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女兒：寫給你的十三歲
忘了這是寫給女兒的第幾封信了，用文字記錄生活早已成了習慣。
農曆八月初七是女兒13歲生日，謹以此文紀念。
01
孩子從小到大都記得我的生日，所以每到七夕她都很高興。
她盼星星盼月亮終於盼到七夕，盼到我生日的那天，以為我也跟她一樣興奮不已，沒想到我心如止水。
我說：「我最興奮的不是後天，是你出生的那一天。」
她噘著嘴，「你還沒見我的面，有啥好興奮的。」
是因為馬上要見到與自己相伴終生的人，不用山盟海誓這輩子都得不離不棄的人，也因為孩子的降生就是創造奇蹟的過程。
十三年前的9月份，我挺著大肚子在辦公里竄來竄去，有種不良的預感，對即將要奔向人生的第一個產房懷著興奮與恐懼。
預產期是10月25日，9月20日上午去產檢的時候，醫生說胎兒缺癢缺羊水，必須留院觀察一周並吸氧。醫生還告訴我，從檢查情況來看，胎兒各方面跡象都像足月，因為這個羊水不足的情況很難改善，還有一個月才到預產期，我怕胎兒在裡面反而不利，建議提早剖出來，你們的意見怎樣？
我們只想要你安全、只想要你的健康，所以只考慮了一小會兒就決定了：剖！
正巧那天是農曆的八月初七，而我是七月初七，註定你是七仙女之女。
進產房前我對醫生說「O型血血庫里應該很充足吧」，醫生笑著訓我，「傻瓜，你想多了」。被罵反倒踏實了。儘管產房陌生，但和產房一路之隔的是我的親人們。
小時候常聽人說生孩子是去鬼門關走一趟，「保大人還是保孩子？」這樣的話老在我腦子裡盤旋，當時我的一個同事剖腹產子因麻藥過量，導致了下半身失去知覺，大小便失禁，孩子半歲了，她還躺在醫院裡。
生命好脆弱，所以，我好害怕。
當醫生把髒兮兮的你托到我面前說，「女孩，六斤六兩，五十五公分，18點05分出生」，你是有多能吃呀，早產一個月居然都長到6斤6兩，55公分身長。我問「啥都不少吧？」醫生又笑了，「不多不少，健全著呢」。我第二次見你，你被裹粽子一樣裹著，乾乾淨淨，面目清秀，神色安詳，嘴角不時地往上翹，神秘莫測。那感覺很像收到來自聖靈賜予的終身任命書而不敢輕易打開，害怕一打開就被責任牽絆，也怕辜負這份信任。
幼兒時的你，常常問我你從哪裡來，我說你從不可知的神秘大海上來，你和3億小夥伴瘋狂地游啊游，你游得最快，最後進入了媽媽的視野，在媽媽肚子里的宮殿內又舒服地漂流了九個月，最後才來到我面前。你問「跟我一起游泳的三億小夥伴呢？」我說他們就像沒有破繭成蛾的蠶一樣。
所以，當你上個周末一回來就迫不及待地和我探討最近被刷屏的「孕婦難產跳樓身亡」這則新聞時，你濤濤不絕地表達自己的觀點，說完你問我：媽媽，你怎麼看？
我說：我同意你說的，但媽媽最想強調的是，生命很可貴，未來無論發生什麼困難，都不能輕易選擇放棄生命。
你說：親媽，我知道的。
我給你一個讚許的眼神。
所以，有一次你見我在看《青少年心理學》，瞪大眼睛望著我說：媽媽，我說媽媽，你是未雨稠繆嗎？你儘管放心，我好得很。
我笑笑：不是，我就是閑著隨便翻翻而已了。
接著眼眶一熱，我知道，你懂我。
02
你剛出生時，我幾小時幾小時目不轉睛地盯著你，那時候的你不認識我，即使你被抱走了，也會叫別人媽媽，你也沒有個體意識，也沒有感情，但我猜測，在你內心深處，你和我依然是連體的。兩歲前，你沒有審美，沒有記憶，沒名沒利沒關係，一天睡十三四個小時，睡飽了吃，吃飽了睡，吃飽睡足沒有屎尿兜屁便樂。
