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天下 > 用毒鼠強毒死同村1小孩傷5人,犯人由死刑改無期

用毒鼠強毒死同村1小孩傷5人,犯人由死刑改無期

王春貴改判為無期徒刑快一年時間了。劉愛雲才剛剛獲知這個信息。她有些憤怒,總念叨著,「不是兩年之後就該斃了他?你說咱攢錢能不能再告他一次?」

2009年6月6日凌晨,山東省聊城市阿城鎮孫樓村,村民王春貴騎著電車,將放了毒鼠強的糖塊丟到村子的不同角落,當天6個人先後出現嘔吐、顫抖、大小便失禁的癥狀,他們被送往醫院,劉愛雲8歲的孫子李冉軍在22天後身亡。

2014年,山東高級人民法院判處王春貴死刑,緩期兩年執行;2016年12月,他被改判為無期徒刑。中毒的6個人至今沒一家收到賠償,而李家仍在為李冉軍看病時欠下的債中掙扎。

小孫子活著該16歲了,這個家也還完整,劉愛雲總忍不住想。

白色的塑料袋

陽谷縣城不大,下面村子倒有幾十個,沿著省道兩邊是一人多高的莊稼,一季種麥子,一季種玉米。從省道岔路口拐下鄉道,走3里地是孫樓,一路上漚肥的坑裡散發出酸腐氣味,蔬菜大棚和莊稼地穿插著。村道邊上,孩子們在樹蔭下起勁地尋找毛毛蟲,老人們弓著腰坐在馬紮上,看著賣饃、賣糖糕和收舊貨的一路從東頭叫賣到西頭。

西頭走過去,就是孫曾國家。村裡年輕人多數回來繼續務農,孫曾國家沒有年輕勞力,他擔負地里所有的活,養活妻子和倆個老人。妻子孫煥林52歲,記憶日漸消退,說話和行動慢慢悠悠,雙腿沒力氣,多數時候只能躺在床上,盯著貼滿基督教畫像的牆壁捱過一天又一天。8年前,她是幹活的好手,趕上給菜打葯時一口氣能打12桶藥水。

2009年6月6日,禮拜六,快到要收麥子的季節,天上飄著小雨,平時塵土飛揚的小路變得滑膩難行,路邊爬滿還沒開花的金瓜藤,掛著巴掌大的葉子。早上8點多,孫煥林和孫曾國打開大門,要去地里幹活。

村東頭,萬煥喜開門,在院門邊上看到一個白色塑料袋。她沒打開,直接把袋子扔到門外。對門住著於蘭增夫婦。

孫煥林在家門南一座小橋邊停下,她也看見一個白色塑料袋,裡面裝著兩卷山楂片,一塊奶糖,一塊用細繩扎著的軟糖,「看著顏色都鮮亮」。「要是當時旁邊有小孩,早分給他們了,」可周末清晨橋邊只有這一對夫婦,她拆出山楂片,放進嘴裡。

兩片山楂掉到泥里,一條狗跑來銜起吃掉。幾秒鐘的事,它腦袋和尾巴一起耷拉下來,在路邊嘔吐起來。

已經吃下山楂片的孫煥林沒在意這些,可還沒到地里,眼前就一陣一陣地閃出黑影,呼吸越來越吃力,腸胃使勁翻騰,她彎下腰開始嘔吐,屎尿已經洇濕褲子。「那時候就說一句,今天幹不了活了。」

孫曾國把她攙到家裡、放在床上,跑著去叫大夫。可能是食物中毒,大夫給她掛上水,三天以後孫煥林才覺得壓在胸口的石頭慢慢挪開,她吃得下飯了。

同一時間,燕改榮在電線杆下撿起同樣的白色塑料袋,裡面是紅紙藍紙包著的糖塊。她家女兒剛剛換手絹,家裡放著喜糖盒子,她將撿來的糖塊一起混進去。

燕改榮家的糖在糖盒中躺著,等待食客到來。

11點多,小雨還在下。劉愛雲開門,看見一個白色塑料袋。她把袋子拎回去放桌上。中午,在外頭玩耍一上午的孫子——李冉軍跑回家,她從袋裡掏出一塊糖遞給孫子,是軟糖。

「像他娘,個子高,雙眼吊皮的,學習也好」村民們這麼說李冉軍。劉愛雲不用這些詞誇他,她記得另一些事:他上學的時候不愛起床,總等奶奶喊;正是好吃的年紀,「見著賣糖糕的跟沒命似的,」兒媳婦過日子仔細,不給孩子吃零食,她背地裡買來偷偷塞給他。

