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Magnet：做文學研究初學者的幾個建議

文 陸釣雪

Magnet，你好：

讀君長信，字里有心，也曾迷失，或有同感。一覺醒來，你的昵稱已經改掉了，那我就放心用你的舊昵稱來作為回復你的公開信的稱呼了，針對你信中所表達的一些問題，我想談幾點，不一定對，你權作參考，以為晚生給晚晚生的一種對話：

1

閱讀問題

首先不要靠提高閱讀速度來提升閱讀量，而要靠提升的閱讀量來自然而然提高閱讀速度以及更重要的閱讀效率。你立志每學期讀100本書，並且你現在多多少少做到了，我很為你感到高興，這是我認為一個熱愛文學的文學青年所應用的所謂「標準」。你說最開始讀加繆、薩特、希羅多德、修昔底德讀不太懂，坦白地說，我們大學前的文學和史學教育，是談不上什麼「學」的，文學史、文學理論和史學理論這幾塊，基本都是空白。（等到進階問題時我們再來談你說的尼采、席勒、康德、黑格爾。）但不需要急迫，讀上述四位的文學作品和歷史作品本身，我想要讀通三分之一我們還是做到了的。

我們只要接著像你說的那樣「滾雪球」，帶點謙虛的態度去慢慢積澱下這些「經典」，按你的能力，要不了多久，就會若有所得，如你讀福克納與陀那樣感動的。我想你讀的方向大抵是沒問題的，同時老師們上課有優有劣，教材亦然，但我覺得你應該還是要把上課有關的教材和教材上相關的最常關涉到的經典和簡單但有名的參考文獻慢慢讀完。這個方向你問題不大，我就說些空話啦。這篇我知道你已經讀過了：「與愛是同學關於讀書的通信」。

2

考試問題

「 世界文學和比較文學 」或者「文藝學」其實是差不多的，若要研究外國文學為主，這些方向都可以選，就北大而言，中文系的比較文學研究所重經典與理論與思想史，外院的世界文學研究所則更龐雜一些，比如你說的那些「 非洲文學和比較小眾的拉美文學 」，這就是外院的「比較文學與世界文學」的真題，而非中文系「比較文學與世界文學」的真題。二者沒有高下之分，只是你要跟哪些老師，學哪些課程，你自己參考研究所或者院系的老師有些什麼論著開些什麼課便好，這是按自己興趣去選的，很寬泛，而且以後讀多了方向改變也是常有之事。

你可量力而行，自取所需。像中文系的考題，是不會考非洲文學的，像東方文學和拉美文學也最多考一下紫式部、川端康成、博爾赫斯、馬爾克斯的一些最經典的作品。所以你大可以放開你的「厄爾尼諾」情結，稍微有針對性地去讀相關作品和論著就是了。你可以參考：「回復N同學關於考研中大中文的來信」。

3

環境問題

發論文是現在的怪現象，非常之嚴重了。坦白說，我自己也發過一些，有些是認認真真搞了很久才決心發的，而有些發出來了心裡頗覺得不怎麼成熟。可笑的是，我自認為很好的一些論文到現在也沒發出來，一些不怎樣的，卻可能因為切入熱點而被收。你還是本科，我是確實不太建議發文的。發論文誠然可以加分，這與保研有關，但是與考研無關，更重要的是，目前這與讀書關係不大。我們學校都不怎麼講發論文的事情，而更看重寫作的質量、閱讀的積累、思維的深度，這點我認為是好的教育方向。保研也是一條路，並不是說不好，人各有志，而且到最後，自己收穫了什麼自己最清楚。你可以參考：「關於考研我知道的不多」。

