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深夜帶娃開出租的單親媽媽：所有的委屈我來扛，只要孩子能有尊嚴地長大

文/金融八卦女採訪

今天，八妹聯繫上了李少雲。她雖身處困境，卻也不肯在女兒面前扮演弱者的形象。她想以身作則，讓女兒看到的，是人之為人的獨立、勇氣和尊嚴。

最近，李少雲失業了。

剛丟工作的時候，一向堅強的李少雲備受打擊。夜色中，她帶著孩子站在江漢一橋上，望向遠處的江水，茫然若失。有一瞬間，甚至有過跳橋的想法。

單親媽媽太要強？

幾個月前，媒體曝出，一位武漢的單親媽媽，風裡來雨里去，天天帶著女兒開夜班計程車。武漢方言管這種工作叫「挑土」，的士白天有人開，到了夜晚的時間，就給李少雲開。

帶孩子的單身媽媽讓人印象深刻，來源：楚天都市報、湖北日報網

她是武漢漢陽蔡甸區侏儒鎮人，曾做過售貨員，到深圳的工廠做過行政助理，也當過計程車司機，今年42歲。

過往的人生，她有過兩段不願提起的婚姻。2007年，她不肯繼續跟出軌的丈夫一起生活，毅然選擇離婚。那一年，她的兩個女兒，一個11歲，一個只有4歲。

但之後整整6年，她也沒有再婚，輾轉深圳、武漢等地打工。她不願意太快組建新的家庭，讓孩子們覺得「失去了媽媽」。

直到2013年，她經人介紹，結識了自己的第二任丈夫。那時候，李少雲的父親尚在病中，彌留之際，對獨身多年的女兒放心不下。李少雲覺得自己再組建一個家庭，對老人也是個交代。

他也是再婚，第一次婚姻有過兩個女兒一個兒子，人也比較勤快。李少雲覺得，都是「受過傷害」的人，應該曉得要「珍惜」，就結婚了。婚前，李少雲的二女兒提出，希望跟他們一起生活。第二任丈夫也同意了，但一結婚就反悔了。二女兒也只得繼續跟著父親生活。

2014年9月，依依出生了。他看到是個女兒，就有了把孩子送人的想法。「他每天晚上下班回家，也不跟我講話，就拿手機跟我發信息，一個勁要把依依送人，連下家都找好了。我怎麼可能同意」。離婚原因諸多，最大的矛盾，還是「為了孩子」。

一場車禍丟了飯碗

2015年春節，她一個人帶著5個月的依依離開了家（2016年正式離婚），自此當上了挑土司機。因為很少有工作能同時兼顧工作和照顧小孩。

每天下午5點，白班司機把車開到漢陽翠微街社區小區門口，接班的李少雲帶著女兒，開始了一天的奔波。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兩年多。到8月底，依依也3歲了。

依依跟著媽媽一起出門，圖片來源：楚天都市報、湖北日報網

副駕駛位成了依依的「專屬座位」。去武漢天河機場的路，是李少雲最常選擇的路線。很多在機場打過車的乘客，都對這對母女印象深刻。

李少雲最擔心的就是客人看見有小孩不願上車，一次次問，介意車上有孩子嗎？好在，多數時候，客人都不介意。

2017年8月15號，李少雲第一次出了車禍，一40多歲的男子騎著電動車逆行沖向她。8月18日，交警判定，男子負有事故主要責任，她為次要責任。老闆委婉告訴她，先把孩子安頓好，再來上班吧。

關於被辭退，她沒有抱怨過老闆半句。

李少雲剛離婚的時候身無分文，連交房租的錢都沒有。她主動去找到2013年開出租時的老闆萬由嵐幫忙。

當時，萬由嵐有夜班的挑土司機，為了能給李少雲幫忙，辭退了另一人，把工作機會留給她。按照行規，李少雲交了押金，才能上車。萬由嵐也答應李少雲不用先交押金，可以先上車，跑起來再說。

2015年3月8號，李少雲開始帶著依依開車。帶著幾個月的嬰孩開車，不是沒有安全隱患，尤其是沒有安全座椅，就更危險。但李少雲擔心安了嬰兒座椅會影響生意，就遲遲沒有安。

挑土司機涉嫌違規，萬由嵐一樣承擔著被相關管理部門追究連帶責任的風險。這次，李少雲帶著孩子出了車禍，雖然李少雲不屬於主要責任。但萬由嵐還是害怕了，委婉告訴她，「你先回去，把孩子安頓好了以後再來。」

視頻來源：大武漢NEWS

最近這2、3年，萬由嵐在生活上也竭盡全力給李少雲幫忙，她拿了很多自己的孫女穿過的衣服，送給依依穿。

雖然目前是失業了。但這些過往，李少雲沒有忘記，也完全沒有要抱怨的意思。她知道，「萬老闆人很好，也謹慎，她也有她的難處。」

失業以後，經媒體報道後，李少雲的新聞再次刷爆了朋友圈，關於她「該不該帶著小孩跑出租」，再次被網友拿出來討論。

李少雲看過新聞，匿名回復了幾條網友的評論，告訴八妹，「有的網友留言說我太好強了，性格也不好，很多想法太偏激。這點我不同意，每個人都會站在自己的角度上去想問題。對我來說，我自己的命運，只能自己面對，自己承擔，靠別人是靠不住的。」