吃完糖,李冉軍繼續追著奶奶喊餓,她拿出兩個鴨蛋,磕一磕遞給他。鴨蛋還沒下肚,李冉軍就在屋子當中嘔吐起來。劉愛雲回頭,孫子已經站不穩了。快60歲、還有氣管炎的乾瘦老太太一把抄起50多斤重的孫子往衛生所跑。

她一路跑,像風箱一樣呼哧呼哧地喘,等進衛生所,大夫先問她是不是氣管炎又犯了,才看見她攙著的李冉軍,臉色發青、口吐白沫、搖著牙發抖。事情過去8年,大夫已經記不清細節,只記得當時站在旁邊的劉愛雲語無倫次,不停重複「救救、救救」。

壞事了。劉愛雲掏出手機撥通電話,喊兒子和兒媳到衛生所。夫妻倆沒說什麼,但她心裡已經不是滋味,「人家叫你看著孩子,你就給看成了這樣,」大夫撥通120,救護車開到衛生所門口,她沒敢跟上去。

下午三四點鐘,常月鋒帶著6歲的兒子到孫善浩串門,主人便托出喜糖,幾家孩子在院子里玩,一人從糖盒裡挑出幾塊糖。常月鋒拿出一顆軟糖,牙齒一撕,剝開喂進兒子嘴裡。

過一會回到家,孫善浩站在院子里突然大哭不止,母親想上去看個究竟,可眼前也不斷地發黑,家人叫來大夫,這個時候大夫已經看過劉愛雲家的孩子,他以為是食物中毒,「直接叫車上聊城吧。」於是家人開著輪胎已經沒氣的摩托車,拖著母子二人顛簸著往省道上去迎救護車。

另一家人也用拾來的糖招待年幼的客人。下午4點,宋益常帶著外孫到街坊家串門,外孫在吃下一塊軟糖之後腳步搖晃,一頭栽倒在庭院里,宋益常把他抱起來,孩子臉色越來越難看,伸手胡亂抓撓。他第二天回到院子里,發現掉落在地的山楂片周圍一圈都是螞蟻屍體。

晚上6點,從對門萬煥喜家門口撿到並吃下糖塊的於蘭增夫婦身體不適,被趕來的兒子送往聊城醫院,夫婦倆一併脫險,但於蘭增再沒有下地幹活,事發兩年便去世。

5戶人家,6口人,都出現類似癲癇的癥狀,大夫通知大隊,全村上空響起廣播,要人們不要隨便拾撿外面丟棄的食物,家家戶戶的孩子都得到大人警告。王小兒(化名)家兒子王春貴曾讀過醫學院,他背著手站在人群中,頗有經驗地說這是傳染病,人們必須遠離這幾家人。

王家人已經搬走

關門閉戶

劉愛雲最近在縣裡看中醫,人們老遠看著就問,「那家大夫咋樣?」

「不孬。」

那些腰間盤突出、缺鈣、貧血、腳趾在地里受傷的村民叫住她,說說病情,問問價格。她每次都把自己和老伴騎電車30多里地到縣裡、大夫把針扎在她前胸後背上的過程詳細而殷勤地重複一遍,末了加一句,「他能治才收你錢,不坑人,老實。」

她終於願意出門轉轉、說說自己的事。有那麼幾年,家裡大門緊閉,她足不出戶,一日三餐都懶得張羅。「丟人,憑什麼咱們攤上這樣的事,別人就攤不上?」肯出力氣的不會受窮,為人老實的不會遭災,都是再簡單不過的道理,幾十年都沒跟人起過口角的劉愛雲想不通,為何偏偏是自己家。

劉愛雲說,那兩年日子剛剛好過起來,5畝地搭起大棚種菜,不僅還清娶媳婦的外債,還拉回幾車磚。

新盼頭跟著磚塊一起在院子里堆起來,還沒僱人開工,家裡就出事了。在她看不見的重症監護室里,孫子洗胃,做透析,成天打吊瓶。廣播從村子上空響起,村民們走到魚塘邊上,一人幾十塊錢地為李冉軍捐錢。

其他家的老人和孩子陸陸續續脫離危險出院,李冉軍還沒醒來。醫院日益警惕,前幾個人都用合作醫療報銷,等到李冉軍,名頭變成「意外事故」,不再符合報銷標準,費用變成即付即治。