4

進階問題

現在可以來講尼采、席勒、黑格爾、康德了。我以前也是深愛尼采、席勒的，本科論文寫的是尼采，後來連著也寫了三四篇有關尼採的論文。但是越研究才會越發現，不懂康德、黑格爾，是不會真正理解尼采要解決的問題和尼采作為猛葯什麼時候可以以毒攻毒而什麼時候是會讓自己中毒過深的。這點，與讀福柯、德里達、德勒茲是同理的。剛才和朋友討論閱讀錢鍾書和評論馬基雅維利得出了一些小心得，在此分享給你。

首先是讀錢鍾書，初讀會覺得太多引用，容易像王朔一樣還不理解就直接上綱上線，當然，王朔自己可能有自己的考慮。但當你書看多了，才會發現文風、內容、思想、方法，每一點我們都可以敬佩默存先生，當你潛心思考一個學術問題，你會發現錢鍾書可以用一篇文章告訴你古今中外的基本解決方法。

那麼告訴你那些方法和不引用而自己來講有區別嗎，還是有的：自己說的思想，可能沒有引用的那種思想說得那麼清楚，這是其一；自己說的思想就算和引用的思想一樣清楚，那也不過是重複，這是其二；自己說的思想，在引用的基礎上說得更清楚了，那也要說清是在什麼基礎上說清的，這是其三；人類最關鍵的問題，前人早已說清楚，太陽底下無新事，並不是文學創作而是學術研究的態度，這是總結。那麼讀錢需要把他引用的大部分都讀一遍嗎，又不必。但需要知道他引用的東西是什麼東西，也就是說知道是什麼時代的什麼人寫的什麼作品，有個基本的文學史思想史脈絡。他們這樣引用不只是因為他們讀書比別人多，或許也有背後更多的考慮。讀別的好書，發現別的自己不能理解之處，也要做到這樣先將心比心地考慮設想。

然後是總結馬基雅維利《君主論》的問題。小小薄書深度大、爭議大、矛盾大，看完不知如何下手又不甘簡單羅列和摘抄怎麼辦。比如，你其實沒看過斯金納、施特勞斯、波考克、曼斯菲爾德這些名家對馬基雅維利的最優秀的分析，你當然沒到總結他們的思想的階段；退一步，你沒有熟悉霍布斯、洛克等馬基雅維利之後政治哲學思想的發展，你也沒法總結他們政治哲學本身發展的脈絡；那麼再退一步，你沒有讀過馬基雅維利其他著作，所以不能分析出他的整體思想；現在退到《君主論》這本書本身，那你能做的就是找出他最突出的幾個要點，不要過度主觀地分析，而是在不清楚他的思想歷史背景的情況下，最起碼就是抽剝出他思想的核心，然後再慢慢拓展。倒行逆施。

進階很重要，又正好和好朋友討論到這個問題，所以在此一併分享給你了。你可以參考：「北京大學中文系比較文學-文藝學考研推薦書目」。還有其他相關文章甚至廣播，我也寫了一些心得，希望對你有點作用。講了很多發現自己還是講些比較淺的東西，但是我覺得很多朋友確實又需要這些東西。

一個月收到的信太多，但是幾個月幾個月來總有那麼一兩封是如此真摯動人，使我回憶起當年懵懂的自己的。這條路如你所言「 很絕望，很孤獨 」，但不必「很焦慮」，倒毋寧可以是腹有詩書氣自華而心甘情願、自得其樂。你也要注意好你的身體，和身邊的人保持一個相對良好的關係，和自己做敵人並且做好朋友，陀我們已經說了太多了，你也喜歡福克納，我就以福克納結尾吧：「在悲痛的存在與不存在之間，我選擇悲痛的存在。」「愛情和受苦是一回事，愛情的價值就是你必須付出的總和。」我想這裡的愛情，也可以替換為「文學」，文學有神且文學有毒，讓自己好好善待文學，文學也會善待你的，我相信。

陸釣雪

別忘記！我們還有徵詩帖

哈！有獎品

戳一戳

追尋人文 · 會飲思想

數百年舊家無非積德 第一件好事還是讀書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