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談哲學的局限性

哲學脫離實證，只靠思辨來認識世界，似乎天馬行空，無所不能，但由於它的局限性，它能夠觸及的範圍比科學要窄得多。

神學是不講道理的學說。它告訴你所有的結論，卻從不需要理由和解釋（當然就更談不上證據了）。它告訴你「是什麼」，但不告訴你「為什麼」。它說：「就是這樣，沒有為什麼！」它的理論體系甚至可以自相矛盾，漏洞百出（有興趣者可以看看方舟子對《聖經》的批判），卻無妨它的生存和傳播。我們把這叫做信仰。相信這種學說的人，是沒有思考能力的。

印度的「思想家」們

哲學是講道理的學說。它告訴你結論，並且告訴你理由和解釋，甚至論證的過程。它告訴你是什麼，並且告訴你為什麼。它嚴密的邏輯讓你嘆服（包括那些著名的詭辯，如果不認真分析，一時還真無法反駁）。它的理論體系是自洽的，可以自圓其說的。它說的話是有道理的。我們把這叫做思辨。照理它應該是正確的，但不知道為什麼，哲學上的各個派別能夠分庭抗禮，彼此爭論不休，而且都看起來很有道理。這是什麼道理呢？

哲學所依賴的道理，是基於人類的直覺和日常經驗形成的，它是有局限的。牛頓的絕對時空觀就是這樣。即使人類文化已經擁有了相對論，但新生的個體的直覺和經驗依然是絕對時空觀，不存在學習相對論之前就擁有相對論時空觀的人。人類的思辨能力可以產生絕對時空觀，但決不可能產生相對論時空觀，因為它違反了人類的直覺和日常經驗。提出哲學的人，是有思考能力的，叫哲學家，但如果沒有實驗的方法，即使哲學家們再忙活幾千年，人類的時空觀依然停留在牛頓時代。因此，光有思考能力是不夠的，還必須有實驗的方法；光有嚴密的邏輯是不夠的，還必須能夠與事實和證據相對應。所謂「有道理不如有效果」，很多我們習以為常的道理是靠不住的。

相對論是沒有「道理」的學說，它完全顛覆了人類的直覺和日常經驗，但它在理論上是正確的，在事實上也是正確的。這就是科學。科學是可靠的，它能夠藉助理論模型，超越直覺和經驗的局限進行探索，並且它的結論是可以用事實和效果來檢驗的，從而不僅使人類正確地認識世界，而且有效地指導人類的活動。我們把這叫做實證。

神學是信仰，哲學是思辨，科學是實證。有思考能力的人通常都能夠意識到信仰的荒謬，但意識不到思辨的局限。我們太相信「道理」，太相信自己的思考能力了。每個人的內心都有一個關於人生和世界的模型，這叫圖式。當我們學習新的知識和經驗時，總希望把新知識納入自己的圖式，於是這圖式就成了先驗的正確的判斷標準。當圖式錯誤時，我們很難自行糾正。只有敢於放下內心根深蒂固深信不疑的「道理」，建立新的判斷標準（事實和效果），我們才有可能超越自身的經驗，獲得正確的認識。

不要執迷於你相信的道理，它們不過是你心靈深處根深蒂固不證自明的直覺和經驗，它們可能是錯誤的，但你意識不到。這也是一種信仰。《別做正常的傻瓜》是一本很好的行為經濟學的科普讀物，它指出正常人在日常生活中常常作出的「正常但非理性」的決策，只有通過科學理論的指導，才能糾正自己的直覺的錯誤，作出正確的決策。

哲學通過歸納法來認識世界，但休漠早就指出歸納法是不完善的、有缺陷的，一直吃到米的公雞通過歸納無法得知自己有一天會被殺，所以哲學限定的範圍才會一次又一次被科學的發展所突破。哲學通過類比來認識世界，總喜歡把某個方面的認識擴展到其它方面，類比和歸納一樣很有效，但類比只是猜測，類比是否成立只有通過事實才能證明。哲學喜歡概括，喜歡總結，希望建立一種包羅萬象的理論體系，其實理論有其嚴格的適用範圍，過分的概括只會損害理論本身。心理學上有一種認知療法（理性情緒療法），認為一個人的心理問題很大程度上是由於他持有的錯誤的信念系統和歸因模式，其中一條就是「過分概括」。

哲學脫離實證，只靠思辨來認識世界，似乎天馬行空，無所不能，但由於它的局限性，它能夠觸及的範圍比科學要窄得多。哲學家腦海里的宇宙，永遠超不出牛頓的印象，永遠是那個無始無終、無邊無界的方盒子，哲學家無論如何想像，都發現不了黑洞，發現不了相對論，也永遠想不明白怎麼可能時間有開端、宇宙有邊界。

正是：科學比哲學更寬廣，事實比想像更驚奇。

本文還可以參考：

猴戲和賣拐——談哲學和宗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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