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白等這段旋律25年

最新 09-18

為您奉上全方位的影視音樂文章推送

新聞、樂評、產業、歷史

訂閱「影樂志」，和我們一起

關注電影音樂一百年

經典

《雙峰鎮》

大衛·林奇二十五年的音樂之旅

文舌在足矣

編輯吳楠

當

2014年Showtime頻道宣布將攜David Lynch重啟《雙峰》的時候，所有人都大吃一驚。這樣一部在90年代初引起收視狂潮，並逐漸被視為邪典經典的電視劇作品（正如他幾乎所有其他作品一樣）可謂是如今這個「電視劇黃金時代」的先聲。

《Twin Peaks》導演David Lynchsundaybest.net

在當年短命的兩季里， Lynch與另一位主創David Frost一道，從一個普通少女的謀殺案，慢慢揭開了一個獨特龐大的世界觀。雖然最終劇集草草被砍收場，但留下了一個又一個引人入勝的謎團，在過去的二十多年裡一直不斷被諸多粉絲們探討。

而此番得知劇中的「25年之約」竟然真的實現，無論是當年的老劇迷們，還是之後慕名而來新粉絲們，無不翹首期待。

經過了Lynch退出、再加入，Showtime的計劃由9集擴充到18集，最終新一季的《雙峰》定於今年開播。除了David Lynch親自執導所有劇集之外，最令人驚喜的則是原劇集的作曲Angelo Badalamenti也一同宣布回歸。

《Twin Peaks》劇照img3.doubanio

Angelo Badalamenti與導演David Lynch可以說是又一個導演/作曲搭檔的典範。兩人第一次合作於《藍絲絨》里。當時Badalamenti本來是作為女主演Isabella Rossellini的歌唱教練參與到影片的製作，但很快David Lynch就發現了他的才能，不僅讓他為自己作詞的"Mysteries of Love"譜曲，更讓Badalamenti為全片配樂，開啟了兩人三十多年的合作。

原版的兩季《雙峰》無疑是兩人的合作巔峰之一。

《藍絲絨》劇照berlinfilmjournal.com

不同於《藍絲絨》更加傳統且更加符合黑色電影的管弦樂，也許是由於成本限制，但更也許是因為雙峰鎮神秘的氣質，Angelo Badalamenti只用了一個吉他和一架電子琴就創作出了《雙峰》最標誌性的兩個主題「Twin Peaks Theme」和「Laura Palmer s Theme」。

作為整個劇的主題曲，「Twin Peaks Theme」將故事背景的雙峰鎮寧靜祥和的氣氛一目了然在展現在了觀眾面前。而作為核心人物Laura Palmer的主題，「Laura Palmer s Theme」則與劇集的神秘、黑暗，但同時又美好、令人魂牽夢縈的特質完美契合。

更加令人嘖嘖稱奇的是，「Laura Palmer s Theme」的MIDI譜正好呈現出了類似「雙峰」的圖樣，連David Lynch知道之後都驚呼「『It』s cosmic!」，可以說真真切切是全劇最為核心的音樂。[1]

「Laura Palmer s Theme」的MIDI譜正好呈現出了類似「雙峰」的圖樣

在Badalamenti創作完這兩個主題之後，Lynch就說整個《雙峰》的配樂已經完成了75%了。事實上，這兩個主題也確實是整個劇集出現最多的音樂素材，「Laura Palmer s Theme」也從一開始Laura Palmer的專屬主題變成了雙峰里所有愛情的主題。

而其他的場景，Badalamenti則創作了以酷派爵士和藍調風格為主的音樂，來作為劇集中賓館、酒吧等場所的背景音樂，既展現了背景的功能，同時也繼續為劇集塑造出一種神秘的特質。最終，《雙峰》的配樂成為了電視劇史上重要的一部作品，主題曲「Twin Peaks Theme」不僅為Angelo Badalamenti獲得了格萊美獎「最佳流行器樂作品演奏」，更是成為了最為人熟知的電視劇主題之一。

《Twin Peaks》劇照img3.doubanio

除去Angelo Badalamenti的器樂配樂，原版《雙峰》中另一個令人印象深刻的音樂部分則是Julee Cruise的演唱。

Julee Cruise與Angelo Badalamenti一樣，都是在《藍絲絨》與David Lynch開始合作。當與Lynch合作完成了《藍絲絨》的插曲"Mysteries of Love"後，Badalamenti向Lynch推薦了曾經與自己有過合作經歷的Julee Cruise來演唱這首歌。

Julee Cruise輕盈縹緲的聲音與這首夢幻流行曲風的歌渾然天成，更因為與Lynch作品一貫的夢境氣質相符，成為了他在80年代末到90年代初這一時期的繆斯女神。在拍攝《雙峰》第一季的同時，Lynch與Badalamenti一起為Julee Cruise的首張個人專輯「Floating into the Night」創作詞曲，並在1990年一同合作了先鋒短片《心碎的夢想》（Industrial Symphony No. 1: The Dream of the Broken Hearted）。

《心碎的夢想》劇照antonypeyton.com

而在兩季《雙峰》里，Julee Cruise的多次作為「Roadhouse」酒吧的駐場歌手客串演出，而每次她的表演幾乎都伴隨著一些非常重要的情節。儘管這些歌曲都出自之前那張專輯「Floating into the Night」，但考慮到專輯的製作背景和時間，這些音樂自然也被看作了「雙峰世界」的一部分。