你打出生開始就是乖巧的小天使，10個月會走路，一歲會說話，兩歲會用筷子並且不用大人喂。雖然總是有人說，自己的孩子怎麼看都是好的。但是對你的評價，媽媽卻是更多的從別人那裡聽到：應該讓我的孩子多跟你家妞妞玩，她真乖巧。（最遺撼的是：你沒繼承你爸的運動基因，好在經過我多年苦口婆心的教導，你現在有進步了，羽毛球打得挺好。運動的意義不僅在於強身健體，還可以培養團隊精神，磨練意志，媽媽希望你一直堅持。）
我也懷念那時候，你於我而言就是一個大布娃娃，任憑我擺弄。我可以給你抓各種各樣的小辮子，穿各種漂亮的小裙子。每次走在街上，逢見童裝店必逛。
但是，現在，你長大了，有自己不同的審美觀，有自己不同的主見，所以也會和我頂嘴了。
過去那個聽話的乖乖女變了，我有點失落。但我告訴自己要接受現實，因為閨女長大了，慢慢長大了，我尊重你的意願，所以很多事我只給你建議，你的決定若不離譜，我都贊成。
沒有誰能拒絕成長。
你其實很渴望長大。
03
意識到生命的脆弱，成長的驚心動魄，我想給你談的第三個話題是善良。
生活對於每個人都不容易，無論是巨富還是貧民，都為各自的目標掙扎，我希望你是個有同情心的人，對他人的痛苦，哪怕是動物的痛苦都抱有最大程度的想像力，對任何形式的傷害抱有戒備心。你的善良，一直是我引以為豪的品質。
你對路過乞討的人總是給錢，或者讓我請他們吃飯；你每次看到報紙上刊登的尋找棄嬰的親生父母的新聞，看著那一張張稚嫩的臉，你都會眼眶紅：媽媽，他們真可憐，為什麼他們的爸爸媽媽都不要他們？
聖經上說，施予的人是有福的，因為心中富有，這一點我比不上你，我們很多人心窮，總是以個人為中心，執著於自己得到了什麼，很少反思自己付出過什麼，也因此喪失了施與的快樂。
六歲的時候，家養的倉鼠趁夜晚逃離了籠子，我擔心他們會咬破被褥沙發，更怕他們快速繁殖，家變鼠窩，一心除之後快，搜索幾天不得後，我用了斷水斷糧的方式，可又擔心它們死在屋裡腐爛生蛆。
你對自己任性買鼠又無暇照料還給我惹這麼多麻煩稍顯愧疚，我給你洗頭時，你瞥見了老鼠在書房裡竄，得到你的報告，我趕緊衝去關上書房門，網住了老鼠。我把老鼠放在窗外，立刻關上窗戶，它還戀戀不捨，趴在窗紗不肯走，我用手一彈，它滾落下去。
你一本正經教訓我的樣子，讓我忍俊不禁。
「你咋這麼狠心呢？那是條生命啊，它媽媽多傷心啊，它男朋友多傷心啊？」我們伸出頭看，小倉鼠窩在二樓的平台上，夜色中能看到它在蠕動，我大舒一口氣，早起發現它已經跑了，如釋重負。
我有時也擔心你泛濫的同情心和善良會給自己惹來麻煩，畢竟世界並非一切都那麼美好，有陽光也有陰影，怕你被別有用心的人欺騙。所以越善良的人，越需要智慧，或者說越智慧的人，才有能力善良。
04
所以第四個問題，我想談談智慧，這個話題太大，連我自己也不懂，不過我覺得我四十歲時比三十歲時智慧又多了，當然構成智慧的材料不只是時間是閱歷。見過很多人，走過很多路，看過很多書，思考過很多問題，智慧才會慢慢浮現。
我常問你：媽媽希望你長大了幹什麼呢？
你答：走遍全世界。我從你的答案中看到了我的教育。
父母都細心呵護自己孩子，恨不得她一輩子活在溫室里。但是沒有人能被護佑一輩子，社會複雜，我不能把你關在無菌室里用心靈雞湯去迷幻你，你必須自己去見識複雜，處理複雜，形成自己的智慧。