身為母親的苦心和尊嚴

生活如何艱難，她都要按照自己的意願生活。在孩子面前，做一個自食其力、有尊嚴的母親。

她的人生，很多時候都在難處里，又不肯輕易接受幫助，才被說成是「太要強」。

依依5個月的時候，她離婚了，一個人帶著女兒在漢陽妹妹家附近租了一間10平米的小房子自立門戶。房租一個月才700塊，她也付不起，沒辦法找親戚朋友借了2000塊才安頓下來。

這間10平米的小屋是她們遮風擋雨的家，圖片來源：澎拜新聞

日子還是要過下去，她硬氣，也不肯為了孩子的生活費跟前夫多糾纏。用她自己的話說，「我不是靠天吃飯的人，跟他鬧到法院去，打官司、蓋章，我也沒這個功夫。」

對尚在襁褓中的女兒，她極力保護。每當孩子問起，爸爸呢，他怎麼沒來看過我？她總要耐心哄她，「你爸爸打怪獸去了。」

對孩子幼小心靈的呵護，貫徹到了生活中的方方面面。

很少有工作能同時兼顧帶孩子，她只能帶著女兒去開夜班出租，披星戴月、四處奔波，雖然不忍心孩子跟著自己晨昏顛倒，但也沒辦法。

累了就在車上睡，圖片李少雲提供

每天都是如此，下午5點開工，6點到達武漢天河機場。

依依在車上吃飯、睡覺也不能按時，困了就蓋上毛毯睡一覺，餓了就買路邊的盒飯吃。到了凌晨5點收工回家，天邊已經開始泛白。她拿毛毯裹緊女兒，一步一步往回走。

白天都是在補覺中度過，直到下午5點繼續開車上班。下午，李少雲一般都躺在床上補覺，依依只能一個人玩兒，看看動畫片，或者自己看看畫冊。看著媽媽睡著了，她絕對不會吵鬧。

一個人玩兒，別吵到媽媽，圖片來源：澎湃新聞

每天的生活都很難，但李少雲很難找到人幫忙。她的父親已經去世，身在農村的母親年紀也大了，無力幫她照看孩子。

住在她附近的妹妹、妹夫也曾幫她帶過依依。但他們也有孩子，也比較嬌慣、調皮。李少雲很敏感，她不願意讓依依有寄人籬下的感覺，「自己的事情自己扛比較好，在親戚面前腰板也硬一些。接受別人的幫助太多，會有低微的感覺。我不願意依依有那樣的感覺。」

幾個月的嬰孩，正是依戀母親的時候。李少雲也試過哄睡孩子後，自己才出車。依依有次凌晨一兩點醒過來，發現媽媽不在，當即大哭，被睡在隔壁的妹妹妹夫聽到。他們讓依依跟媽媽微信視頻，哄了好半天才哄好。

這以後，她就下定決心帶著孩子出車了。「不能讓她覺得，媽媽不要她了。」

路上總有好心人。

同為計程車司機的同行對她們也格外照顧，他們有個「開心車隊」的微信群，車在半路上出了任何狀況，只要在群里喊一聲，就近的師傅就會趕去幫忙。晚上吃宵夜的時候，也經常叫上她，並且從來不讓她買單。依依肚子餓了，在群里喊一聲，也有人過來給她送吃的。

今年8月，李少雲的事被媒體曝出後，武漢洪山區 「蝴蝶園兒童之家」許琳園長輾轉聯繫到了她，答應給依依費用全免。她反覆猶豫後，沒答應，主要擔心別的小朋友都是交了費用的，就她沒有交。時間長了，老師態度會不會輕慢，同學們，還有學生家長會不會有什麼想法？

她又問了自己周圍的幾家幼兒園，但每年7000塊的費用對她來說，還是太貴了點，就跟依依商量，「今年算了，不然明年再上？」

依依在家附近的幼兒園外，羨慕地向里張望，圖片來源：澎湃新聞

但左思右想還是覺得內疚，還發了一條朋友圈，許琳馬上跟她打電話，「這怎麼可以，把孩子都耽誤了，就到我這裡來吧，學費跟你全免。先把孩子帶來看看吧，覺得合適再答覆。」

李少雲這才把依依送去，老師都待她很好。依依跟小朋友們玩得也不錯，微信家長群里的媽媽們態度也挺和善。她這才徹底放了心。

「孩子身體碰碰撞撞了哪裡，都沒啥大關心。但是心理一定不能受任何傷害，發現有任何可能性一定要提前杜絕。」

早熟、樂觀的小女孩

用李少雲的話說，依依雖然只有三歲，但明顯是5、6歲小孩的心智。

她剛剛5個月，就被迫進入了一個三教九流的成人世界。上車的乘客們形形色色，什麼樣的都有，有緘口不言、例行公事地上下車；也有人會問起，怎麼會這麼晚了還帶著孩子出車，她爸爸呢，爺爺奶奶呢；也有素質低下、不懷好意的過路人。