然而當今年新的《雙峰》首播之後，觀眾們發現，不僅整個劇集更加撲朔離迷，讓人更加看不懂，音樂也與之前兩季大相徑庭。儘管片頭仍然保留使用了「Twin Peaks Theme」，但在前兩季中反覆使用甚至有濫用之嫌的「Laura Palmer s Theme」卻收斂了很多，出現次數屈指可數。

《Twin Peaks》劇照img3.doubanio

不僅如此，重啟的《雙峰》里，旋律性強的配樂都被大幅減少，取而代之的則是時常瀰漫的低頻氛圍音效。除了部分少量的配樂保持了原先兩季里酷派爵士和藍調風格，Angelo Badalamenti為新一季《雙峰》創作的多數配樂段落都是更加氛圍化的音樂。這讓整部原創配樂的風格和原版的《雙峰》相去甚遠，反而是和David Lynch後來的《穆赫蘭道》更像。

不過，例外還是有的。在第11集末尾，Dougie與賭場兄弟在化解誤會共進晚餐並與曾經在賭場相遇的流浪老太重逢，這時原本作為畫內音的爵士風的鋼琴現場表演，忽然變成了一段非常憂傷的鋼琴曲，並且隨著弦樂的加入，我們也意識到了原本的畫內音此時轉變成了畫外音。這段在原聲碟中叫作「Heartbreaking」的曲子可以說是整季之中Badalamenti創作的最傳統的一段配樂。

《Twin Peaks》劇照img3.doubanio

事實上，新一季的《雙峰》里，Badalamenti創作的原創配樂只是整個配樂的一部分，因為Lynch使用了更多的既有音樂，或者對既有音樂的二次創作，為這部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神劇」帶來了與眾不同的效果。比如第一集近20分鐘才出現的第一段配樂，是經過失真處理之後的Muddy Magnolias的「American Woman」。刺耳的鼓點加上被放慢扭曲的人聲，配上劇中邪惡Cooper，更加令人不寒而慄。

而在可以說是電視歷史上最大膽同樣也是最具爭議的第八集里，David Lynch在人類第一次原子彈爆炸之後，配上了波蘭作曲家潘德列茨基的著名先鋒派《廣島受難者的輓歌》（Threnody to the Victims of Hiroshima）。從曲名便可得知，這首作品本來就是為了紀念廣島核爆創作，再配上David Lynch近乎實驗作品的畫面，《雙峰》的詭異程度達到了一個新的高度。

這一段很難不讓人想到同樣令人費解的《2001：太空漫遊》中穿越星門的那一段，庫布里克亦使用了先鋒派作曲家裡蓋蒂·捷爾吉的作品《大氣層》（Atmospheres）搭配銀幕上極其實驗抽象的畫面。兩部作品使用到的音樂都屬於60年代初期對音塊作曲手法進行探索的作品，因此對於普通觀眾來說，很容易產生聯想。

《2001：太空漫遊》劇照theredlist.com

除去這些直接作為畫外音配樂的段落之外，雙峰鎮「Roadhouse」酒吧的現場表演的畫內音樂同樣是這季新《雙峰》音樂的重要組成部分。不同於原先兩季完全靠Julee Cruise「撐場面」，這次演出陣容可以說豪華了太多。從獨立樂隊Chromatics，到鄉村音樂組合The Cactus Blossoms，再到著名工業金屬樂隊九寸釘，當然最後也少不了再次回歸的Julee Cruise。每集的結尾幾乎他們的表演「助興」，作為片尾曲出現。

這其中，向Julee Cruise致敬的Chromatics的表演應該給觀眾留下了比較深刻的印象。他們表演的那首「Shadows」本身曲風就和當年David Lynch與Angelo Badalamenti合力為Julee Cruise創作的那些歌曲非常相似。如此懷舊但有新意的表演，再配上當年劇中的情種，如今已人到中年的James再一次出現在鏡頭前，實在是令人感慨萬千。

Shadows-Chromatics

從處女作《橡皮頭》開始，David Lynch親自擔當了幾乎所有自己執導影片的音效設計，甚至有時還會親自混音，由此可以看出Lynch對影片聲音的重視程度。而配樂作為電影聲音的一部分，Lynch與Angelo Badalamenti的合作每次都能有奇妙的化學反應，早已成為了「Lynch風」（Lynchian）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對比跨度二十五年多的《雙峰》，我們也能看到David Lynch無論是在影像上還是在音樂的使用上，都越來越實驗和極端，最終的效果自然能夠讓Lynch的粉絲們拍案叫絕，但是對於普通觀眾來說，自然也只能敬而遠之（也許「Roadhouse」酒吧演出是個例外）。

《Twin Peaks》劇照img3.doubanio

因此這次《雙峰》新發行的兩張專輯，包含「Roadhouse」諸多大碗演出的「歌版」專輯，一定會比以Angelo Badalamenti原創配樂為主的原聲碟賣的更好。但無論怎麼說，我們都應該承認，在這個被稱作是「電視劇的黃金時代」的當下，David Lynch和Showtime頻道以驚人的魄力再次拓寬了電視劇甚至是電影的邊界。

[1]http://www.vulture.com/2017/05/twin-peaks-secrets.html

本期作者

舌在足矣

紐約大學電影學在讀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