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格爾》中的國號「寶木巴」考

蒙古英雄史詩《江格爾》中，江格爾可汗的國號稱為寶木巴（Bumba）。在史詩中描寫，這個國被一個叫做沙爾達格的大海圍繞著，「在那裡沒有死亡，只有長生不老，人們永遠保持二十五歲的年輕姿態」，而且，在那裡「沒有冬季，只有春季，沒有夏季，只有秋季，沒有刺骨的寒冷，也沒有火辣辣的炎熱，只有輕輕吹拂的微風，淅淅瀝瀝地下的雨水」。這樣，寶木巴國卻是一個長生不老的世外桃源。

這樣的一個國家為什麼被稱為寶木巴呢？對於寶木巴這一詞有很多說法。在那些說法中最有代表性的有兩種說法。一種認為，寶木巴來源於藏語的Bum pa一詞，是指祭祀時使用的一種瓶（壺）（裡面裝有永生的聖水或象徵財運隆盛、五穀豐收的金銀珠寶，五穀種子）。另一種說法是，這一詞屬於蒙古語，與表達祖先墳墓的Bumba，Bumbalbai，Bungqun等詞相關，是指埋葬祖先的聖地。此外，近年，中國的賈木查提出了很有趣的新說。他認為，寶木巴這一詞與金朝時期廣泛流行的道教（蒙古語叫做Bombo教）得到成吉思汗的許可傳入蒙古帝國一事有關。也就是說，他把寶木巴一詞的來源聯繫到蒙古語中指道教的Bombo（來源於藏語的Bon po）一詞。

對以上三種說法，我傾向於容器之說。但是，我所說的容器不同於上述的容器。本來，藏語的Bum pa是指口大、腹部鼓起形狀的瓶（壺）。這種形狀的瓶（壺）同中國古代神仙思想中被形象化的桃源鄉蓬萊山有一致性。蓬萊山是在東海浮現的「三座神山」（蓬萊、方丈、瀛州）中的一座，那裡生長著長生不老的靈丹妙藥，眾神住在金殿玉樓里。由於載於龜背上浮現，所以當人們乘船走近時就沉入海中隱藏起來。三座神山都具有壺的形狀，因而也叫做『蓬壺』『方壺』『瀛壺』，總稱是三壺或三壺山。蓬萊山上住著東王父，治理著東方的世界。

與東海的桃源鄉蓬萊山成對比，聳立在西方的神仙境地崑崙也呈現著壺形的世界。將它描繪成具體圖畫的資料是存在的。一是浮雕在山東省沂南畫像石墓墓門上的圖像（圖1），另一個是湖南長沙馬王堆漢墓的被葬者（因出土女性木乃伊而聞名）身上的帛畫。圖1，右邊是蓬萊山等三座山，在中央的一座山頂上坐著東王父，右邊是昆崙山三峰（號稱天柱），在中央的山峰上坐著西王母。左右兩邊都呈現出山字形，但每一個山的形狀呈現瓶或細長的壺形。這正是壺形的蓬萊山和昆崙山的表象。有人可能會說這圖中的壺沒有鼓腹形狀。那麼，我們看圖2。圖2馬王堆帛畫，在T字形絹的上半部描繪的是日、月、鳥、蟾蜍、扶桑樹等天上的景觀，在下半部畫的是墓主（女主人公）即將升天時的下界的光景。根據日本的會布川寬的說法，兩個龍從左右立起，靠近仙人中的璧，相互交叉而上升。再把那龍的輪廓重複描繪就象是蓋了蓋子（天蓋）一樣。下面的畫意可以解釋為象徵著昆崙山，表現了墓主的升天（成仙）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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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認為正是應該從這壺形的蓬萊山和昆崙山尋找寶木巴國號的由來。在《江格爾》中，江格爾的國還被稱為阿嚕寶木巴（Aru bumba）。這是什麼意思呢！根據中國的喬倫夫的解說，古代衛拉特蒙古人把日出的方向稱為烏木努（?mn?）。按照這一說法烏木努有東方之意。它的相反的方向是阿嚕（Aru），本意是「後面」，表示日出方向的相反方向，也就是「西方」的意思。這樣阿嚕寶木巴一詞有「西方聖地」或「西方樂土」之意。

這一解說非常有益。但是，我認為阿嚕寶木巴並不僅僅是「西方聖地」或「西方樂土」，還有聳立在西方的昆崙山之意。在《江格爾》中，寶木巴國有座山叫做茫漢查干（Mangqan?agan），它聳立在國土正中，山頂與天的中心相接。與此相同昆崙山也在大地正中聳立，它的山頂正上方也是天的中心部位。所以，昆崙山是連接天和地的通道。

如同以上所述，寶木巴國號是嚮往蓬萊山和昆崙山而命名的，能夠在《江格爾》中看到中國自古以來的烏托邦思想，對於蒙古文化史研究來說確實是使人產生濃厚興趣的一件事。

本文原載於郝時遠、羅賢佑主編《蒙元史暨民族史論集 紀念翁獨健先生誕辰一百周年》，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6年12月版。為方便閱讀，已省去所有注釋；如需引用，請參考原文。

（作者單位：日本國京都學園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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