李少雲挺樂觀，讓她小小年紀就接觸這些人情世故，曉得跟各色各樣的人打交道，對她也是個鍛煉。

多數上車的乘客看到有個小孩子在，都會問到，怎麼這麼晚了，還跟媽媽一起出車呢？李少雲只能一遍又一遍跟人解釋，「孩子雖然跟著跑很辛苦，但要是沒有經濟收入，孩子不是更苦嗎？」

依依有次興奮地唱歌，一位女乘客心疼地說，「寶寶以後就在家裡睡覺吧，跟著媽媽跑，太辛苦了。」依依立馬不唱了，閉緊嘴巴，眼淚一下子流出來。女乘客嚇得趕緊安慰她別哭。之後，她還加了李少雲的微信，給依依寄過奶粉、玩具電子琴和一些小零食。

好心人送的玩具電子琴，圖片來源：楚天都市報、湖北日報網

跟很多在孩子面前粉飾太平的家長不同，李少雲對依依非常坦白，「日子難過的時候，我心情不好，都會告訴她，我們就一起商量著該怎麼辦。跟她說什麼，她都聽得懂的。」 李少雲的理念，人若不懂得表達自己真實的感受，與他人分享自己的當下心情，就很難擁有真正健康、快樂的人生。生活艱苦的時候，一樣也要坦然面對。

沒工作的時候，日子只能過得更儉省。她告訴依依，媽媽現在沒有工作，也沒有收入。現在吃飯都困難，但我們要節約著過日子，不能瞎花錢。

「媽媽，你不要擔心，有我呢。」依依小小年紀就懂得寬慰母親。電視里打廣告的那個少兒英語學習機，她看一次，喜歡一次。但媽媽既然說了，現在買不了，她也就算了。

近況

李少雲的事兒被媒體曝光後，主動上門關心的人，越來越多了。

今年8月，漢陽區婦聯得知了李少雲的情況，區領導親自上門關心過李少雲的情況，送過500塊的慰問金。9月，李少雲出車禍失業後，武漢市婦聯和區婦聯的領導，一起又上門，給她又送了1000的慰問金，還聯繫漢陽區教育局，希望為依依找到一家免費入園的學校。

武漢市婦聯、漢陽區婦聯領導上門看望李少雲（右），圖片來源：中國婦女報、人民網

但依依這個時候，已經在許園長那裡高高興興上了一個禮拜的課。她好不容易才上了幼兒園，李少雲怕這個時候給孩子轉學，會讓她有抵觸情緒。雖然每天去上幼兒園，要坐地鐵，又要轉公交，路上折騰一個小時，但依依還是很喜歡去上學。

武漢市個體計程車協會也聯繫上她，願意給她提供一輛車開。但時間總是不方便。她如果跑白天，每天送完依依上幼兒園，9點才能開工。到了下午5點要去接孩子放學，3點就要開始忙著給車加油加氣、交班等等。白天工作時間太短，很難產生效益；如果跑晚上的話，依依還是要跟著一起跑。現在又要早起上幼兒園，更不可能了。

也有一些「好心」』的單身男士，打著助人為樂的名義，跑來找她相親。但她說，「不想找人了，不願意因為這個事影響孩子。只想帶著依依，平靜生活。」

未來的路還很長

身為母親，為了孩子，竟有這麼多的苦心。

當這個時代的中產階級都在為自己的孩子是否能上重點小學、中學糾結的時候，仍有像李少雲母女這樣的弱勢群體，住在10平米的小屋子裡，辛苦生活。

李少雲格外讓人敬佩的地方在於，形勢再艱難，她都絲毫不肯犧牲，人之為人的獨立、堅持和尊嚴。

前陣子有個挺火的討論，很多普通家庭的父母拼了命苦著自己，也要把自己的孩子往富二代的路子上靠。相比之下，李少雲教會女兒的尊嚴、承擔和面對困境時的坦然和勇氣，依然值得很多父母學習和深思。

令人欣喜的是，社會各界都開始注意到「貧困的單身母親」這樣一個群體，並提供積極的幫助。

然而，更值得我們進一步思考的是，這樣的幫助是否能夠立即起作用，並從根本上真正解決她們的生存、發展問題？

在李少雲身上，我們不僅看到了她對現實處境的掙扎，更看到了她對人格獨立和尊嚴的追求，如何讓受助者更加有尊嚴？我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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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本弱，為母則剛。這位媽媽教會了自己的孩子，什麼是尊嚴。以及，什麼是有尊嚴的活著。相信這位孩子長大以後，會很愛自己的媽媽。八妹也希望女人們能關愛身邊的人，並愛自己。

致堅強的媽媽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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