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親密越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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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周我突然想起來,已經兩個月沒有給我爸爸打過電話了。兩個月之前那次打電話是我站在路邊上等滴滴,給司機打電話結果不小心按錯了,嘟了兩聲才發現是打給了我爸,嚇的我一個魂飛魄散趕緊摁掉。我這心裡就慶幸啊,還好沒接啊,不然這接起來可說點啥呀。
結果還沒一分鐘,我爸就給我回撥過來了,我頭皮一緊花了三秒鐘整理情緒然後接起了電話。
我爸問我:「崽崽,給我打電話什麼事啊。」,聽起來心情還不錯。
我想著,也是有一段時間沒打過電話了,我總不能實話說是按錯了,我爸可能會氣死。
於是我答:「沒怎麼呀,就是想起來給你打個電話。」
以此開場然後進入一段尷尬的寒暄,反正也不知道該說點啥,就東問西問些沒什麼要緊的問題,大概持續了一分多鐘吧,非常有限的寒暄內容就已經說完了,然後我就說:「那就這樣咯,我掛了啊。」
我推測正常的父女應該在這會兒說一兩句「要注意身體啊」「要好好吃飯啊」之類的叮囑,但我跟我爸兩人實在是說不來,我們一般都是以「那行吧。」「那就這樣吧。」作為結束。每次打完電話我都會長舒一口氣,感到身心都很放鬆,「完成了一件大事啊。」大概是這种放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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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回來上周,我意識到該給我爸打個電話的這個問題,覺得自己這個日子也是過的很奇異,怎麼就兩個月過去了呢,時間過得真夠快啊。但是光感嘆沒用,於是我開始了心理建設,我一般給我爸打電話之前都要心理建設,這次建設難度比較大。
第一天,我準備早上打,但是我冷靜一想,不能行,要是早上被暴罵一頓可能會影響我一天的心情,還是晚上打吧。
到了晚上,我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大概九點鐘吧,已經累的不行,承受不住這種高壓了,算了明天再打吧,我對自己說。
第二天晚上,依然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我下定決心準備解決掉這件焦心事,但是又慫病發作,於是向我妹打聽,我問她:「老爸今天心情還好吧?」
我妹給我回:「不太好,今天布拉布拉又發生了什麼事布拉布拉。」
我一聽,挺可怕,但是很正常。
所以我還是改天打吧,鬆了一口氣,給自己找了個好理由。
第三天晚上,我覺得這樣下去不行了,每天都折磨自己一道幹嘛呢,長痛不如短痛吧。於是我回到宿舍,我正襟危坐,拿起手機,給我爸撥了過去。結果無法接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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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媽呀,已經沒有勇氣撥第二回了,我甚至懷疑我爸是拉黑了我,這也是很有可能的事,我還沒來得及呼氣,我爸又給我回撥過來了。
接起電話也不知道該說啥,我就嘿嘿嘿的企圖活躍一下氣氛,結果當然是徒勞,我爸基本上是採用不超過五個字的短句回我,而且從語氣聽來應該是憤怒和失望各佔百分之五十吧。
後來我們說了大概五分鐘吧,其中有三分鐘是停頓等待對方說話,結果對方也沒話說,總之大概像五個小時那麼漫長吧,但好歹是打完了。
掛了電話之後我的心情相當複雜,那個情緒簡直沒法細品,於是我對自己說,不要調動過多情緒,要想解決辦法。所以得怎麼解決這個問題呢,好辦,以後我就每十天給我爸打個電話,維護好我跟我爸的父女關係,別讓他哪天氣的要跟我斷絕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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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維護,一切關係都需要維護。父女關係要維護,朋友關係要維護,戀愛關係也要維護。人啊,為了不讓自己活的孤獨真的要耗費很大的力氣。三個月不給我爸打電話,我爸可能就要氣的不認我;讓朋友失望個三五次,友誼就走到了盡頭;聊騷一次被女朋友發現,感情就再沒有信任可言。關係啊真是脆的跟剛烤出來的玉米薄餅一樣,一口下去就掉的到處是渣渣。
但你說隨他去吧,老子孑然一身好的很。我也沒這個天賦,畢竟歸屬感是刻在人類基因里的客觀需要,又何必嘴硬呢。以前還逞強,要獨立要自由。最近看社會心理學的書,裡面說「因為我們人類是社會化的動物,我們需要彼此。沒有與他人的親密聯繫,我們就會枯萎和死亡。」說的就是我本人,維護關係真累人啊,但沒法子我就是需要。
一旦面臨剛需,你就會發現人與人之間真的差距很大,運氣啊永遠攪在裡頭分不開。就比如我跟我爸,要維持父女關係可真難啊,我爸就像個巨大的黑洞,一靠近就開始吞沒我的積極樂觀平和等一切好的情緒。這麼說來好像我爸在虐待我,其實不是,從他的角度上說,他是非常愛我的。愛我為什麼處不來?不為什麼,運氣不好。處不來為什麼還要處?不為什麼,運氣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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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家庭給不了我歸屬感,這句話的表述就很存疑,我這會兒有沒有家我不能確定。抽離了歸屬感的生活是精神地獄,它大大降低了人類幸福的能力,但每個人都應該有幸福的權利。我承認自己的脆弱,但沒關係,人類本身就很脆弱;我承認自己的孤獨,但沒關係,不迴避不粉飾,我覺得這是好的。
我的朋友給我寄來一本書叫《孤獨六講》,封面上寫著「孤獨是生命圓滿的開始」,真是狗屁,孤獨本身毫無意義,如果它說有什麼作用,就是告誡我們要尋求歸屬。孤獨醜陋,再怎麼粉飾它也還是醜陋。一切歌頌孤獨的人物都讓他們自己孤獨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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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上春樹說:「哪有人喜歡孤獨,不過是不喜歡失望罷了。」這句話真是爛了大街哪都能看見。也說明共鳴很廣,大家都認同,我也認同。我不喜歡甚至是害怕失望,於是惡魔帶著契約來了,他說,簽下你的名字,去往再無失望的天堂吧。我拒絕,因為惡魔從地獄來。
我養的植物從來活不了多久,店主說一星期澆一次水,很好養活,過不多久它還是死了。並不是植物有什麼錯,是我總忘了它需要合適的水和陽光。大多數親密關係都脆弱,這也沒有什麼錯,合乎規律非常正常。接受付出,哪怕並不總是有回報,也比逃避或自我安慰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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