所以一切事，都需要你勇敢去體驗。
我看名人傳，某某人生卒年，比如蘇軾，1037-1011年，常常感嘆在浩瀚的宇宙中，在幾百億年中，人類只有短短几十萬年，個人的生命也就短短百年，人生天地間就如遠行客，出一趟遠門不容易，那就要多看點，多吃點，多經歷點，提升生命的厚度；多讀書，鑒往知來，延伸生命長度，才不虛此行。
我一直很喜歡王國維的一句話：詩人對宇宙人生，須入乎其內，又須出乎其外，入乎其內，故有生機，出乎其外，故有高致。希望你既認真去體驗生活，又能跳出泥濘來思考分析。
經歷的一切都是命運饋贈的禮物，欣然接受，媽媽希望你勇敢面對一切問題，即使害怕，即使哭泣，哭完之後，擦乾眼淚，繼續去經歷。
05
我突然發現，你長大也有長大的好，因為能和你聊到一塊去了，和你聊天也是一件很開心的事。
每個周末回來，你都有說不完話，談音樂、談校園趣事、談歷史......我其實特別喜歡聽你講歷史，喜歡你獨特的見解。你講明朝第一皇帝朱元璋，明朝第一宰相張居正.......可以講上三天三夜。
我很驚訝你的進步，希望你繼續在知識的海洋、浩瀚的書海翱翔。
有一天晚上，我和你散步走回家，你一路像個小鳥，說完就唱，唱完就說。
路過家旁邊的別墅，你又說：媽媽，我想住別墅。
我說：那你努力讀書，努力學習，努力提升，將來可憑自己的能力住上別墅。
你笑笑說：嗯。不過，別墅這麼大，怪嚇人的，你得陪著我才敢住。哦，不對，能買得起別墅，我工作肯定也很忙，沒時間在家陪你。那我們養只小狗吧，嘩，住別墅、養小狗，我的兩個願望一起實現。媽媽，那你以後幫我照顧好小狗就行了，就這麼說定了.......
就這樣天馬行空地說了一路，你的別墅夢，從幼兒說到少年，哈哈。
那天，我和你去逛街買內衣。
在專櫃里，我們各自挑選著款式，你突然問我：媽，你穿什麼碼的內衣？
我說：成年人的內衣是按胸圍寬度和按罩杯分號，罩杯A是最小，最大應該是D......
還沒等我說完，你一臉的壞笑望著我：看你那樣，肯定是A，哈哈哈。
我一拳過去：那又怎樣，優秀的姑娘，連罩杯都是A的。
你哈哈大笑：好吧，你贏了。。。。
作家蘇岑說：幸福，大概就是有一個隨時隨地都願意聽你說廢話的人。
我覺得這句話不僅適用於愛人之間，也適合父母子女。
曾聽一個著名教育專家說過：好的教育就是，孩子到了青春期仍然願意和你天南地北地聊天。
最美好的事物，多半是無用的；最深厚的感情，多半是卸下盔甲，彼此有說不完的廢話。
孩子，感謝你，這麼多年一直願意聽我嘮嘮叨叨。
我也是第一次做媽媽，餘生相互指教。
生日快樂，永遠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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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七七：愛書籍也愛江湖，隨意作文，胡亂讀書。喜歡一切需要花費時間打磨的東西。長按下圖關注七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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