咯。」
幾個人摟肩搭背地走開了，丁一和張三簇到兩個女孩面前，各種獻殷勤，也離開了。我走在最後面，也乾笑了幾聲，但忍不住回頭偷偷看了看史小富。他還是跪在原地，一動不動，我知道，他就在剛才，失去了一些東西，那些東西隨著小詩和小麗的兩耳光，被打得魂飛魄散了。我突然胸口一痛，皺起眉頭，也沒有再看史小富。我回過頭，跟著大部隊離開了小巷。
五
回到家安然無恙地吃了飯睡了個午覺，頂著頭上火辣辣的太陽，我從家裡往學校走，去上下午的課。
路過校門口的小賣部，我進去用一塊錢買了四支散煙。站在我身旁的人身上飄過來一股汗味，我嫌棄地看過去，一個高大卻又消瘦的黝黑男子，正在用小賣部的電話。他穿著帆布褲，踏著膠鞋，軍綠色的襯衫打著很多補丁，褲腿和鞋子上都是幹掉的黃泥。
學生家長吧，不知道哪個鄉鎮的農民。
出了小賣部，我感覺前面有個綠色的什麼東西。我抬頭望過去，心中一驚，路的對面蹲著的是史小富，他還是雙眼無神，臉色慘白，嘴唇乾裂，望著地面一動不動。
我收回目光避開他，立刻快步往學校走去。
「二子，我在學校門口碰上史小富了。他好像叫他爸來了，我感覺小賣部那個就是他爸。」正好郭二就走在前面，我跑上前去摟著他，壓低聲音對他說我看到的那個男人和史小富。
郭二沉思了一下，說：「先不管他，我們先上教室，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還是扛得住的。」
果然上課沒幾分鐘，教導主任就急匆匆地來敲我們的教室門。門開了以後，教導主任進來對數學老師使了個眼色，就站到講台上：「你，你，你，還有曹達，郭二，還有你，你們跟我出來。」
從教導主任急切的語氣中，我們完全猜到了。我看了一眼兩個女孩，她們關切地看了我們一眼，然後就很快低下了頭去。我們都有些慌，出了教室門，跟在教導主任身後，慢慢地挪著步子。
教導主任走在前面氣急敗壞：「郭二，又打人了是吧？你怎麼老是惹麻煩？都跟你說了不要跟曹達這個小王八蛋混在一起，他就不是個什麼好東西！我已經通知你爸媽了，你媽說他們一會兒就到。其他幾個的我還沒聯繫，先把你們帶過去我就去打電話。」
「老師，喊我爸媽就夠了，他們幾個就別喊了，我希望你聽我一句勸。」郭二冷聲回了教導主任一句，教導主任轉過身來「嘿」了一聲，但一看到郭二，就忍了忍，把話吞回肚子里去了。
「好，那就這樣吧。」
我們六個人，被教導主任帶到了操場上，這時候突然衝出來一個人，我還沒看清是誰，只聞到一股熟悉的汗味。然後就感覺被鎖喉了一下，這個人搡著我的脖子就開始大吼：「你個小雜種，你們這幾個小雜種！就是你們打我兒子是不是！誰教你打人的！哪個王八蛋家長教你這樣去打人的！小雜種！小雜種！」
我一邊罵「你才王八蛋」一邊拚命掙扎，用巴掌扇過去，卻夠不到人。我又使勁抓著搡我的那隻手，一邊往後退一邊用盡全力掰開，立馬轉身就跑。操場上正在上著體育課，幾個體育老師見狀趕快過來，拉開了那個男人，並把我護在身後，不停勸男人冷靜。
男人彷彿失了智，只是拚命掙扎，雙眼布滿了血絲，嘴裡只顧著吼「小雜種」。
我還沒回過神來，跑了二十幾米遠，拚命喘著氣，被嚇慘了。教導主任見狀，慌裡慌張地帶著我們六個人往他的辦公室去。到了以後，他關上了門拉上了窗帘，也不理會我們，只一邊嘆氣一邊來回踱步。
不一會兒，有人敲門，教導主任跳了過去，拉開一點點窗帘向外看，然後迅速打開門，點頭哈腰著：「真是麻煩部長和郭隊走一趟了，快請進快請進，坐，坐，要喝茶還是喝白水？」
