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羨老來富，不欺少年窮

一

幾年前，我有一位老兄，離婚了，現在一個人住在單位宿舍裡面，每天早出晚歸，又交了一幫酒友，天天吹牛打牌，據說生活過得非常滋潤。

但是，他這種生活狀態不被身邊的許多人看好。

是的，與他年齡一般的人都已經步入中年，車子房子成功的孩子都是炫耀的資本，他離婚了，兒子和房子都歸了前妻，一個人醉生夢死，好在他還有個單位養著他，否則的話，真要跑到街邊要飯去了。

在所有人的眼裡，這是一個不成功的例子，一個反面教材。

而且，他所交往的人裡面，都是一些年輕人，有的剛剛踏入社會，有的在社會上剛打拚幾年，他儼然一副大哥的姿態教育別人。

那段時間，聽了他不少故事，比如說他拿出一個月的工資，為一位他認識不久的男孩墊付了住院費，男孩因為打架受了傷；再比如說他有一個酒友，因為考上了在職研究生交不起學費，他拿出了積蓄幫他交了學費。

所有人都說他瘋了，這群人又不是他的孩子，況且要資源沒資源，要能力沒能力，全部圍在他的身邊，有的人看他上著班，手裡有幾個錢，就經常攛縱他請客，他也樂得當這個冤大頭。

那時，有幾個朋友勸他，這群跟著他玩的孩子，大都是社會上不怎麼學好的孩子，勸他小心著點，該斷交就斷交。

可是他笑著告訴了別人一個俗語，他說，莫欺少年窮。

幾年後，我偶然見到了他，從單位辭職了，一個人經營一家新媒體公司，做得很是風生水起，我們那次在他的茶室里喝茶，他給我講了他的發家經歷。其實說來也簡單，不過就是當時一個他幫過的年輕人看好了新媒體發展的路子，就幫他注了冊，幫他拉粉，幫他做了很多活動，後來，他的公司就慢慢起來了。

我問他，這年輕人有股份吧。

他說，沒有，當時我們在一起喝酒，正是他人生不得意的時候，我就把我年輕時不得意的事情講給他聽，然後鼓勵他啊。

我說，那你這也算是個例了。

他笑了，說，你想想，我那時要資源沒資源，要人脈沒人脈，人人都知道我是一個中年酒鬼，我怎麼辦？我有滿腔的經驗啊，這些經驗就是我的資本，這些年輕人，哪一個都有可能有著不一般的未來，因為他們年輕，有無數可能，而我就是要攀附到這無數可能中去。

他的解讀，突然讓我覺得他十分智慧。

二

記得讀大學時，我們學校附近有一家小吃店，店主是一位二十五六歲的年輕人，只比我們大幾歲的年齡，卻已經有了兩個孩子，他經營這家小吃店，無非就是一些小菜啤酒之類，供我們這些窮學生吃喝。

那段時間，常去他的小吃店喝啤酒，一塊五一瓶的啤酒配幾個小菜，幾個人喝著就抱怨，抱怨馬上要來的畢業，抱怨某某同學的父親已經給他找好了單位，抱怨我們只能聽天由命等等。

閑時，小吃店主有時也帶著他的孩子坐在我們身邊聽我們聊天，聽著聽著，就插進來一句話，他說，我覺得你們特好啊，看，有學歷，有能力，總比我這個小吃店主強吧。

一個同學就生硬地嗆了他一句，說，你肯定不知道啊，這山望著那山高，我一個同學還沒畢業，聽說就要進省里的機關了，我們畢業之後，就只能回去教書，你說，我們能不抱怨嗎？你不知道。你現在還在平地上。

他微微一笑，說，我見過的有錢人多了，有權的人也多，但只要是少年，我就不羨慕。

這話說得讓我們都微微一怔，然後有幾個同學就看向他。

他又笑了，說，其實我更羨慕老來富足無憂，你想想，一個人經歷過那麼多的大風大浪，年齡大了，生活富足，沒有變化，又能安享晚年，這才讓人羨慕啊，雖然年輕不在一條起跑線上，但總歸有大把的時間可以追。

他的這番話，讓我們怔了怔，我那個同學還想反駁，但張了張口，卻什麼也沒有說出來。

於是，他這句話一直被我記在了心裡，要說羨慕，他只羨慕那些老來富足的人。

再後來，畢業十年聚會的時候，我問起門口的小吃店去哪裡了，有同學指指那邊新起的一幢高樓，說，這就是那個小吃店主蓋起的，而且現在是這裡有名的酒店。

此時，我突然感覺，心氣，這兩個字原來是如此莊嚴。

三

時間是一個不斷流逝但又不斷增加，不斷讓你咬牙切齒但又不斷讓你心生愛慕的東西，這件東西每時每刻，都像金子一樣閃亮，它不僅可以左右你的生命，還可以左右你的每一段心路。

其實人的羨慕，忌妒，理想，要求往往很現實很骨感地放在那裡，卻忽略了這背後的唯一元素，那就是時間。

歌德曾經說過，我的產業是這樣美，這樣廣，這樣寬，時間是我的財產，我的田地是時間。

從他的角度而言，我們可能更容易理解只羨老來富，不欺少年窮這句話的意義。當你擁有的不僅僅是自己良田美景，而是一片縱連的森林，當你看到別人已經不需勞動時收穫的種種果實，其實，這道理都在其中，這背後，都是你盯著時間的腳步，或是時間盯著你的眼睛，快與慢，多與少，每一個時刻，都有人與你賽跑。

所以，為過程努力，為結果欣慰，才不負少年，不憾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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