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死了一個日本鬼兒

這個故事是立新南里的褚慶全老人講述的。褚慶全老人1922年生，與我的父親同歲，我感覺特別的親切。但褚慶全老人的一生與我父親相比，卻是另一番風景，雖然都是心酸的，但卻有另一種豪氣在。這麼大的年紀，其實每人都是一部完整的書，這書里不但包含著他們人生的經歷，而且還有濃縮了近一個世紀的人生精華。老人在講述的時候，常常淚眼朦朧。我知道，那淚眼朦朧里，除了傷痛以外，還有激動和自豪，如果你有興趣的話，我可以慢慢地把老人的話變成我自己的語言向你表述。但現在是來不及啦，我只能向你表述他所目睹的打死一個日本鬼兒的事兒，用第一人稱。我為什麼不把題目定為日本鬼兒殺人的事兒，雖然故事裡也有?主要是因為殺個日本鬼兒才是我們這個民族在那個歲月里閃光的東西，我們才恣！

日本鬼兒來棗莊的那一年，我才十六歲。我們這個村，當時叫前窯神廟，就是現在的立新南里附近，只有八十多口人；後窯神廟就是現在的大觀園附近。這只是村名，你問我真正的窯神廟在什麼地方？就在現在的朝陽市場北側的電機廠。我小的時候，廟裡已經沒有了和尚道人，每天晚上都住滿了一些討飯的窮人。其實我們村，原來大部分也都是一些討飯的窮人。窮呀，很多窮得連像樣的草屋也沒有，很多很多的男人娶不上媳婦。你比如我吧，我兄弟四個，也就我在外面闖蕩幾年才找了個媳婦。

你問當時窯神廟還有沒有香火，有當然是有，老百姓過年過節的，也都去進香；還有那些窯上的礦工，每年正月初七，他們用車拉著香、用筐抬著鞭炮去祭窯神。你問靈不靈，那怎麼說呢，反正從中興公司，到德國的老毛子，那個時候經常發生礦難，那個白骨塔，底下就號稱萬人坑，再燒香拜佛，該發生的礦難還要發生，反正我是不信那些神神鬼鬼的。日本鬼子時期，更是礦難不斷。

日本鬼子剛來的時候，就三個兩個的扛著槍，溜街躥巷地去找花姑娘，去抓小雞。窯神廟當時離日本鬼子的大本營近，日本鬼子的大本營就是從北面的馬宅子一直到西面的青檀路，住了多少日本兵咱不知道，日本鬼子就找女人。除了找年輕女子，還找老年婦女，日本鬼子叫她們老花姑娘。窯神廟的老百姓就在家裡挖地道，挖得其實都很小，能盛下幾個人，一般都是婦女蹲在裡面，男的一般無所謂，大不了讓你干點活，幹完了就把你放出來。每家裡的地道口都用缸、鍋等的偽裝起來。

日本鬼子自然有得逞的時候，而且被姦淫的婦女還特別多。但那些婦女被姦淫了後，又沒有亂說的，所以，到底有多少婦女被日本鬼子糟蹋過，這些事沒有多少知道。

你問當時窯神廟為什麼沒有人起來打日本鬼兒，不敢呀，日本鬼子都扛著槍，掛著東洋刀，老百姓見著他們就打合絲（哆嗦），哪有敢再打他們的。

我就親眼見過日本鬼子在前窯神廟殺過四個人。我們村有個孤寡老人叫田五的，挖了三間地屋子，劃局。你知道劃局是什麼嗎？就是別人在他的地屋子裡賭博，誰贏了，誰就扔給他一個嘣子，田五就是靠這個謀生的。

那一日，張文成從地屋子出來的時候，就被兩個日本鬼子撞見了，日本鬼子就進來了，鬼子看見了有三個老年婦女，就起歹心。田二木過來一擋，日本鬼子就一刀把他的頭劈為兩半，又把田五殺了，其餘的人都跑了，魏三當時就鑽到了田五的床底下，日本鬼子就用東洋刀在床底劃，結果魏三的腰就被鬼子刺了一刀，但魏三咬著牙沒吭聲，就躲過一劫，腰上就留下了一個疤。

鬼子殺人殺紅了眼，出了地屋子，就碰到了五十多歲的私塾先生褚思哲和他二十多歲的侄子褚良。日本鬼子便嘰里呱啦地問他，他聽不懂，日本鬼子就惱羞成怒，把他們倆都殺了。更為殘忍的是，日本鬼子把他們爺倆砍得一塊塊的，擺滿了一大片。

你聽說過人吃人的事吧。這爺倆被日本鬼子剁得一塊塊的，就被黃虎撿去燒著吃了。這黃虎是大麻風，你問他頭腦是否清醒，是否害怕?他只是大麻風，他是餓得呀，沒辦法，人餓極了，是什麼事兒都不怕了。

日本鬼子在窯神廟殺了人後，窯神廟的老百姓就向四周八縣逃去。我家逃得不遠，就逃到了南面的澇坡。

逃到了澇坡，日本鬼子還是經常到澇坡去騷擾。澇坡就有兩個好漢——甘五和郁安民，家裡也是讓日本鬼子給訛極了，他們的家裡不知讓日本鬼子給折騰了多少遭，至於怎麼折騰的，你就別問了，也許他們家裡都有後人，多說了不好。這甘五是耍龍的，就是民間的舞龍藝人。郁安民是個大個子，他們就商量了一番，兩人手裡就每人拿了一個三牛擔——你知道三牛擔是什麼嗎？就是耕地的時候，在犁子前面橫著的一根木棍。那根木棍木質特別的堅硬，用棗木或槐木做的。你想哪，它的前面可以打上三個鼻兒，每個鼻兒上一個牛拉著，三個牛都拉不斷。

他們倆已經摸透了那兩個日本鬼兒的規律了。那一日，兩個日本鬼兒來到了甘五家裡，又想來找花姑娘，來到院中，便又把槍放在堂屋門前，嘰里咕嚕嘻嘻哈哈地向屋裡摸，哪知守候在門後的甘五和郁安民一聲號子一齊砸下，前面的日本鬼兒便立時斃命，另一個日本鬼兒也忘了拿槍，便屁滾尿流狼狽逃竄。

你不要擔心他們會捅了大漏子，更不要擔心日本鬼兒來燒村莊，他們倆還受了日本鬼兒的獎了呢。

你說怎麼回事？幾個老頭就出了主意，他們倆就扛著槍到日本鬼子的大本營去報案，說兩個日本鬼子被毛猴子給摸了。你問毛猴子是什麼？就是日偽軍稱呼游擊隊的。日本鬼子頭兒對他倆說，你們倆來報告，你們的良心大大的好，皇軍要大大的獎你們。

你問我跑掉的那個日本鬼兒怎麼沒敢吱聲？他怎麼敢吱聲？他也是違反「紀律」，兩個日本鬼兒擅自離崗出來的，所以，可能他也不敢如實彙報，或者是其他特殊的事兒，反正那個事兒就那樣不了了之了。

日本鬼子在棗莊八年。以後的六年里，日本鬼子在地方建立了偽組織，好像也收斂了一些，騷擾也相對的少了，因為窯里都有了妓院；雞呀狗呀豬呀的，二鬼子就給他們搞。

唉，老百姓能打死個日本鬼兒，而且能胡嘍到那種田地，已經很不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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