家裡的茄子還要有人照應,劉愛雲清早起來到大棚幹活,一有時間就抹著眼淚,從娘家借到娘婆家挨個敲門,每家二百三百地借,湊到幾千塊,就坐公交車到聊城把錢塞給兒子。十多萬元在多處器官衰竭面前終究是杯水車薪,再往後她上門,親戚只陪著她掉淚,卻不肯再多借錢。

聊城醫院裡,醫生從於蘭增的胃中化驗出四亞甲基二碸四胺,這是自2001年被禁的劇毒藥物「毒鼠強」,毒物服後未入胃便會發作,毒性是砒霜的300多倍,成人只要服下0.5毫克幾分鐘就會身亡,即便僥倖活下來也會帶著不同程度的後遺症。於家兒子隨即報警,警察一批一批地將村民帶到阿城鎮化驗手指甲。6天之後,警車開進村,停在王小兒家門口,帶走他兒子王春貴。

李冉軍最終沒醒來。兒子打回來電話,叫劉愛雲去商場里買新衣服、新書包。孩子不小了,劉愛雲想想,往包里多裝了幾個饃饃。

孫善浩上中學了,比起同齡的孩子矮一些瘦一些,胃不好;宋益常的外孫10歲,腦子有些慢。兩家家長都覺得這是中毒後遺症,但僥倖多過埋怨,「好歹孩子活下來了,」他們說,「要是李家孩子活著,也十多歲了」。

「我們這邊,沒有白髮人送黑髮人,不到成家立業就不辦喪事,」劉愛雲不知道具體是什麼時候兒子埋葬了孫子,也不知道墳頭在哪裡。可他的影子總是一時半會地在她心裡出現,有時候咬著牙關發抖,有時候跑來前屋要糖糕。「就像是在火坑裡一樣,火燒不到你身上,疼可一點沒少。」她覺出餓,可吃不下飯,躺在床上毫無困意,空著肚子吞下四五片安眠藥,卻清醒到天亮。

兒子心裡不舒服,總是在村裡四處跑,一碗麵條擱在桌上,還沒吃完就不見人影。他是去找孩子了,劉愛雲攔不住。等那一季茄子收了、賣了,冬天過去,兒子和媳婦帶著孫女收起行李,去寧夏打工還債,過了兩三年才肯回家過年。

這些年,村裡幾乎家家都蓋了新房,氣派的大紅門,左右紅底黑字的對聯鑲著金邊,橫批一個「家和萬事興」,把劉愛雲家的鐵皮門襯得有些寒酸。

李家院門前兩堆磚塊高高地壘著,雜草從磚頭下邊冒出頭來,金瓜藤的葉子一片片疊著蓋在上面。劉愛雲瘦到皮包骨,眼睛紅腫地噙著兩泡淚,她沒法幹活,土地承包給別家,一畝1000塊;錢換成乾糧囤在院子里,她和老伴不再出門。

三間幾十年的土坯房越來越單薄,粗黑的木樑長滿斑點,開始發酥,劉愛雲總擔心黑黢黢的屋頂哪天塌下來。她也總想不明白,「多丟人,那麼多家就咱攤上這樣的事?」

劉愛雲和李月成夫婦

流言

孫樓村只東西、南北兩條主幹道。每一個地點都是村民的社交場。他們在路上停下來說農活、在樹蔭底下拉家常,陰天下雨不能幹活的日子則聚在一起喝酒。所有重要或者有趣的事情從這裡擴散到各家各戶,最終成為村民們的共同記憶。

白色塑料袋裡的毒鼠強仍在撕裂村民之間的信任感。以往家家戶戶備著零食糖果招待上門來玩的小孩,如今村裡的孩子得到警告,他們不再在鄰居家進出玩耍,哪怕親戚遞來的零食都不能接下。

警察逮捕王春貴的當天,他爹把他留下的東西砸得一乾二淨,鄰居孫家伴著聲響,半夜未能入眠。沒過幾天,王小兒叫車,帶著家人搬往鎮里,再也沒回村裡。

王家人走了,但恐懼還在,村裡流傳著王春貴在牢中說的一句話:但凡我沒判死刑,出來就把這5家人都攮死。但沒一個人說得清他的仇恨從何而來。

王小兒老實,會過日子,但一家人始終遊離於村莊的社交之外。他從小會養豬、養羊,對這些牲口悉心照料。十來歲上下,就因為有人拍他的羊,王小兒揮手一巴掌打回去。後來他蓋房、娶妻,連生三個姑娘,才迎來唯一的兒子——王春貴。

