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瑞林《椴樹溝嶺》

椴樹溝嶺

宋瑞林

椴樹溝嶺因山上一座土地廟而遠近馳名。

土地廟很早了，老家人每到初一十五都要進香，或者到鄉政府辦點事情，一定要翻越椴樹溝嶺。

翻嶺要進竹笆溝，這是一條幽深的山中峽谷，從山麓分界，一條羊腸小路延伸到大竹笆溝腦，路盡頭是李世營塬，塬上是山裡人種的莊稼，埝棱邊有一架葛條蔓，綠蔭婆娑蓬蓬勃勃，相傳很久以前，有人看見從葛條蔓中鑽出一個穿綠蘿裙的姑娘，裙子顏色和葛葉一樣蔥綠、鮮亮。坐在埝棱邊能仰望四圍高處是雄偉高聳的山峰，山上雜木叢生，蓊蓊鬱郁，夏天的早晨，樹林間水汽瀰漫，影影綽綽。雨季充沛時，從山上流下一道清亮亮的水，飛流直下，嘩嘩有聲，在坡跟濺起水霧水花，水流在連山石上一路唱著歌流下來，遇石翻雪浪，無石抖綠綢，一到雨水多的夏天，這條山中小路真的是泉水叮咚響，一路小溪花覆水，美的很呢。

另一條小路就是通往椴樹溝嶺的路，山路十八彎，路兩旁是蔥鬱的洋槐樹林，一到每年四月，走在路上，槐花盛開，花香馥郁，空中也飄散著槐花的香味，引惹得林間滿是細雨一樣的蜂鳴聲，這些小精靈們不時撞到過路人的手臂上、面頰、額頭上，別怕，它們忙著吶，不會蟄你的，細細的足上粘滿了花粉，它們在串串槐花上飛舞忙碌著，有時候，看得眼饞，過路人也捊一串槐花吃起來，甜芯芯的，可不敢多吃，多了，口腔里像起了火，人會噁心的。只有採回去，用開水一焯，蒸麥飯調酸菜，那才是一種神仙享受呢。

走熱了，停下來，林子里也有其他樹木，比如松樹，飛播造林，密的很，樹密了，一株株松樹反而長的端直，坐在松蔭下，山風吹來，舒服的很，一會會汗就下去了。

趕緊趕路呀，要到土地廟燒頭柱香呢。

我小時候身體弱，娘不知翻了多少次椴樹溝嶺，土地廟修在一個小山包上，陡峭，路難走，娘跪在土地公土地婆像前，神情肅穆，心中默念，許下願心，佑我平安。

過椴樹溝嶺，除了廟前敬神還願，更多的時候，老家人到鄉上辦事，開各種證明或者村組幹部到鄉上開，都要路過椴樹溝嶺。那時候，我的父親在鄉上干著公家事，一到寒暑假，娘讓我到父親的單位玩耍。每次從家裡走，娘說，你過椴樹溝峪，遠遠對著土地廟磕個頭吧，保佑我娃身體健康，四季平安。我也就聽娘的話，一個人山中穿行，一走到土地廟對面的山樑子上，看看四下無人，我跪下來，叩頭、做揖，心中默念，求土地爺佑我吉祥。其實走到這裡，我已經很累了，說來奇怪，叩拜默念畢，站起來，嘿，神清氣爽，一點也不累了，我和娘說了，娘笑笑說，看，那是土地爺保佑你呢。這下，你以後路過，就給土地爺多磕頭吧。

歲月蒙塵，白駒過隙。如今，老家門前早已修了四通八達的水泥路，椴樹溝嶺好多年沒人走了，還是端午節前娘采懈葉回來說，椴樹溝嶺上讓草糊嚴了，樹林讓人鑽不過去。娘說，她聽見土地廟前仍然鞭炮響個不停，香火旺盛呢。

我在一個水霧籠罩的早晨，騎摩托車帶上娘進山還願，騎車到溝口，寄存好車子，我和娘往山裡走，娘老了，七十多歲的人了，腿腳沒有年輕時利索，我一手提著香燭，一手牽著娘的手。娘說，現在這社會多好，做夢也沒想到。你要記住，任何時候，你都要心中有神，不要忘了拜神，神放千年帳，許了願就要還，不敢光許願不還願，神也會怪罪的。

我沒有應娘的話，我在心中記下了娘的話。

宋瑞林，陝西洛南高耀人。家居巍巍文顯山下，碧水流長的乾江河畔。歲月消磨，一身疲倦，依然摯愛文學。現為陝西省青年文學協會會員、洛南縣作協會員，散文、隨筆、小說、文學評論等120餘篇文字見於《新華日報》、《陝西工人報》、《咸陽日報》、《商洛日報》、《商洛文化》、《秦嶺文化》、《西部文化》、《丹水》等報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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