進來的兩個人，一男一女，正是郭二的父母。郭隊開口，深沉的男低音：「老師別客氣，倒是犬子給你添麻煩了。」郭二的父親是我們縣城武警的首長，他滿臉死氣沉沉地，徑直向郭二走來，二話不說，就是兩個耳光扇過去。
「你小子，還真他媽有能耐啊，三天兩頭惹事情，讓老子天天往這跑。」郭二被這兩耳光打得一個趔趄，差點摔倒，抬起頭來的時候，嘴上全是血。
「老子打誰你管不著，這事兒你愛解決不解決！」郭二穩了穩，口齒不清地向他爸吼到。
郭二他媽趕快上來拉住郭隊：「好啦好啦，兒子你也教訓了，趕快把這事兒解決了吧。」郭二他媽是縣政府某部門的部長，相當於副縣長級，「老師啊，我家這個娃娃特別不懂事，從小就嬌慣。你看，這次又帶著他的幾個小朋友惹事了吧。唉，我們之後回家再好好教育他，先解決現下的事兒吧。被打的那個娃娃，他家長來了嗎？讓我們去看看吧，該看醫生看醫生，該賠錢賠錢，就不要把這個事情鬧大啦。」
教導主任臉上的肉都要擠成一團了，笑得跟個孫子一樣：「行，行，那部長，郭隊，我這就帶你們去？」
「哎喲，那這幾個娃娃呢？還上著課呢，讓他們回去上課吧，有啥事兒我們大人來處理就好了，別為難這些十五六歲的孩子。去吧，快好好讀書去。」
「對，對，就按您說的辦。」教導主任轉過身來對我們厲色到，「快回去上課吧。」
趙五哆嗦著率先跑出了辦公室，我們其他人也迅速離開了這裡，回到教室。
接著一整個下午，我都有些心神不寧，我們幾個，也沒再下去打籃球，也沒有再說什麼話。快放學的時候，郭二丟了一個小紙條來給我，我打開一看，上面寫著：放學等下。我抬頭看了他一眼，他面無表情，又看了看其他幾個弟兄，我們眼神相對，就明白了。
放學後，我們全部聚在教室的最後面。趙五問：「二哥，這事兒怎麼樣了，過去了嗎？」
郭二笑了笑，看著都很緊張的我們，輕聲說到：「沒事兒了，都處理好了。走吧，咱們下館子去，好久沒去了。」
大家都鬆了一口氣，六個人間恢復了愉快的氣氛。我看了看史小富空著的座位，心裡的一些沉重，彷彿從來沒有存在過一樣，瞬間消失了。
後記
我曾經也是校園暴力的親歷者，長大成人後，看到校園暴力的新聞，也會想起曾經。
我很後悔。
我後悔到什麼程度呢？這幾年成熟了，每次喝酒，都會拉著別人懺悔那些事。
這一篇小說，有一些東西，就採用了我的一些親身經歷。
這些罪惡永遠不會被消除，這些罪惡已經被很多人忘卻，這些罪惡，可能只有我記得。
我不奢求能得到寬恕，能得到解脫，在自己的良知覺醒後，在自己長大成人後，它們越來越折磨著我。我做不了任何可以贖罪的事情，我已經找不到那些應該向他們說對不起的人們。
我只得大膽地交付一切，向世人披露校園暴力的可怕，告知世人，不懂事的熊孩子，可以做出多麼蔑視道德、沒有人性的行為。
在這裡向所有被校園暴力的人們下跪懺悔，對不起。真的，十分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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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李異符
編輯 / 李異符
美術 / 靴子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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