這家人不大和村裡人來往,男人們陰天喝酒、女人們相互串門的場合與他們無關,但摔碗砸盆的聲音還是透過院牆一直傳到鄰居耳中,因為老婆護著兒子,王小兒幾乎逮不著機會教訓他,夫妻倆總為此爭執。

因為貧窮,劉愛雲家也幾乎遊離於村莊社交之外。她的愛人李月成血壓高、心臟不好,腰也不得勁,「只要醫院能看的病,沒有他不得的,」活計全落在劉愛雲身上。李家在孫樓村是出名的窮,三間低矮的土坯房住著公公婆婆、瞎眼大哥和劉愛雲一家四口。

婆婆在世時喜歡拉家常,村裡的老頭老太太常常坐滿三間屋子,捧著一杯茶水說話,一天一晃就過去。劉愛雲則與這些社交活動無緣,她要照顧孩子、要幹活,但一對兒女還是在小學畢業之後雙雙輟學,哪怕女兒當時成績還不錯。等兒子長大、娶新媳婦,她借錢拉回一車磚塊,好歹壘起家裡第一間磚房。

一家大門緊閉,一家忙著生計,王家和李家幾乎沒有交集,劉愛雲記起唯一一件事情,是王小兒在魚塘邊上犯胃痛,她匆匆跑回家,用生薑和紅糖沖碗熱湯送給他。

如今,荒草佔領了王小兒家的牆頭和房頂,隔壁蓋新房的人家將工具堆在他門口,這房子8年沒人出入,連鎖頭都銹死在大門上。村民們對王春貴的記憶,只停留在一部手機上。

他媽好強,在路上總會攔下鄰居說說兒子的事,孩子從小到大,事情從學習不錯直到考大學、考上泰安醫學院、讀博士、留洋日本、成為知名的外科大夫、收紅包吃香的喝辣的。

村民卻說這是瞎話。「他(王春貴)就是個高中畢業的孩子,成天拿部手機,看到長輩從來不打招呼,老遠地掏出手機貼在耳邊,大聲嚷嚷『我剛從上海坐飛機回來,動過一台心臟手術』,看著忙得抽不開身,卻每天都在村裡。」後來警方在他家中找到泰安醫學院學生證,也在大學中找到他的學籍,但沒人知道,這個醫學畢業的年輕人何以困在村中,甚至沒一份正常營生。

王春貴試圖找一些謀生之計,從鄰居家買來兔籠打算養鴿子、從臨縣瘸腿老人手中倒賣鼠藥,全都不了了之。王春貴依然拿著手機在大路上聯繫子虛烏有的患者,收著並不存在的紅包。

他不是沒有聽見流言,相反,他對此十分在意。他曾對賣鼠藥的人說「莊上有七八個人看我不順眼,當我是個怪物,我早晚辦死他們。」曾與他在同一個看守所的人則聽到他說因為被後邊和街上幾個老太太議論,想下點毒藥嚇唬她們。

6月6日凌晨3點半,這個自稱有自閉心理的青年把裝有毒糖塊和山楂片的5個塑料袋放進電動車車籃,一路向東,進村。在供詞中,他未提及任何一個受害者的名字。牌坊邊扔一包,社區服務站扔一包,家門口的電線杆扔一包,東邊衚衕的電線杆扔一包,有車打著燈經過,他車籃一抖,一包在半途掉落。

至今沒人知道他到底想嚇唬哪個老太太。在22天之後,8歲的李冉軍在聊城醫院去世,大小腦神經細胞退化、全身淤血,腎、肝等多處器官損傷。劉愛雲去過醫院兩次,被擋在重症監護室之外。從孫子被送上救護車之後她再沒見過他。她總念叨著,如果孫子還活著,該16歲了。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

本站內容充實豐富,博大精深,小編精選每日熱門資訊,隨時更新,點擊「搶先收到最新資訊」瀏覽吧!


請您繼續閱讀更多來自 牛人班 的精彩文章:

猩球崛起里的劇情,永遠不會實現
節約用水這件事,你被騙了多少年
3%的科學論文否認全球變暖 真理是否在少數人手中
萬萬沒想到,這個地方的網紅美女這麼多
異性緣好的女生,都是說話高手

TAG:牛人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